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雖然不在意血統這回事,但確實是個籌碼,可以用來制約與大公主的談判。
這邊殺了安東尼的士氣,然安東尼自己那番話都表明了,自己究竟是大公主的奴才。
這麼一想,安知雅與丈夫對上一眼,對英國皇室代表團來訪的目的,都心生了警惕。
「伯爵閣下。」艾瑞管家親自找到了這裡來,進來時向屋裡的三個人都畢恭畢敬地行了禮節,對向安東尼說,「公主殿下找您有要事商議。」
聽此,安東尼匆匆走出去。
艾瑞管家沒有急著走,而是向安知雅轉達大公主的邀請:「下午如果少夫人方便,請與大公主一起享用皇室的下午茶。」
對手主動邀請,安知雅沒理由不接下挑戰。
中午,李家老祖宗在小洋樓里一層的客廳,盛宴款待來客。
應大公主的秘書轉達大公主的要求,客廳里設宴三大桌,都是依照中國的傳統,擺的大圓桌子,上面放一轉盤玻璃旋轉菜式,鋪設的桌巾由苗雨清精挑細選,底色金黃,垂擺有稻穀色的金穗,人工繡花使兩隻翱翔的鳳凰如浮雕式淺浮巾面。椅子等其它裝飾也都盡顯中國風格。
大公主與老祖宗前後入座,首桌八席,李家有老祖宗、李明德夫婦、李墨翰夫婦,大公主左右兩邊坐的是安東尼伯爵與身戴皇家榮譽勳章的經濟學家戴維斯老先生。
招待皇家公主的菜肴,全都是聘請了中華飲食界著名的大廚,在經過了英國方面的同意後設定的菜單,希望能博得安妮公主的喜愛。
所有菜上桌前,均有人試食,確認無毒方能上桌。端上桌的菜與湯等,由苗雨清與安知雅,一左一右,給客人分菜。
飯前先讓客人品嘗一碗湯,用點開胃小吃,是個禮俗。冬季煲羊肉,溫補驅寒,恰是早有聞安妮公主身上有運動舊傷,也料得到在這樣的氣候下會舊傷複發,安知雅與老祖宗、婆婆商議后,採用了葯膳名方,在給殿下單獨享用的湯內稍加痛經活絡之物並提升公主的體內正氣,意在調補公主殿下的氣血。
對於這碗奉到面前獨具一格的湯,安妮公主捏勺品嘗之前,詢問:你們怎麼知道我需要吃什麼東西?早有聽說中國獨到的醫術運用到飲食方面的巧妙,今很想親眼見識。
不需翻譯,安知雅用流利的英文直接答覆對方的提問:中國醫術講究人與自然界是一體的,因此是自然界造的這個人,比如我們人每天要吃的東西,都會轉化成我們人體的一部分。我們都知道吃的東西不對會致病,同樣吃的東西如果正確,理應也可以治病。在這樣一個基礎上,中國傳統醫術採取了治病需要藥物、飲食以及起居三方面的調和原則。在中國醫生眼裡,每一樣食物都有它巧妙的功用,用的好,在調理病人身體機能方面,其功效甚至不亞於特效藥。
說到這,安知雅以安妮公主享用這碗湯來舉例:殿下您眼瞼稍顯浮腫,舌尖微紅,在中醫來說,屬於腎虛的一種,換做西方醫學的說法,腎的機能有些虛弱。但是,如果是西醫的醫生,對於怎麼調節一個處於亞健康的腎,是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對中醫生來說,提高腎的運作機能,不靠藥物,採用冬季溫補的食物,如這羊肉湯,就是一種有效食物補充機能的方法。
見安知雅細長高挑的個兒立在席上,一身白錦旗袍得體大方,可貴的是在用英語與外國人交流方面,口語流利,闡述的每一條道理都結合中西方的區別與一致,能讓不懂中醫的人也簡潔易懂。安妮公主心裡已經對其倍加讚賞,笑著稱道:「看來我以後應該讓我的御廚每天都煲羊肉湯,這腿傷才能快點好。」
這大補的葯膳怎麼可以天天喝呢?不過外國人是不懂這個道理的,就像外國醫師喜歡推薦讓人從小服鈣片一樣。
老祖宗和苗雨清同著急:不會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
齊齊一眼掃到安知雅那裡,安知雅似有所料,不急不緩地繼續與公主解釋:殿下,葯膳是藥物運用的一種,醫生給殿下您看病,即使開同一種藥物,也必須視您每天的病情做藥量調整。同理,葯膳是不能天天喝的,必須看您的情況做決定。所以,在今天我們把這碗湯準備好呈獻給殿下之前,也是先看了殿下您的情況再做決定的。
一番話說得圓潤通融,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苗雨清都得在心裡驚讚:怪不得老祖宗說什麼非得要兒媳在大場面里出場,才能鎮得住場子。
安妮公主笑得高深莫測,捏勺品嘗一口湯后,不忘向身邊兩位臣子誇讚其美味可口,是天下稀有。
