189.第189章 他們從此是陌路
靜寂的夜裡,幽然居院子里的大紅燈籠已經被風吹滅了,房內亮著微弱的燭光。
幽然自有了身孕,便喜歡在安靜昏暗而又帶著些微光的環境下睡覺,她常常會半夜驚醒,綠衣索性睡在外間,一聽到動靜便趕緊跑進來。
一連幾日的鳥叫聲折磨的她睡不好覺,每每都在噩夢中驚醒,許是過於勞累了,今日她睡得特別早,睡的也很安穩。
躺在外間的綠衣睜著一雙大眼,屏住呼吸,靜靜的聽著外頭的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鳥叫聲再次響起,她悄悄的爬起身來,躡手躡腳的走到裡間門口聽了聽,五姨娘睡的很安穩,她轉過身小心翼翼的走出門去,繞著幽然居走了半圈到了院子後頭。
「郡王爺。」她快步走到宇文恆淵身邊,屈膝行禮。
乍聞人聲,暗影里宇文恆淵驚喜的抬起頭來,他以為還會像前幾日一樣,連半個人影都見不到,幽然從此不會再單獨見他了。
他驀地站起身,由於太過激動差點摔倒在地上,一把扶住旁邊的樹才站穩了腳跟,「綠衣,幽然呢?」
綠衣嘆了口氣,「郡王爺,五姨娘已經說過了,請您不要再來找她了,您怎麼不肯放過她呢?」
宇文恆淵低聲吼道,「我什麼都不要求她做,只不過想要見見她,哪怕一句話不說也是好的,為什麼她就是不肯?」
「郡王爺,既然明知道你們之間不可能了,為何還要糾纏不休呢?見見又能如何?徒增煩惱而已。」綠衣頓了頓又道,「郡王爺,您不為您自己,不為五姨娘,您也該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啊,難道你真忍心看著五姨娘受罪嗎?」
宇文恆淵身形踉蹌,低聲喃道,「孩子,孩子……孩子。」
他舉起手狠狠的砸在樹上,驚得樹上鳥兒撲稜稜飛走了,他該怎麼辦?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讓他忘記?他狂亂的搖了搖頭,他忘不掉也不想忘掉。
綠衣不管他心中作何想,繼續道,「郡王爺,求您以後不要再來了,五姨娘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綠衣說完轉身就走。
宇文恆淵顫抖著身子倚在樹上,緩緩的滑落下去,癱坐在地上。
不遠處一顆大樹后,仝氏氣得渾身哆嗦,她沒想到,她真是沒想到啊,兒子竟然喜歡上宇文治的女人。
她只覺得心口疼得厲害,想起春眠說的話,他們早在幽然進府前就好上了,幽然進府後,他們頻頻見面一直沒能斷了聯繫。
剛剛綠衣那丫頭又說為了幽然肚子里的孩子……
她登時大驚,莫非……?
她身子一晃,跟在一旁的春眠急忙扶住她,低聲道,「王妃,求求您救救郡王爺吧,再這麼下去,萬一被王爺發現了,郡王爺哪裡還能活命?」
「冤孽,真是冤孽啊。」仝氏顫聲問道,「五姨娘肚裡的孩子是郡王爺的嗎?」
春眠如實道,「王妃,奴婢不知。自從五姨娘進府,郡王爺便日日喝醉跑到這裡來,奴婢盼著郡王爺能早點醒悟過來,誰知郡王爺越陷越深,奴婢只好告訴王妃了。」
仝氏咬著牙狠聲道,「你早就該來稟告了。」
春眠望著不遠處低垂著頭靠在樹上癱坐在地上的郡王爺,低聲道,「王妃,萬一五姨娘肚裡的孩子……」
她沒敢接著說下去。
仝氏咬的牙齒咯咯響,從嗓子眼裡擠出幾個字來,「不管是誰的,都留不得。」
幽暗的樹林里,愈發陰森,春眠禁不住打個寒顫,強壓下心頭懼怕,壓低嗓子道,「王妃,萬萬使不得,這幾日郡王爺夜夜都來,但五姨娘都不曾再出來過,看來是下定決心要與郡王爺絕交的,這都是為了她肚裡的孩子,萬一孩子沒了,她又動搖了怎麼辦?再說了,郡王爺本就不死心,眼見著五姨娘的孩子沒了,豈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愿?說不定郡王爺會帶五姨娘私奔呢?況且郡王爺一定會想到是您的緣故,會對您心生怨恨的。王妃,請您三思啊!」
仝氏打個冷顫,春眠的說的未免沒有道理,她自不會管幽然的死活,可她不能不顧及自己的兒子,兒子才是她最大的希望,她必須保住兒子。
可她又實在不甘心讓幽然那個賤女人生下孩子來,不管孩子是宇文治的還是宇文恆淵的,她都不允許生下來。
但……
春眠輕聲道,「王妃,依奴婢看,您就在孩子身上做文章。等郡王爺的心淡了,您再想怎麼做都隨您的意。」
仝氏回過頭看她一眼,遠處的燈籠光芒透過樹枝子射過來,顯得她面色陰沉,「你是說?」
春眠只是點了點頭,卻是什麼都沒說。
仝氏略一沉吟,低聲道,「回去等他。」
春眠抬頭又看了看宇文恆淵,扶著仝氏的胳膊回了文華院。
宇文恆淵垂頭喪氣的披著一身酒氣回了房,推開門頭也不抬準備回屋睡覺。
