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窗子被寒風敲打,喀喀喀,像是老式卡帶的迴響。
如今,丈夫在房間安置可以抵消敵方發出波長感應的裝置,安知雅暫時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每天閑著也是閑著。平日里是個工作狂,閑得太久受不了。加上李家近來財務方面有問題要請示她,丈夫給她拎了台手提電腦過來,但限定一天不能工作太久。
與莫女士通過網路通話,了解近來情況,才知道近來李家有一筆很大的支出,是針對即將到來的英國皇室貴客。
「據最新消息,英皇的大公主攜帶一個皇室御用的經濟學家訪問團,預備來拜訪李家。」莫女士說,「具體大公主會在哪裡下榻,是不是想投資李家企業,這些都不大清楚。」
「誰申請的這筆款項?」安知雅問。
「李家的大奶奶。」
李家大奶奶申請這筆款項沒有通過二房,秘密進行,是否為老祖宗的指示,需要斟酌。二房如今沒法信任,三房太浮躁,她安知雅又在養胎的重要時期,老祖宗沒有個依靠的,只得暫時把寄託擱在大房大奶奶上面了。
據此一推斷,安知雅以為,老祖宗摻和並主導的成分最高。
「你有沒有彙報給其他人?」安知雅問。
莫女士很謹慎地答:「不敢。本想直接彙報給董事長看董事長的意思,但現在都是要先通過安總您。」
莫女士此話有些言外之意,或許莫女士嘗試過了給老祖宗秘密報信,卻被駁了回來。儼然,老祖宗是有意讓她安知雅知道這件事,從中插上一手,管住大房奶奶。免得大奶奶過於驕縱,以為老祖宗真是手上沒人氣數已盡,只能靠她一個。
老祖宗的心思可謂過於慎密,安知雅屢屢心中暗討:有這樣一個老祖宗在當家,家裡面真是沒有一個敢掉以輕心的,都得盡心盡責。
「大奶奶申請了多少錢?」安知雅按照老祖宗規劃的,盤問起了大奶奶心中可能有的小算盤。
「關於對方申報上來的各款細目我用郵件發到安總您的郵箱,總數大約是在三百萬美元。」莫女士以專業人士的語氣彙報。
哇塞。三百萬,的確是獅子大開口。也或許裡面大奶奶含了討價還價的預想,先抬個高價。
「我們沒有辦法馬上做決定。需要知道客人一行在美國的具體流程。」安知雅做什麼事都是有理有據的,兵來將擋。
莫女士是個機靈剔透的人,立馬明白她的意思:「我會將安總您的指示回報給對方,讓對方交出更合理的項目支出申請計劃書。」
「不止如此,計劃書來到,你不用先給我。你自己先審核,派人實地考察。」安知雅認為應付掌管起了財政的大奶奶第一仗,必須當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立個威信,否則以後,還有的折騰的。沒有忘記,當初大奶奶第一次見面與她說的每一句話,句句是針。在大奶奶心裏面,公私明顯不分明,將自己當做皇太后,想風是風,想雨是雨,娶進門的兒孫媳婦都是奴才。她安知雅既然第一次都已拒絕了當奴才,這會兒更得標明並站得住這個立場。
莫女士從她這話,聽出的還有另一層意思:作為下屬不能把責任全推給上面,要腳踏實地的幹活。
這個頭兒比老祖宗更不好矇混,莫女士乖乖地點著頭繼續努力奮鬥,希望自己能在安知雅底下混長一點日子。
與莫女士的交流結束后,安知雅上網查閱近期有關英國經濟政治各方面的最新動態。有個狗子隊,據說是拍到今已與前夫離異的英國皇室大公主,在某個私家酒店裡與情人會面。
大公主今年四十六歲,找個情人也應該是個小白臉吧。
一隻手撐在下巴頜上,思考著這條撲朔迷離的小道新聞可信度有多少。
李墨翰轉了門把走進來,看著她兩腿盤坐在鋪了厚羊毛墊子的藤椅上,那動作那姿態活脫脫小女人般的俏皮。
見他沒有預告的突然進來,安知雅先是一愣,接著立馬把不規矩的雙腿放下來,說:「你不是陪媽去買東西了嗎?」
苗雨清下午專門找了兒子陪自己外出,可能是想和兒子說會兒母子間的悄悄話。婆婆和丈夫都不在,公公現在都要去李家公司裝模作樣地上崗,因此以為下午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家,安知雅才敢這麼「放肆」。
