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全德拎了兩個飯盒過來。安知雅侍候老人家吃飯。然後和全德在茶几上圍了半個圈,吃完飯邊喝杯茶。
老人家要吃完飯打個盹,最快速度也得一個小時。
下邊的財務大廳,靠近老人家腳邊的是財務總監的辦公室。說到李家的這個財務總監莫女士,年紀五十幾歲的老大嬸,應是老人家在任時聘請的第十二位財務總監,能在老人家監控下在這個位置上穩坐十年,已經很不錯了。
中午兩點半鐘,莫女士坐在自己辦公室里開始了下午的工作,渾然不知總裁在自己頭上打盹。她按了座機上的號碼,分別接通總經理與副總裁的分機號碼。
現任總經理是二老爺,副總經理是李墨成,副總裁是剛剛從大老爺手裡接過棒的李墨翰。
莫女士玩的是雙簧記,一面聽二老爺說話,一面與李墨翰談心。
總體上,因真愈美里羅德一死,反對勢力削弱了一半,奧德里奇與二老爺再次蠢蠢欲動,把新合作項目提上議程。李墨翰根據現有的情報,認為這其中八成有詐,讓莫女士重新讓人做一份項目財務評估。
莫女士不敢得罪這個新來的副總裁,又不敢輕易和在公司內握有大權的二老爺崩了,只好在雙方的中間左右敷衍,將各自交代自己的工作一拖再拖。
在李太奶奶的郵件箱里,早已塞滿了莫女士發來的有關這個項目的請示意見。然而,李太奶奶一直不發話,她只能拖。拖到今日,李墨翰脾氣尚好,二老爺那邊對她發火了。
二老爺的火頭直噴:連份假的都弄不出來,你會寫真的?
感情造假是行家的人,才有本事做真的。
饒是老油條的莫女士,這會兒也被二老爺的話哽的有點惱:像你說的,這事容易,你找人做了,我代你發了給李墨翰得了。
推卸責任這一招,人人都會,莫女士毫無意外。前些日子不過是看在他二老爺的面上,不敢做的太過分。
二老爺冷冷一笑:你行!
咔,電話掛了。
莫女士長吐口氣,忽覺脖子上涼颼颼的,風又不像是能從關閉的門窗吹進來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這種背後神的感覺,逐漸習慣了倒也沒啥。
坐在上頭的李太奶奶睜了眼皮,老態龍鍾但耳朵沒聾,剛剛莫女士與自家老二的對話全聽在了她耳朵里。這老二,到底是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一直下不了狠手,一忍再忍。二房貪心可以,貪得無厭她也忍了,只怕觸及底線。
老實說,養的親兒子和殺死自己女兒的仇家勾結上了,這股氣恨要是一般老人早氣死了。唯有李太奶奶這種沉得住大氣的,等了再等,拿兒子當餌釣大魚。
安知雅毫不疑問:老人家不回復莫女士,其實是想讓二老爺上這個套,把莫森的新一輪計劃從雲霧中顯出痕迹來。
回家,得和丈夫私下透個氣。
不過,唯今,這莫女士的安全意識過重了些,一直體會不到老人家的精髓,也有點讓老人家為難。
「知雅,你有沒有辦法?」李太奶奶趁機考驗下曾孫媳婦,同時拋出個誘餌,「我這裡一直缺個CFO,握有股份的首席財務官。」
CFO,若做了李家的CFO,等於可以掌控家內家外的李家所有財政,畢竟,二房女眷的財務款項,也都是要報到公司這裡來報銷的。這個甜頭安知雅不會想不要,尤其是每想到二房的人屢屢用各種手段為難她上門拿錢辦廚房事兒時,經常要她自己貼錢來的。
「我有個法子。或許太夫人可以試一試。」
安知雅大言不慚的口氣,讓李太奶奶眯了眯眼。
「說吧。」
「我為太夫人給莫女士擬個回函吧,不提這個項目,只提上次夭折的項目。」安知雅這招叫聲東擊西,意思告訴莫女士,上次項目夭折了老人家都沒有嚴懲二老爺,說明老人家對二老爺偏愛。反之,大老爺的位置卻被自己孫子給替了。該向著誰做事,莫女士這回應該心裡有數了。
李太奶奶彎著眉毛眼睛,心裡頭不得承認這丫頭在權術上玩弄的如魚得水,簡直是所有人心裏面的小九九,大筆一揮:「從今日起,這個CFO由你擔了。下次股東大會我把你隆重介紹出去。而從今天開始,與你直接對應工作的法律、信息、財務以及家內財務的頭兒,我會讓他們把工作彙報都發你郵箱裡頭,由你負責。」
安知雅毫不謙虛地接受了,同時眯著眼盤算怎麼回家后第一步宰二房。
眼見歇的差不多了,老人家的工作都通過終端系統連接到家裡辦公的,來這裡只是為了有個地方吃午飯和睡午覺,沒想到給遇上莫女士這一難題。現在一併解決了問題,準備打道回府。
幫著給老人家收拾桌上東西時,發現有不速之客進了莫女士的辦公室。
是安夏穎和姚蘭芝,這出的又是哪齣戲?
