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第十八節()
聊著聊著,糜芳不知不覺發揮出商人的本事,張鋒的來歷在看似雜亂,其實有條不紊的話題中被套了個乾淨。於是這大他幾歲的「子方兄」仗著商人特有的投機眼光,把偌大一座糜府,半賣半送給了張鋒。
「不知糜兄何以將離濮陽?此處人多民富,應是經商之良所啊?」張鋒自從糜環自出玩了,也開始聊正事了。
「賢弟有所不知,家兄將大半家業轉至徐州,且已得太守徐大人授主簿一職,因此……」
「那小弟先在此恭喜了,聽聞徐州巨富百萬,地廣人豐,確是一佳處。」張鋒忙笑著站起來說道。
糜芳也站起來還禮,又跪將下去。
「不知道子方兄經何業?」
「呵呵,用一句俗語來說,『什麼賺錢做什麼』,讓賢弟見笑了。」
「如此,小弟手上也有幾個想法,一開紙坊,二開酒坊,但苦於年輕,家父又不甚支持,不知子方兄有意協助否?」
糜芳一聽,雙眼光芒大放:「噢?未想賢弟貴為太尉之子,對此賤業,也居然有興趣?」
張鋒大笑而起:「此皆是世俗眼光,子方兄何以相欺也?秦自商鞅變法以來,一躍自七國之中最弱成為最強,一舉滅六國,一統天下。昔高祖建大漢以來,張騫西行卻又是為何?然卻為了那粟米穀稻?商者,以物易物,以有換無,相濟天下也。若無商者,蜀錦何以行天下?海岩何以布四海?鋒以為,民富為國之根本也,若無商者,濟濟可亡也。」
糜芳聽得胸懷大慰,雖然糜家是大富之家,然一向為世人所不齒,就算糜竺在徐州謀得主簿一職,卻是依然被人看不起,特別是一些徐州老人,曹家、陳家等,受盡白眼。今日聽得一十歲小童侃侃道出自己心中所怨,真是覺得胸中豪氣萬丈,頂天立地一般。
「賢弟真非凡人也!令愚兄有醍醐灌頂之感,且慢些走,愚兄令人再備酒菜,且吃且聊。」糜芳也不裝什麼勞什子斯文了,捲起袖子高聲喊道:「來人,備酒菜!快喚三小姐前來!」
第一次見糜環是因為她不知道有客到,那時候的規矩是不方便見外客的。這時糜芳卻主動喊糜環前來,卻是當了張鋒是知心之人。
張鋒當然也樂得再見見這未來自己必得之妻。不多時,小糜環蹦蹦跳跳走出來內間,身後跟著侍女,家僕一長串。
張鋒在酒席之上借著前世的所見所聞,講些糜氏兄妹不曾聽過的笑話,妙語連珠,將他們逗得大笑不止,小糜環身子弱,笑得肚子都疼了。
「好看的哥哥,環兒受不得你的笑話了,我就便去歇息了。」糜環紅著一張粉嫩撲撲的臉,告了罪就退下了。
糜芳舉起酒樽,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張鋒身邊,一拍他肩膀:「賢弟,愚兄我今日高興,結交你這一位……位小兄弟,高興得很……高興得很,且滿飲此杯。」
張鋒臉只是紅了,卻是一點醉意皆無。聞言與糜芳一碰樽,仰頭一飲而盡。
「今日我便與你擊掌,無論你賢弟作何營生,少不得我糜家一份便是,這錢緇之事,賢弟卻不用擔心,我糜家別的沒有,這黃白這物卻是甚多。」
正說得興緻高處,卻聽得門外吵吵嚷嚷,糜芳大為不滿的叫道:「何事喧嘩?」
一個家僕匆匆跑進來,對糜芳行了一行道:「二爺,這位張公子的家人在外聲言須立見公子一面,否則……」說著低著頭看了張鋒一眼。
張鋒恍然大悟,原來是黃敘他們在外面等得不耐煩,怕張鋒出事,與糜府家丁吵起來了。
「子方兄,不礙事,卻是幾個家人久候,天色不早,弟這便告辭,明日再來拜訪。」
第二天一早,糜芳主動的興沖衝來找張鋒,後者卻還在睡榻高卧。
「老大,昨日那姓糜的小白臉求見,見是不見,不如我將他給轟走了。」黃敘扯著嗓子在門外大喊。
「放屁,請他候著,容我更衣!還有,不要亂說話,他有我一半白么?」張鋒聽得糜字,精神就來了,馬上起身,更衣。這些原來在家裡有人侍候的事卻得自己做了,該要買幾個丫頭了。
小舅子來了啊,張鋒對著銅鏡子里那個模糊的影子,真的如小白臉一樣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妥妥貼貼,才邁了八字步,手執拆扇,一步一搖的走出去。
「有勞子方兄久候了。」張糜二人互相行禮,再分主客坐下。
「愚兄這次來,卻是為了昨天商談之事,不知賢弟……」
「弟欲辦一紙坊,一酒坊,願與子方兄合股……呃,就是各自出錢,按比例分配收益。子方兄交友廣闊,商脈遍布天下,這尋找商鋪售貨之事,糜兄卻是推辭不得。」
糜芳拍著瘦弱的胸膛,啪啪作響:「此事包在愚兄身上。」
「弟以得喬太守首肯,已將這濮陽城內流民盡數安置下,卻於其中擇其精壯,分別從事造紙及釀酒,這糜府偌多,卻是綽綽有餘。弟欲以僻之為四處,一處居住,兩處行醫,一處作為管帳,庫存之用。」
糜芳聽了又是打拱不已:「未想賢弟年紀輕輕,卻胸懷天下!令愚兄汗顏不已。」