「只是在附近商場轉了一圈。說是聖誕節快到了。媽想買點喜慶的物品擱在屋裡擺設。」李墨翰說到此,向她故意地一笑,「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和莫女士剛通完電話。」安知雅故作鎮定地說。
自從上回忽然揪住他衣服流了一次淚后,安知雅怎麼想,都覺得面對他如今有些彆扭了。在她人生中,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第一次掉淚,是看見有人拿磚塊把自己姐姐的頭砸了個包。哭的最長久的一次,是外公下葬那會兒。那時候,真有點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孤寂。
回想這些,她心裡頭像石子投湖,一刻激蕩不能平息。
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塊坐了會兒,看她指節在大腿的褲子上抓著,他伸出手去摸,把她冰涼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裏面。
她回了神,道:「莫女士說,有英國皇室代表的訪問團要拜訪李家。」
「這事恐是太奶奶安排的。」李墨翰想也沒想,得出結論。
能得到英國皇室的青睞,李家裡頭,唯有老祖宗有這個能耐。
「太奶奶讓我們奶奶去安排。」安知雅繼續說。
「太奶奶自有打算。」可以的話,李墨翰不想讓有孕的妻子湊這個熱鬧。
然這事似乎不受他控制。
以前羅德活著的時候,對安知雅說過,絕不會讓她一個人孤軍奮戰。現在,在這個敏感時期,突然有個神秘人主動欲要聯繫她。
那天晚上,電話打到了安知雅的手機。李墨翰進了浴室。安知雅自己翻出手機自己聽了。
「是安知雅小姐嗎?」對方操的口音不是很標準,可能是中文剛學不久,「我是羅德的朋友。」
羅德是美國FBI的人,這是安知雅從丈夫口裡確證的。
突然打電話給她的這位陌生男子,也是FBI的人?
但對方接下來的話,表明似乎不是:「我過幾天會從英國過來,想和你見個面。不知安知雅小姐你能不能抽出個時間。我知道安知雅小姐你可能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看過你的數學論文,並且聽說你為羅德做的那個數學模型已經完成。我相信如果我們見了面后,或許會在這方面有許多共識。」
「這些理由都不足以讓我去見你。」安知雅是很沉得住氣的,雖然多少已經可以肯定,這人如果自稱與羅德有關,八成與莫森也有很大關係。
「沒有關係。我只是向安知雅小姐你先打個招呼。至於見面的時機,我會妥當安排的。」對方似乎壓根不怕她會拒絕,很高傲地不給她再次拒絕的機會,最後來一句,「在照片上見過你,安小姐你出乎意料很Beautiful。」
最後一個英文單詞,的確是英國人口音,非美國英語。老外嘴巴甜,喜歡讚美人糊弄人,安知雅對這人的讚美詞是從左耳進右耳出。
從浴室里出來,李墨翰脖子上繞了條毛巾在擦頭髮,水珠從頭髮上落下來,在他露出一點胸肌的結實的肌肉上滾動。
聽完手機,頭往上仰,安知雅正好看著丈夫露出秀色可餐的美體,立馬將頭側一邊去。
「誰打來的電話?」李墨翰見她手裡抓著手機,眸光一閃。
「一個英國人。」安知雅壓根沒有打算對丈夫瞞著,簡單概要地說了經過。
李墨翰一聽相當的警惕,接過她手中的手機,翻出剛剛的來電顯示,打回去,一直沒有人接,應該是公共電話亭撥出,毫無參考性。即使如此,他還是可以在內部找電話公司的人,儘可能地尋找神秘人的線索。
這事事關自己妻子的安全,他很快吩咐了底下人著手去辦。
趁丈夫忙碌的時候,安知雅站在桌邊,給兩個人都沖了杯熱牛奶,問起小丫頭:「彎彎這幾天我都不見她,她去做什麼了?」
小丫頭自從知道媽媽懷孕以後,聽從大人們的教導,不能來打擾媽媽休息,很安分地窩在自己屋裡。反正,有個大明星整天陪著她,她也不會覺得無聊。
李墨翰對於路米的動機壓根沒有察覺,對於把小女兒交給路米一百個放心:「有路米陪著她沒有問題的。」
「我說你之前怎麼和他們這些人認識的?」安知雅端了杯牛奶塞進丈夫手裡,問。