陡然一聲沉喝,「孽子,你到哪裡去了?」
他嚇了一跳,抬起頭,「母親,您怎麼在這裡?」
仝氏氣的面色發青,恨不能上前扇他一耳光,低聲怒喝道,「我怎麼在這裡?我如果不在這裡,怎麼知道你半夜去了哪裡?春眠,把門關上。」
春眠低著頭經過宇文恆淵身邊,默默的關了門,低垂著頭站到門邊。
宇文恆淵面色稍顯冰冷,自從知道仝氏下毒要害幽然,他就一直不願見到仝氏,「母親,夜深了,請您回去休息吧。」
仝氏氣的站起身,「你這是什麼態度?別以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如果被你父親發現了,你只有死路一條。」
宇文恆淵卻冷冷的笑了笑,「我本就不想活了,死有什麼可怕的。」
仝氏哆嗦一下,砰的一聲跌坐在椅上,指著宇文恆淵,嘴唇發紫,「你,你這個不孝子,母親被人害成這個樣子,你不知替母親想一想,振作起來為母親爭口氣,卻為了一個女人尋死覓活,呵呵,這就是我辛辛苦苦培養的好兒子。」
宇文恆淵似是酒還未醒,雙眼微微眯著,望了望仝氏,「母親,這一切都怪別人嗎?跟您自己沒一點關係嗎?如果您能善待旁人,他們會如此對您嗎?」
宇文恆淵的話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仝氏的心,她的心在滴血,疼的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抬起手,突覺虛軟無力,嗓子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塊石頭,哽咽難言。
她真不敢相信,她一心一意心疼著的兒子竟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鑽心的疼痛過後,她瞬間清明起來,春眠說得對,兒子已經被徹底蒙蔽了雙眼,如果她再不及時制止,只會毀了他。
她強咽下心頭苦澀,冷笑道,「好一個情種,你說得對,我就是心腸狠毒的人,我只問你一句話,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宇文恆淵的心像被無數的繩子繞在一起,擰結成疙瘩,孩子,孩子,為什麼他與幽然之間會有個孩子阻隔著?
他開始有點恨那個孩子了。
可是,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混沌中,他緩緩的抬起頭來,注視著仝氏。
仝氏見他並不否認,目光中似是生出一絲希望來,心下沉的厲害,她已經斷定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兒子的。
她的心像被無數針尖刺著。
她不等宇文恆淵回答,便沉聲道,「若想要她平安生下孩子,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她們母子只有死路一條。」
宇文恆淵震了震,目中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來,「母親……」
仝氏接著說道,「答應我從此不再與她來往,我便會保她生下那孩子。」
宇文恆淵面上帶著一絲痛苦,心底亦在不斷的揪扯著,他深愛著幽然,愛到失去理智,可現在他面臨著如此艱難的選擇,他深知母親的手段,上一次幽然不是差一點就出事了嗎?他想帶幽然走,可是幽然是不會跟他走的。
如果幽然肚裡的孩子沒了,她一定會恨他。
他身子晃了晃,一想到幽然會恨他,他的心就疼的厲害。
他面上毫不遮掩的痛苦仝氏看在眼裡,她心裡軟了軟,但一想到幽然,登時便又硬了起來,冷聲道,「怎麼樣?」
宇文恆淵抬起頭,目中一絲怨恨一閃而過,他沉聲道,「希望母親說話算數。」
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若幽然有事,我也不會獨活於世。」
仝氏身子顫了顫,咬著牙沉聲道,「只要你能做到,我一定不會食言。」
她面色冷硬,心裡卻已痛到極點,兒子已經不相信她了,他眼裡只有那個賤女人。
幽深的眸底冷光一閃,浮上一層淡淡的恨意。
總有一天,她會讓兒子回心轉意。
「我自會遵守諾言。我困了,母親,請您回去休息吧。」宇文恆淵說著轉過身踉蹌著奔向房內,一頭栽倒在床上。
一行清淚順著冷硬的面頰落下來。
從此以後,他與幽然形同路人,他只能遠遠的看著她。
他與她再無瓜葛。
也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