莫女士瞬間關上電腦屏幕,一絲明顯的不悅:「你們怎麼進來的?」
「警官帶隊。」安夏穎指著站在門外的那個紐約警官,還有的是李家公司自己的法律顧問。
儼然是公司內的律師和保安都招架不住,加上上頭有人故意放人,安夏穎才能帶著姚蘭芝長驅直入財務腹地。
「我們到隔壁談吧。」莫女士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面對突發意外鎮定如斯。
不到五分鐘,財務總監的VIP會客廳,三個女人對排坐。
一個小助理給裡面的來客和上司端上茶后,離開並鎖上門。VIP會客廳的四處窗戶綠色布簾拉緊,密不透風,外面想聽裡面一句對話,都得安裝竊聽器。
而因這事,本要離開的老祖宗停留了下來。
安知雅有意思地想:現在老祖宗的心情,再面對姚蘭芝時肯定特別複雜了。
李太奶奶是有點坐不住了,兩隻老眼直勾勾地盯著下面的姚蘭芝,十分希望自己不是養虎為患。
然現實是,姚蘭芝始終不是她那親生閨女,沒有任何偉大要無私奉獻給李家,肯定是要為自己討回利益的。
「回去吧。」李太奶奶閉上眼,在見姚蘭芝準備開口的剎那,想逃。
這可不行,絕好的機會,得在此刻斷了老人家對姚蘭芝的余念。但安知雅不會當面反對老人家的話,只是向全德使了個眼色,道:「讓全德下去先打火,這樣快點。」
冬天裡的車,需要先打火預熱。
本來一句尋常的話,卻顯得老人家似乎很心急要離開。
老祖宗瞪了眼:「先不走了。」
這一句「不走」,正好應景。
下面的姚蘭芝嬌滴滴的聲音說:「今天如果不能拿到錢,我是不會走的。」
莫女士的頭一下變成兩個大,你說剛老祖宗一封回函,是偏心於二房。然二房惹的這簍子一個接一個的。李墨成拿了姚蘭芝的私房錢投資,賠了,卻是以李家公司的名義投資,安夏穎幫姚蘭芝咬住這個漏洞,上李家財務要公道。想必也是二房自己不想掏錢,把麻煩扔到她這裡來。
「投資本身是有風險的一項舉動。姚小姐。」莫女士自然不會把錢老老實實劃出去,能擋則擋,說著冷笑一聲,「當然,姚小姐的心情我也能理解。這世界上所有投資的虧了錢都覺得自己不該虧錢。」
安夏穎是有備而來:「但是,姚小姐的資金在你們公司投資,你們財務卻沒有給她提供相關風險報告。這是違背金融市場交易規則的違法行為,等於欺騙欺瞞!根據相關法律條約,我替我當事人要求賠償我當事人損失的投資金額,並賠償相關精神損失,共一千二百五十萬美元。這是發給貴公司的律師函。你作為你們公司的被告代表,可以無視。但是,我們會在三天內向當地法院提交訴訟。」
啪!幾頁紙文件甩在玻璃茶几上,沉重得讓李太奶奶感覺心口上被壓了座大山。
莫女士沉了臉:「我是被告代表?安大律師,我在此之前和你的當事人見過面都沒有,何談來交易?」
「沒錯。有些公司是把業務和法律財務都結合在一起,由業務部門人員向客戶解說所有事項。但不是每家公司都如此的章程。據我所了解到的,你們的投資部業務人員,並不一定擔任解說所有事項的責任和義務。同時,在業內有不成文的條約,公司財務部是有義務向任何投資者隨時提供資料。在你們公司的所有客戶都接收到你們財務部發出的風險報告時,只有我的當事人並沒有收到這份報告,不能不說是你和你屬下的失責,莫總監。」
聽著安夏穎這番如流的專業演說將莫女士氣得半死不活的,姚蘭芝心裡這股對李家的氣,總算是稍微緩解了些,連帶嘴角浮現出了得意的微笑。
莫女士吞著氣,憑什麼李墨成惹出來的黑鍋要由她來背,咬了咬牙:「這事兒我得先向公司上面的領導層彙報后,才能答覆你們。」
「沒問題,有三天時間。」安夏穎望著腕錶,故作大方寬容地說,「但是,三天後,我的當事人也時間寶貴,沒有精力和貴公司周折,會在媒體上開始刊登尋求民間支援並上法庭。」
居然放出了詆毀李家公司名聲的恫嚇!