大致是稀奇於她居然會問起他的事,固然事關公務上的問題他不會和她說,但是有關和路米等人的交情,屬於過去式,與她說說無所謂,可以讓她增進對他的了解。李墨翰如此想,於是坐下來和她說:「以前我一個上司,他的女人被牽涉進一個案子中,我受邀進入案子裡面的研究工作。」
「我可不可以認為,你確實是個學者。」她專註地看著他,從第一眼看見他,他那種外相上是斯文氣質,怎麼瞧,都不大像是在前線衝鋒陷陣的。
「你如果要我說實話,我做研究確實多於出任務。」李墨翰謙虛地喝了口牛奶。
「我——」安知雅想了想,雖然覺得這話說出來有點對不起國家,「其實不喜歡你出任務。」
「這次事後,我會和上面的人再次商量,退居二線。」李墨翰點著頭,「如果不是事關你,我也不想再冒險了。」
主要是老婆和孩子都讓他太操心了,這樣他出任務也沒法全心全意撲在任務上面。
聽到他這話,安知雅深長地吐口氣,心頭痒痒的:「那我們到時候,是打算在哪裡買房子比較好?」
「你喜歡到哪個城市,就到哪個城市裡住。」李墨翰對這點是很自由的。
安知雅忽然想到:「你在的那支部隊——」
「如果我退居二線,從那支部隊里我也會退下來的。」李墨翰說,沒有關係,雖然不在454了,但都是軍人老戰友,想見面有的是機會。
安知雅卻不這麼想,實際上她一直以為:「我以為你的同胞都是不喜歡我的。」
無論是六年前她去過的他那支單位,或是如今這六年以後他的這群部下,唯有小祿,可能是看在她是兄弟嫂子的份上,對她格外開恩。
李墨翰笑了,其實他那群兄弟也不是說討厭她,只是公務上的一種需要:「等這次事兒過去后,我再帶你和他們好好認識。」
「那也沒有必要。」安知雅道。被人討厭慣了,也沒什麼。只是想到是他的朋友,不想讓他為難。
「這有什麼?帶老婆回軍隊和兄弟們認識,回訪,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墨翰說,把她的頭摟在自己肩上,只可惜她有身孕,只能自己暫時忍著。
手指放在他胸膛上,熨著他的體溫,她閉上眼,感覺心頭仍在打顫,上一次嚇的她不輕,或許一輩子都是記住了。
——婚後強愛——
沙特法利德府邸
阿勒親自到訪。
法利德親自迎接。
兩兄弟在客廳里聊著漫無邊際的話。
阿勒派出去的人,同時在府邸里藉機進行深度搜索。
一個鐘頭后,法利德將兄長送出了府邸,回身,鼻子一冷哼。
阿勒回到自己府邸,面對等待他許久的一行人,搖搖頭道出結果:「什麼人都沒有。」想必這個結果,也讓阿勒對自己兄弟的質疑降低了不少防心。
阿源與此同時,卻是潛入了沙特航空部門的電腦系統,調出一架直航秘密離開沙特的消息:「王室成員包機,飛去美國。」
阿勒被震住了,哆顫的嘴唇吐出:「你——」
比起兄弟可能藏髒的事實被紕漏,阿源當面在他面前顯示出的能力令他大於驚訝。
「這些都是小CASE而已。」阿源面不改色地努下嘴,好像對他人的這種表現習以為常了。
羅衛可不喜歡阿勒對阿源太感興趣,那等於和他爭人才,岔開話題:「這下可以肯定了,潘時永是離開了沙特,回美國可能與其他人匯合。我們必須馬上把這個情報告訴美國方面的人。」
「這些我都回復給美國方面的人了。」阿源躺回舒適的沙發椅上,交叉雙手,擺出一副POSE,「他們有他們的事做,我們有我們的事需要做。」
「這話很實際。」艾哈德頭一個贊成。
如今,就是阿勒都不敢小看阿源了。
這一群人,以阿源為中心,開始組織起一股新的力量。
李墨翰在美國盤觀全局,應說阿源主動去到沙特,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一個意外且令人驚喜的結果。
然而,只有沙特這股力量,不足以扭轉局勢。與美國方面FBI的接觸,一直是令李墨翰的人最頭痛的。FBI太勢利太狡猾。美國人是全世界最狡詐最自私自利的人並不為過。這點早從當年二戰時期,若不是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人只顧自己發戰爭財,都可以看出美國資本家的惡劣本質。
相比之下,歐洲人古板的作風,比美國人稍微可信。