兩位臣子恭維大公主之餘,臉在笑,眼沒有笑,目光犀利地打量李家人。
一場飯,吃得有驚無險。飯後,老祖宗率領長房,特意向公主殿下敬酒一杯。
酒是李家自己釀造的米酒,貯窖多年,因冬冷,用熱水溫過,一小杯從嘴裡到肚裡,都是別有滋味的溫甜,回味無窮。
不說安妮公主滿意,另兩位男臣也都些些露出了驚奇。
——婚後強愛—肥媽向善——
吃飽飯足,公主殿下一行貴客移駕到準備好的上好客房午休。
苗雨清率人收拾飯桌善後工作,老祖宗由全姨服侍著也是先上樓休息準備下一場激戰。
安知雅本想看能不能幫婆婆一些小忙,卻被苗雨清喝令去休息。她拉著肩上的大羊毛披巾,走回客廳,見丈夫立在窗口旁,靜靜地眺望窗外光禿的樹丫,眼中的光深邃長遠。
她輕步走過去,見到旁邊的檀木茶几剛好擺放了一套茶具,預備動手。
小惠急匆匆過來,想幫她洗杯子沖茶。
輕輕向小惠擺了下手,安知雅輕聲道:「我來就可以了。你去我幫尋盆熱水和毛巾,過半小時再送來。」
聽這意思是要和先生獨處。小惠的木頭腦袋被安知雅鍛煉得機靈多了,立馬點點頭退出小客廳,順便關上了門,站在門外盡心站崗。
安知雅給兩人泡了淡淡無味不傷大雅的花茶。丈夫不知何時轉的身,在她拎水壺的手背上握住,說:「早上被伯爵一擾,你沒能睡。現在去睡會兒,茶不要喝了。」
「我能去哪裡睡呢?」安知雅若無其事撥開他的手,「在外面走這麼兩趟,睡熟了起來身子沒暖和,怕是要著涼的,得不償失。」
她這伶牙利嘴,和小丫頭一個樣,不愧是小丫頭的媽。真有心駁人的話,沒有一個不輸給她的。
指尖撩起她額前垂落的劉海,在指間把玩,緊接順著撫下她肩膀,擁住,嘴唇輕點住她的小鼻樑,往下探索,輕輕含住她朱唇里的芳香,好像是冬季里的寒梅綻放,幽香的魅力,令他眉宇一緊,愈是唇間吸緊,不由自主地兩舌相纏,沉淪下去。
在這緊張的時期,一個深且激烈的吻,恰好地釋放了彼此心頭的部分壓力。
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擁住她的腰,手指撫摩她的臉廓,順下去卻是再無挑逗,滿帶憐惜地把她肩頭上的披肩拉攏,沙啞的渾厚嗓音貼在她耳畔:「睡吧。就靠在我這裡睡。我不會讓你凍著的。」
煨靠在他胸前,他的身體就像是個大火爐,烘得她滿臉潮紅。
倦意是早有的,然誠如她之前與他說的,事情太多,大敵當前,神經綳得緊,忌諱合眼。如今他穩重的心跳響在耳畔,宛如擺鐘,一絲一毫準確的走動,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定的氣息。他身上的味道,沒有煙味,乾淨如暖煙,籠罩著她。
未曾來得及想的太多,就這般靠著,眼睛逐漸地合上,手指卻是在睡夢中一直揪著他衣服的。
低頭能見她微翹的睫毛,聞到她輕聲的呼吸充滿了倦意,疼惜在心上佔滿,他雙手把她很輕很輕地摟著,生怕一不小心驚醒了她。
這樣的守望,這樣的安靜,他很想一輩子就這樣和她走下去。
——婚後強愛—肥媽向善——
楊朔走到客廳門口,想找李墨翰談點不是很緊要的事,結果在門口被小惠攔住了。
「噓!」小惠不讓他進,甚至用指頭貼住嘴唇示意他不要出聲。
楊朔納悶:「我是有公事彙報。」
「好不容易先生和太太可以安靜會兒,你這人怎麼不懂人情呢?」小惠用小聲的激動的語調說教他。
楊朔被這一說不高興了,誰說他不懂人情了,道:「都說了是公務!」
小惠沒有和他頂嘴,只是悄悄挪開條門縫,讓他自己往裡面看。
楊朔被迫這麼一看,見兩夫妻在客廳里抱在一塊休息,李墨翰抱著安知雅臉上的那抹神情是他前所未見的,令他心頭微微吃驚。
李墨翰疼老婆疼孩子,這是隊里所有戰友都知道的事,而且是天經地義的事,戰友們看著也更敬重於李墨翰的為人。但是,他們工作的性質畢竟有別於普通老百姓的,軍人是要把國家責任放在首要。
想到之前已經有聽到風聲說李墨翰這次任務之後,要選擇退居二線完全歸隱起來,楊朔感到深深的扼腕。
說真的,他跟過這麼多上司,出過那麼多危險的任務,就李墨翰最讓他信得過。
少有李墨翰這樣,既是周密謹慎,身先士卒,最可貴的是本身很有能力能勝任很多極具危險性的任務。主要因於李墨翰本身已是一名涉獵廣泛的學者,其淵博的學術上的知識是一般指揮官無法比肩的。
作為一個部下,楊朔深懂,出任務最怕跟了個糟糕的上司,一個好的長官,最令士官士兵們留戀。
李墨翰若真是要走——怎麼都覺得扼腕!