啪!手在扶手上狠拍出一個印子,李太奶奶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怒罵:「畜生!這種床上談的交易能列入正常交易嗎?!這孽子得付出代價!狐狸精別想從我李家手裡拿到一分錢!」
安知雅正等著李太奶奶這恩斷義絕的話出來,提了提眉,繼續火上澆油:「太夫人,我看這事需要從長計議。這只是單方面的說辭,還不知道是哪方面的責任。」
「哪方面的責任需要調查嗎?還不是這孽子和狐狸精搞的把戲!虧了想拿公司的錢填空子。我這回家,就把孽子給打死——」李太奶奶氣得一口氣一口氣地喘著。
生怕老人家真給氣病了,安知雅開始進言:「太夫人您別火。這種人哪需要太夫人來氣呢,更何需太夫人親自動手,照我看,暗中捏死的計謀多著呢。」
李太奶奶聽了她這話,那股氣方才順了些,揉著額頭,看她一眼:「你那表哥聽說打官司比安夏穎厲害,不然讓他過來談。」
「如果太夫人想讓我表哥過來,得給他個官坐。他現在可是摩根大通的法律顧問之一。」
讓徐樂駿出山擔任李家法律部門主管,是李太奶奶早有的主意了,在於拉攏阿源。安知雅這隻不過是幫李太奶奶把話說出來。
李太奶奶點著頭:「好。照你說的這麼辦。」
「可太夫人,如果我表哥過來上任,還需要點時間。怕在這段時間裡面,對方會仗著士氣先動手。」安知雅點出關鍵。
「你說的沒錯。是得殺殺她們的氣焰。」李太奶奶在這點上百分百贊同,「一家公司的財務總監辦公室,能隨意被他們進嗎?還有,能隨意被人恫嚇嗎?你說該怎麼做?」
「要做這事很容易。要告訴她們這裡不是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只要告訴她們來的容易,走的難。」安知雅說完,貼著李太奶奶耳邊道了幾句。
李太奶奶一聽,老眼放出利光:這丫頭做事不是普通的狠啊!但她喜歡!
准了去。
老祖宗在這家公司里安插的親信何止莫總監一個。
安夏穎和姚蘭芝趁著如意風氣,趾高氣昂地步出財務部,走到電梯處。見著她們沒事,警官已經先走。到了電梯那裡,剛到樓層的一部電梯,只能再進去兩個人,因此,她們兩人先進了電梯,跟隨她們的助理和保鏢等下一部電梯。
電梯下兩層后,電梯里的人出去的都出去了,沒人進來,只剩她們兩個。結果,這電梯忽然失控了……啪啦啦忽降幾層之後,咔,停在中間一層。兩個人忽然被摔得頭暈眼花不說,當場臉蛋兒掉得花容失色。等電梯門打開,兩個人像狗爬一樣爬出電梯門,又從樓道走到樓下,跑到保安處控告電梯。
但是,無論是監控錄像或是電梯監控裝置,都表示並沒有發生剛才的突髮狀況。最糟糕的是,沒有其他人證能證實電梯失控現象。
吃了這個啞巴虧,安夏穎和姚蘭芝被嚇出了心臟病一樣灰溜溜地離開李家公司。
李太奶奶看著她們那副貪生怕死的樣子,就特別帶勁,笑得前撲後仰,對出謀劃策的安知雅更是讚賞有加。
安知雅還有一招,安夏穎剛回到自己的律師所,馬上有警方上門:稱李家公司內的財務總監辦公室遺失重要文件,除了財務總監之外,只有她們兩人今天進過財務總監辦公室,要求配合調查。
像這種人,就得從心理上、技術上、氣勢上三層打擊。
李太奶奶回到家,晚上,二房不用說,又遭老祖宗炮轟了。
二老爺鬱悶,這公司內的消息怎能傳得這麼快到老祖宗耳朵里,還想把話扭著說來辯解。
老祖宗冷冷地看著他,不容他發話,道:「今天起,為了避事,墨成在公司里的工作先停了。哪天你們自己把事和蘭芝談妥了,再來談墨成恢復工作的事。」
難道是姚蘭芝自己向老祖宗告的狀?
