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一百四十六章 投軍北伐不歸路
黑袍微微一笑:「這裡有個程度的問題啊,並不是所有的百姓都必須要以一死來償還罪孽的,很多時候,是君王需要還債消業,但卻苦了無辜的百姓,這時候,佛祖就得慈悲為懷,拯救世人,這就是所謂的普渡眾生,這回的宣傳,就可以說是因為劉裕的罪惡才引來上天的懲罰,派出了天師道這樣的妖魔鬼怪來報復劉裕,但百姓無辜,蒼生何苦佛祖不忍心看他們白白地送死,於是派出後秦軍隊來解救他們,也希望他們能在得救之後,大徹大悟,從此皈依我佛一心向善。」
庾悅笑了起來:「這個解釋好像有點牽強啊,這些大晉的百姓以前是被劉裕解救過,那劉裕是好是壞呢?以前是大晉百姓的救星,現在卻成了大惡人,這讓百姓如何理解呢?」
黑袍平靜地說道:「為善為惡,都是一念之間,劉裕以前有功於社稷,造福過天下,這點不需要否認,但他後來為了自己的貪慾,為了想要功業,做了很多大惡事,不僅自己家破人亡,妻離友散,還害得百姓受苦受難,遭遇兵災。天師道就是因果報應,被他放走的魔鬼,回來繼續向他復仇的,這個之前就分析過了。而劉裕因為屠戮南燕軍民,盡滅妻子的族人,也遭遇了報應,全軍得了瘟疫,無法作戰,在這個時候,只有佛祖才能拯救百姓,而不是劉裕。」
庾悅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樣一分析,簡直是無懈可擊,只不過,劉裕的那套人人平等,因功得爵的理論,恐怕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讓百姓們放棄的,佛教理論雖好,但不能給人富貴,起碼在這一世不能讓人過得輕鬆愉快,只靠佛祖保佑一次,恐怕還不能戰勝劉裕吧。」
黑袍微微一笑:「一步步來,不急,先讓佛祖顯靈這麼一回,後秦軍隊如果能打敗天師道,能讓佛教開始在南方流傳起來,那不僅是救百姓這一回
後續也會有很多好處了。劉裕的那套人人平等,
有軍功得富貴的希望,但也大大增加了徵兵入伍后死於非命的風險。畢竟,兵凶戰危,一個不留神,連屍首都回不來,這回打南燕,固然滅國成功但將士戰死和病亡的,也有好幾萬人,作為他們的家人,是會高興還是會悲傷呢?」
庾悅嘆了口氣:「歷來就是這樣,上戰場的人里,一百個人活著能回來的不過二三十人,而富貴還鄉的,更是只有區區數人而已,要不然怎麼說萬里長徵人未還呢?太平時期,誰想要參軍打仗?秦國以前那種以殺人取首級為計算功勞的軍功爵制度,長期給視為野蠻殘暴之舉,為士人所唾棄,就在於此。只不過,劉裕靠了個北伐的大義名份,居然讓這樣的行為變成了正義之舉,也是神奇。」
黑袍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所以劉裕等於是逼著哄著百姓投軍報國,上陣殺人,同樣會承擔巨大的風險,之前雖然戰事不斷,但京口本就是民風尚武,也想著北伐建功,也是給歷次北伐中戰死的祖先們報仇雪恨。所以京口人能承受這樣的傷亡,畢竟那是個一次北伐就可以遍地白幡的地方,但京口可以承受這種傷亡,別的地方可未必。就象你們吳地莊園的佃戶莊客們,司馬元顯要他們從軍當樂屬,他們是寧可造反也不願意響應。」
庾悅笑了起來:「因為我們吳地的莊園中的佃戶,很多是當年南下的流民中,比較弱小的人或者是在南下途中受了傷致殘的人,無法繼續從軍,這才給我們收進了莊園里務農,他們很多人本就是給胡人一路追殺的過程中嚇破了膽,那種給追殺的感覺太可怕了,以至於即使過了幾十年,在他們的後代中,仍然兒時聽到的故事就是這些胡虜如何野蠻兇殘,如何不可戰勝。」
「京口人很多是當年在南下時能在流民帥的帶領下,反殺胡人,成規模達到江南的強者,他們壯懷激烈,而且長年來只要服兵役,不需要交糧稅,和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樣,但吳地莊園的那些佃農們
,則是懦夫弱者的後代,畏懼戰事,不想登上戰場,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區別,加上天師道一向在他們中間宣揚,一旦踏上戰場,就是有去無回,即使有錢有功,也沒命去享受。」
說到這裡,庾悅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自語道:「其實上次淝水之戰的時候,曾經謝家出頭組建軍隊,許諾吳地的謝氏和其他世家莊園裡的莊客們,如果這次從軍報國,那不僅可以回來后免除奴籍身份,還能分到田地,若是立有軍功,更是可以由謝家親自報功領賞,賞官封爵,這才讓這些莊客佃戶們幾十年來第一次踴躍從軍,都想著能一朝翻身,搏取富貴功名呢。」
「可是他們沒想到,淝水之戰雖然贏了,但後來繼續跟著大軍北伐,卻是真的是萬里長徵人未還,尤其是五橋澤的一把火,幾乎北府軍的精銳毀於一旦,在後面的撤退過程中,更是給人一路千里追殺,回來的人,十不存一,即使是活著回來的人,也因為失利,無法報功,最後只能是謝家分了一點田地給他們作為回報,這遠遠達不到大家當初投軍時的期望!」
「所以自那以後,再有人許諾北伐勝利后的好處,已經無人再相信了。司馬元顯一發布徵兵令,雖然他根本不是真的想北伐,而是藉機組織自己的軍隊,對抗世家和桓玄而已,但這徵兵令一出,卻適得其反,一聽北伐,這些吳地百姓乾脆就直接反了!」
黑袍笑了起來:「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司馬元顯不過是個未經世面,不知底層疾苦的小王子,雖有些小聰明,但還是毀在了這上面。聽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覺得,劉裕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組織起北伐,還真的滅國成功了,比我原來想象的都要難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