見這人依然不明道理站在原地看半天不動,小惠生著氣把門縫合上:「你可以走了。」
楊朔心頭一時沮喪,沒話找話說,問她:「你是中國人?怎麼會來美國?」
怎麼?這人是懷疑她是偷渡客嗎?小惠理直氣壯地頂回去:「我有綠卡的!太太見我工作出色,給我辦了綠卡。」
「我是說,你是中國人,為什麼想來美國?」
小惠一愣,這個問題哪怕是誰都不曾仔細問過她的,因大部分偷渡客的心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都是想到她或許是家裡窮貪圖錢才偷渡到美國想發財。眉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深色,她語氣里微含困惑:「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現在國內經濟發展迅速,照理說不會找不到混口飯吃的機會,比起在美國受到種族歧視待遇,理應不差了。」楊朔道。
深長出口氣,小惠感覺這人是一個不知什麼叫真正疾苦的少爺:「人若是卑賤,在哪裡都一樣。我不是不想在國內生存,只是國內容不下我了。」
「怎麼說?」
「我殺過人。」
楊朔驚得一雙眼睛將要瞪出來似的。
小惠抬起頭,拳頭捏的緊緊的,眼眶飽滿憤怒:「他跑進我們家裡,不僅想qiangjian我媽,還想猥瑣我。我殺了這狗娘的,我和我媽是自衛,但他爹是當官的!」
「你媽呢?」楊朔從她這雙眼睛里看不見一絲一毫撒謊的痕迹,作為一個熱血軍人心頭被震,聲音也都啞了。
「跳河了。」
想來,自己自從被那狗娘的害得家破人亡后,從沒有對外人說過這麼多話,而且,這種事說出去自然對自己無益,雖然國內那個狗娘的爹因畏罪也不敢追她到美國。
心裡煩惱,不清楚為什麼對他說了出口,小惠一張臉綳直,回復成木頭的樣子。
楊朔只看她臉色變來變去,都知道說的都是她內心最大的傷楚,一時也是愣站著,不知該是安慰她什麼話,同時是以從來沒有過的小心打量眼前這張臉。
本是應該年輕享受青春的少女,卻因著世間的磨難過早成熟,歷經滄桑,唯獨眼中那股子正直的執拗,令人側目。
他一刻專註地看著她,感覺她本身就是一座雕塑,一幅畫,讓人琢磨許久。
小惠反倒被他看得,逐漸低下頭:他這樣的眼神,透著很少有人能給她的關心與溫暖,使得她心裡頭惴惴的,不知所措。
——婚後強愛—肥媽向善——
咿呀,門一開,是李墨翰忽現在門口。
門前的兩個人均被嚇了一跳,像是被抓到什麼同一背過身。
「楊朔,你找我?」門前的這點動靜,小惠想掩蓋的再好,又怎能逃得過李墨翰的法眼。不過,李墨翰是想讓小惠打發掉楊朔,得以讓妻子休息久一些。豈料到這兩人居然無所顧忌地在門口聊起天來。
小惠的過去,他和妻子都早已查過了,不然不會對小惠如此破格照料。但小惠這種事,肯定是愈少人知道愈好,這是為小惠本人好。
沒想到小惠突然自己對楊朔坦白了。楊朔什麼樣的為人,固然他李墨翰清楚,但這種事有牽涉到妻子,一些話必須對這兩人說明白。
能感受到李墨翰冷冷的眼光打到自己背上,小惠一驚,立馬意識到自己在哪處肯定給安知雅添麻煩了。自己侍奉的這位先生,平日里待人都是不分等級寬容和藹,唯獨在事關自己太太的事上,半點都不容情面。
「小惠。」李墨翰平庸無奇的一聲。
卻足以讓小惠周身一抖,驚懼地應道:「先生!」她只怕,怕他不讓她在安知雅身邊了。
楊朔聽到她小兔子樣的聲調,眉頭一皺,從不知道長官有這樣苛刻地對待過人。他迅速地轉身,想開口。
李墨翰的目光落到他臉上,沉甸甸的,讓他閉上了嘴巴。
「先生,我知道我做錯了。」小惠著急地先誠懇認錯。
