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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三十四章 經學大師重出山

  一個時辰后,京口的北府軍大營里,一片歡聲笑語,今天因為這場聚會,劉裕特地下令解除軍紀一晚,殺牛宰羊,犒賞三軍,整個方圓十餘里的大營之中,酒香與烤肉的味道混在一起,混合著大家的歡聲笑語,響成一片,那些身經百戰的北府老兄弟們,也終於可以不再擺出平時的軍官上司的架式,真正地和新兵們打成一片,喝過三碗,各種添油加醋的自吹自擂故事,成了各個營帳的主流,一如後世的酒席,從開始的甜言蜜語,到花言巧語,再到豪言壯語,後來到胡言亂語,最後變成不言不語,鼾聲如雷。


  已經入夜,二更,劉裕在剛才的帥台之上,面帶微笑,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一個年約五旬,面色黑瘦,看起來非常清正刻板的青衫儒者,他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指甲修得乾乾淨淨,全身上下,沒有半點當下玄學之士們慣用的脂粉,檀香味道,很顯然,這是一個非常傳統的儒家經學之士。正是當世大儒,曾經當過孝武帝司馬曜的帝師的一代名儒范寧之子,范泰。


  劉裕站在范泰面前,行了一個叉手禮:「范先生肯屈大駕,來這京口城做庠序祭酒,真的是太感謝了,請受劉裕一禮。」


  范泰正式地回了一個禮,一揖及腰:「是老夫要感謝劉大帥,給了我這個賦閑多年之人一個重新出來教書育人的機會。」


  劉裕微微一笑,一指身邊的劉興弟:「興弟啊,這位范先生,是當世名儒,學問之高,連你胖叔叔都非常佩服,以後你要象尊重父母一樣地尊重老師,聽他的話,這叫尊師重道,明白嗎?」


  劉興弟正色點頭,即將要下跪,范泰連忙說道:「夫人且慢,你有身孕,不必行此禮,心意到處即可。」


  劉興弟點了點頭:「小女從小生於鄉野,沒啥見識,還要多麻煩先生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庠序,和所有同學一起接受教誨。」


  范泰微微一笑:「那還請夫人早點回去歇息,明天我們在庠序見面。」


  當劉興弟和幾個護衛離開后,台上只剩下了劉裕和范泰二人,二人在兩張早已經準備好的小榻之上,相對而坐,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總算是讓大家都肯上學了,不然的話,還真不知道如何給先生一個交代。」


  范泰淡然道:「大帥不僅是當世戰神,也更是深明大義,聽剛才大帥的一席話,讓老夫也是激動不已,而且其中的很多道理,即使是飽學儒士,也未必能參悟。您要是有機會自幼攻讀詩書,那必成一代文壇巨匠,老夫這點學問,是遠遠比不上您的。」


  劉裕微微一笑:「現在我要做的事太多,沒法沉下心來學習,如果有朝一日能遂平生之願,驅逐胡虜,恢復中原,平定天下,到那天,也許我會激流勇退,重頭學文了,但現在,只有我去做這些操弓執劍之事,才能保護大晉,才能讓先生能這樣安心地教育我們的子弟啊。」


  范泰點了點頭:「所以,我們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為功臣子弟們傳道授業,短期內可以讓一些子弟能從軍為軍吏,擺脫大帥現在只能依靠那些世家子弟的情況。長遠來看,京八黨也需要讓自己有知識有文化,不然光靠武力,就如你所說的,遲早會失掉手中權力啊。」


  劉裕點了點頭:「先生可知我為何不去世家子弟中找現成的一些名師,而是要請出您這樣的經學大師來充任國子博士和庠序祭酒呢?」


  范泰微微一笑:「大帥,你以國士待我,那我必以國士報之,我范家歷代經學家族,信奉的就是忠義仁孝,而那些玄學之士,他們強調的卻是修仙養生,保家族榮華富貴,我想,您一向以來,都是正氣凜然,為國建功立業,而不是求個人利益,所以,我才願意出山為你這樣的人效力。因為,如果朝堂之上風氣不正,掌權之人是姦邪之徒,那即使是有美好的理想,也是無法發揮自己的才能。」


  劉裕嘆了口氣:「想當年,我在戲馬台反擊打破郗超的陰謀之後,先帝曾經準備用我北伐,也讓令尊等一批儒學之士到各地擔任郡守,刺史,以扶持忠於皇室的力量,只可惜被黑手黨的陰謀害死了先帝,而令尊也是被王國寶之流所彈劾,免官,最後鬱鬱而終。很抱歉,當時我自身難保,無力救援令尊。」


  范泰的神色中閃過一絲哀傷:「也許,這就是孟子所說的天將降大人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吧。用儒生經學之士,就是要挑戰玄學,就是要跟世家高門起了衝突,我這次出山,跟先父一樣,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大帥要我做什麼,我一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是,我想斗膽問大帥一句,您真的計劃好如何跟世家高門,跟玄學之士們相處,跟他們解釋為何會起用我等儒生嗎?」


  劉裕微微一笑:「這事非常好辦,因為如果是在建康城中當國子學祭酒,博士,那肯定不少世家子弟會搶著去,但是來京口這樣的鄉下地方,去教一些中下層軍官的子侄,對他們來說,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們的這些兄弟,你也看到了,大字不認幾個,還得從三字經,千字文這些蒙學教起,恐怕那些成天高談闊論天地玄黃,宇宙蒼生的玄學大師們,是不屑前來的。」


  范泰笑了起來:「這倒是,要說學問高下,儒學未必能勝過玄學,畢竟我們儒學強調忠孝仁義,很多事情要求違背本心,作出犧牲,天生就會讓一些人不喜歡,而玄學的那種自我中心,順其自然,顯然更受歡迎,加上大晉百年都是玄學之風盛行,高門世家幾乎都是家傳玄學,清談論辯也是用這套,所以儒家若是在高層次上跟他們作義理之爭,現在沒有多少勝算。」


  「但我們儒家的好處,就在於注重教育與傳承,從孔聖人開始,就是游遍列國,遍收弟子,而且不管弟子的出身,水平,只要肯學,肯心向儒家,雖孺子亦可教也。我們出山,不求功名,不為利祿,只求我們的儒家經學思想,能廣為流傳,只求當世之人,皆能持忠孝仁義,得聞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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