不知是不是這緣故,李家老祖宗在這時候選擇了接待英國皇室代表團的到來。
為了探索這群英國客人的誠信度,李家的這對曾祖孫,進行了一次深刻的談話。
那一夜,李家太奶奶沒有回李家,而是秘密來到了安知雅他們住的這座六層小樓房。老祖宗對日常起居是有一定要求的。下午得知老祖宗要來,最先緊張的不是安知雅,而是苗雨清這個老祖宗的孫媳婦。
大奶奶不喜歡苗雨清,苗雨清也不喜歡大奶奶,這事兒眾所周知。太奶奶原先對苗雨清沒有什麼意見,直到苗雨清和自己丈夫聲明要脫離李家,太奶奶對這個孫媳婦未免不抱有微詞了。
實際這麼多年來,苗雨清對李家心中懷有的苦衷諸多。她當年之所以這麼做,實在是受不了李家長輩對做媳婦的過多要求,不過最重要的是,她放不下國內自己打創出來的事業。她是個事業女性,不主張因為嫁人就得放棄自己的個性。
也因此,苗雨清對安知雅有種惺惺相惜的情感,對安知雅堅持的東西,都頗有同感,使得這對婆媳在某方面對李家同仇敵愾。婆媳之間感情不錯,至少不需要李墨翰擔心。
夜裡,太奶奶的專車來到了樓下。因為老樓沒有電梯,全德背著老祖宗上到三樓。李明德、李墨翰父子於前后護駕,不讓老人家有半點損失。跟老祖宗來的,除了在李家打掩護的全叔全姨不能前來,全姨派了小惠過來服侍老祖宗起居,順便讓小惠與安知雅見上面。
小惠能見到安知雅,兩眼淚汪汪的,說著想留下繼續服侍安知雅的話。
安知雅考慮到總不能讓婆婆整天忙上忙下服侍自己,與丈夫商量,想借這個時機將小惠留下來。哪知道此事報到老祖宗處,老祖宗卻不同意。
苗雨清貼著兒媳的耳朵說:「一樣的。當年我走時,想帶走自己一直用的人,老人家一口給否了。」
儼然老祖宗對李明德一家以前離開自己和李家的事心有餘悸,非得扣住點什麼挽回人。老人家這種心態上的顧慮,安知雅一家,暫時也沒有辦法消除。
老祖宗在苗雨清親自收拾的屋裡躺下,犀利的眼神兒四處觀察,像是要揪出點雞毛蒜皮的事兒來借口。
苗雨清給老祖宗這眼神兒盯著,心裡頭不悅:這麼多年了,婆家還是沒有變。做人媳婦可是好做的?都是做過媳婦的女人,為毛總這般愛為難同胞呢?
李明德李墨翰兩父子看著這屋裡緊張的狀態,唯恐戰火一點即燃,只好去隔壁搬安知雅這個救兵。
安知雅本是打完招呼,被丈夫趕回自己房間休息,稱是有婆婆苗雨清在,一切肯定穩當。她當時心裡便想,丈夫對自己的媽和老祖宗,始終還沒有自己了解的透徹。果然,沒過一會兒工夫,叫人來親自招呼她過去救火。
整整衣服頭髮,披件毛衣,伸手打開櫃櫥,找出一袋特定牌子的花茶,安知雅穩穩噹噹地走進了老祖宗的房間。
「嗯哼。」老祖宗看見她,這一咳蘊含太多的意味。
安知雅可以聽出一個最強烈的信號:你別學你婆婆,這個家還是我做主的。
「太夫人,這茶是你最喜歡的。」安知雅像是沒有聽見老祖宗的暗示,親自放了花茶進壺裡,給老人家泡茶。
這一招,先是把快要燃火的氣氛緩和下來。
人呢,一旦有了吃的喝的可口的東西,心情都會不知覺地愉快許多。
老祖宗被自己最喜歡的這花茶的香味給熏的,臉上的冷線條融化了些許,問:「彎彎呢?」
「睡著了。太夫人若想見,我這會兒讓她爸去把她抱過來。」安知雅這一句話稟明,他們一家現在對老人家的敬重依然絕對是有的。
老祖宗聽到這話,自然心裡的冰塊繼續融化:「不用了。明天早上照樣能見到。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多睡。」
「太夫人說的是。」安知雅應和。
下面的人恭順的話,老人家怎麼聽都順耳,心情大好,賜座:「你們都坐吧。」
李明德一家,趕緊都找到座位坐下來。
「回來了,對家裡盡責,都是好事。」老人家開口,一是立威,二是表明自己豁達的心胸,只要承認自己是李家的一份子,都還是她老人家的乖孩子,有糖吃。
此話訓的,李明德一家在心裡苦笑。
苗雨清率氣地扶扶眼鏡,剛要張口,手被丈夫捏住,重新閉上口。
可這個小動作瞞不了老祖宗針尖一般的眼睛,老祖宗哼道:「有什麼話要說便說,都這麼多年了,我不信你們沒有話藏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