「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我和太太都希望你能多愛惜你自己。」李墨翰溫聲的兩句話里,充滿了意味深長的言外之意。
小惠聽明白了,想必門口剛剛的話裡面都聽見了,這是讓李墨翰和安知雅都為她擔心著呢。咬下唇,使勁兒地點點頭。
「之前太太的吩咐你都聽見的,時間差不多了,去打盆熱水和取條熱毛巾過來。」李墨翰說。
知道他這是讓自己先走,小惠點了頭,轉身跑去廚房。
無意中又接觸了小惠這個可憐孤女的故事,楊朔心裡頭五味雜全,對李墨翰不知該說什麼。
「你什麼事找我?」李墨翰對著他道。
觸到長官一記冰冷的眼神,宛如盆冷水澆下,楊朔身為出任務軍人的意識清醒了,畏畏肩頭,先與李墨翰走進屋內。
老祖宗這幢樓雖說沒有監視鏡頭,但是樓里時不時有人冷不丁走過,難保有人會聽了去。進了單獨的空間關上門又是另一回事了。
進屋后,等門關上,李墨翰背對他,聲音在冷中帶了絲不能留情的殘酷:「我相信,剛才你和她在門前說的那些話,沒有其他人聽見。」
這是命令!
楊朔不用他多說,點頭:這事的善後他馬上會去做,絕不讓有第三個人聽到小惠的事。
「說吧。什麼事要彙報的?」交代完小惠的問題,李墨翰聲音的冷度有所緩和。
眼角一掃,見安知雅已起身,坐在沙發上給他們兩人沖茶,楊朔怪不好意思的,說:「其實這事也不是很緊要,只是常例和你說一下進度。我們監視這屋裡打到外面的電話,發現二老爺那邊打給賈艷榮的酒店一共三通電話,賈艷榮都沒有接聽。」
聽到這裡,安知雅手中的茶碗停在半空。
「喔?」李墨翰回味深長的一聲息。
楊朔聽出了看出了他們夫婦有著不同看法的意味,疑問:「這——」
二老爺主動向賈艷榮示好,願意冒險充當對方此次皇室來訪時的密探,即使賈艷榮查知二老爺已被人監視,也可以假意先接了電話,再另找途徑指示。但賈艷榮完全不理二老爺這三通電話,不足以代表賈艷榮已然全盤拒絕了二老爺。畢竟在珍珠會上,他們都已見識到賈艷榮對二老爺不是沒有半點拉攏的想法。只能說,賈艷榮對這事兒一點都不急,不需要二老爺獻這個寶。因此不能說賈艷榮對這事不上心,相反,是太過上心了。再加上之前的飛機遇襲事件,明擺賈艷榮是十分清楚英方上機與在空中飛行的全程狀況,擇好了最恰當的時機下手。
諸此跡象通通指向了一點:英方裡面有了對方安插的內鬼。
看得出丈夫與自己的想法一致,安知雅繼續給他們兩人沖完茶,坐到角落裡隨意拿本書翻開。
接下來理應是他們兩個人上下屬之間的對話,尤其在她丈夫是在下達命令時,她是絕不能插嘴的。這是她作為奉長官的軍嫂后,學會的第一要點。
長官的命令,誰都不能不聽,包括她。
「把公主殿下隨行的人員到達后,這裡可以拍下的全部攝像都調出來,在這群隨行人員中仔細查找可疑的人選,一個都不要放過!」李墨翰仔細叮囑。
楊朔深知事情輕重,半點都不敢馬虎,點頭要去做。
李墨翰又向他招招手,不要他急著走。
靠近去的楊朔,聽李墨翰向自己耳語的一聲:把命令傳達下去,關鍵時刻,狙擊手看準了,允許向任何人開槍。
意思是,包括李墨翰的家人?還有英國方面的貴客們?大公主安妮殿下?
楊朔一驚,抬頭望向他,從他眼中能讀到不能撼動的意志,不由惶惶然低頭走了出去。
「茶是熱的。」安知雅在楊朔走後提醒丈夫,她費心沖了兩杯,不要都浪費了。
李墨翰哪敢浪費她的心意,端著茶走到她面前,邊喝邊與她說:「你都聽見了?」
是都聽見了。該怪他心狠手辣嗎?安知雅一點都不覺得,道:「如果是我,我會加一句,允許一槍把人擊斃了。」
李墨翰一笑,一仰喝完杯里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