說明老人家的話很讓二老爺誤解。二房就此與姚蘭芝對仗上了。
過去是狼狽為奸的盟友如今是各自為營的敵人,這副局面讓安知雅等人看的很爽。私底下,安知雅不忘給丈夫透透氣關於老人家在那個項目上的意思。
說到李墨翰,妻子在今天和中國高官見面,他也在下午的時候,與徐隊見上了面。
徐隊算是他在總參部的一個老上司了,兩個人沒有穿軍裝,在一家華人開的酒館里碰了碰酒杯,喝上兩盅。
「今天見上了你媳婦。」徐隊接受了老部下的敬酒後,說。
李墨翰對於老祖宗再三出外見貴客的事,或許李家人沒有一個知道,但他是李墨翰,久居中國部隊的機謀處,是略知一二的。聽這情況,老人家有意讓他媳婦牽涉入內了,李墨翰心裡五味齊全,一方面為媳婦過人的才華能得到苛刻的老人家賞識倍感自豪,一方面自然是擔心媳婦的安全問題,一時胡思亂想反而找不到話表達。
「說真的,你媳婦是我見過的最——嘴不饒人的。」徐隊這話半褒半貶,但掩蓋不住語氣里對安知雅的一絲欣賞。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李墨翰為媳婦開脫,又擔心媳婦無意得罪自己上司,偏自己這上司真不是能輕易得罪的,給上司斟了杯酒說,「如果內子話語中有魯莽之處,還望徐隊包涵。」
手一伸,蓋住他要敬酒代安知雅謝罪的杯口,徐隊笑了笑:「你啊,就這點壞性子,對我都這般客氣。」
李墨翰做事是很圓滑很周全,八面玲瓏,從不會輕易得罪人。但徐隊知道,這個部下不是說就此沒有一點脾氣。相反,若那脾氣發了,叫天崩地裂,誰都求饒不得的。徐隊只希望他永遠沒有脾氣失控的一天,所以才約他出來將安知雅的事先說了,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如果,她真是辦到了她所說的,我會依照協議讓她進行動組。」
「徐隊——」李墨翰緊了安靜的眉宇,想來想去,這心裡頭還是為妻子提心弔膽。
「如果她進了行動組,我會安排你一同進入。還有,你和方真再會一會面。把他手上所有能拉攏到的散兵和資源全部集中到你手中來。拉開大戰是必要的。」徐隊此話沒有與他半點商量的意思,是鐵的命令。
再緊一緊眉,手裡的酒杯貼進唇口,李墨翰一飲而盡,果斷表態:「軍人一聲令下,不需多言。但是——」
徐隊等著他說。
「軍人保家衛國,保家都不能,如何衛國。這次行動會牽涉到我眾多家人,還請徐隊先同意,如果一旦行動敗露,發生人員危險,希望能以我那些不是軍人的家人的性命安危放在首要。」
「這點是肯定的!」徐隊與他對杯,毫不猶豫。
——婚後強愛——
隔天剛吃完晚飯,安知雅來到阿源住的二層小洋樓,找到徐樂駿先是把老祖宗要她進李家公司做法律部主管的事說了。
徐樂駿沒有一口答應,只是說先考慮看看。
見屋內的供暖恢復了日常,安知雅坐了下來,等阿源把水斟上后,說:「安夏穎沒有死心。我看得讓她蹲幾年監獄才能老實。而且,得把賈世玲揪出來。」
不止徐樂駿,還有阿源都一臉吃驚地看著她。她這話,好像什麼事都知道似的。
「我想調查出我姐姐死亡的真相。」安知雅認真地面對他們說。
阿源扶上拉下大眼鏡的動作重複著,顯出無意識的焦躁:「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們在摩根大通調查,是為了調查背後是否有莫森操控。而我現在,需要摩根大通的內部資料,這事關我能不能拿到官方協助的重要籌碼。你們不能不幫我,因為我的能力是你們也需要的。」
瞧她這毫不羞愧的口不言慚……
徐樂駿聽著發愣:這是他認識的安知雅嗎?以前只是漠,現在是霸王了。
阿源拿手撓了撓後腦勺:「小雅——」
「別以為我還是以前的我。李墨源,不信我們兩人先來比試一場。」安知雅略帶挑釁地挑眉。
阿源被激到了,不顧徐樂駿在旁阻攔,答:「好啊。」
安知雅清楚,如果一件事要辦成,以她女人的身份,更需要霸王一般的決心與行動力……她要成為老祖宗那樣的女王,達成她最終的心愿,將害死她姐姐的人手刃!
不狠,不霸,不能成功!
------題外話------
下篇寫感情文,(*^__^*)詼諧的感情文,肉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