「小弟也是稍盡人事而已,卻當不得子方兄謬讚。」
兩人商量了一些具體的事,就各自辦事去了。
糜芳一回府,一邊將府中物件略收拾得一二,便又在一客棧長租了一間別院,卻是不走了,然後書信一封,快馬寄去徐州給兄長糜竺,半旬內,那極具投資眼光的糜竺,僅僅就憑糜芳的一封信,就決定與張鋒合作之事了。一月左右,糜家答應出資的錢就陸續從徐州運來。
張鋒更是忙死,根據先前與喬瑁的約定,將糜府分成四部分,兩塊分成醫所和醫院,開始由張機收徒授課,兼以治病。
然後在濮陽城外,以極低的資金買下大量荒田,建村立寨,把所收容的流民盡所安置於內。然後令老幼墾田,張鋒出資購得牛,種及其他農具,所產之量,以五五分,五年後,卻是低了一成,張鋒四,余者六成皆歸耕者所有。(註:一般當時耕者無農具,牛和種子的話,一般是七三,甚至還有更高的比例,所以這對當時人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了)
接著就在墾田處附近,建坊兩座,招募流民中精壯男子,授其釀酒及造紙之法,只是絕對不能外傳,否則沒收其地及屋舍。張鋒把自己的家僕裝備以武器,嚴密不讓任何外人靠近兩座作坊。
其實這造紙和釀酒之法張鋒也就只知道個大概。先將布或網撕破或剪斷,然後放在水裡浸漬相當長的時間並且需要加以舂搗,才能做成紙漿。用樹皮做紙張,困難更大一些.除初步切短和後部舂搗外,中間還需要烹煮和加入石灰漿之類的促爛劑。
至於釀酒的方法,選擇好的較為優質的水果、或穀物用清水洗凈,然後用乾淨的布將水果外層的水份擦乾。選一個大一點的容器,將擦拭乾水份的葡萄放入其中。加入適當的冰糖,糖的多少可根據個人的口位而定。再將裝有葡萄及冰糖的容器上蓋且一定要密封。常溫下存放,最好是避光處。一周后,當有果汁時,即可飲用。
說來簡單,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釀酒還好,除了釀成了幾壇醋,一個月就成功了,只是口感卻不能讓張鋒滿意,對於當時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佳釀,這好酒不是急出來的,讓張鋒手下那些剛剛也是才接觸釀酒的漢子們慢慢摸索吧,方向對了,成功的日子還會遠嗎?
那造紙卻是最讓張鋒頭疼的,那些流民中居然有一些懂些造紙土法子的,開始造出的紙,除了上面常附著一些細小的草秸外,真跟八十年代的手紙沒什麼區別,可是張鋒要的是能寫字的紙啊,於是帶頭天天從早到晚在作坊里泡著,半年過了,才算真正出產了可以用來書寫,且不會將墨漬染的上等紙,經大家一致同意,這種紙就叫做「鋒紙」。
張鋒剛開始還沒回過味來,後來一想,不對啊,這不就是「瘋子」嗎?那歡天喜地的勁頭一下子沒了一半。
此外,張鋒還搞了一個老半行,酒店。他終於圓了前身的夢,當了濮陽最大一家集居住、餐飲、娛樂的大型酒店,當了一回董事長。這是他以前在香格里拉、holidayinn做個小小的前台接待時一直所夢想的事。酒店裡除了必要的夥計,更是招了一群年方十五、六的妙齡小姑娘,穿著是薄衫短裙,打扮得是花枝招展,除了在門口拉拉客,端個茶,送個水,別的多餘的事卻是不做的。不過光這樣的低顰淺笑,走路時的搖曳生姿,吸引了一大群三、四十歲的穩定顧客。嘴甜,人靚,只不過偶爾讓人吃吃豆腐,卻在當時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更有一群專門的清涫人,表演琴棋書畫,吹拉彈唱,甚至張鋒親自表演了兩段小品,稍加改動后教了兩個聰明的小廝當眾表演,更是贏得了滿堂彩。
張鋒按後世的vip的類型,推出級別會員制,凡花錢到了一定數額或者直接把錢預支付在張鋒開的這家「逍遙居」的帳上,就可獲得一張貴賓卡,有些什麼打折、免費住一宿、免費聽個曲什麼的小優惠。不同的等級會員能上的樓也不同,普通的會員最多只能上二樓,而後是三樓和四樓,基於五樓,只有高官或巨富才能有資格。當然,有些投資目的的人也可以上,比如糜家兩兄弟。
一時間,張鋒聲名大燥,不僅濮陽,就連附近的陳留,平原、鄴等地都有人源源不斷的趕來,享受一樣這逍遙居所謂神仙一樣的生活。各官員、富商更是以彼此能上逍遙居的樓層數為身份的象徵。甚至遠到洛陽、荊州、揚州都有這小商人的名聲傳揚。
那些分到地的流民更是把張鋒視作再生父母,家家供起生祠,香火不斷。連生意一向火爆的黃巾教在這裡都找不到下口的地方,這裡的人根本只信張鋒的,張鋒的一句話,比他們的黃金白銀,什麼符水,更有用。病了,還有張鋒自己開的醫所,診金一文,藥到病除。
糜家的生意網,更是使得張鋒的大名行遍大江南北,那張鋒所釀之酒,分別叫「神仙倒」,「莫再行」,如果哪家酒肆沒有,是絕對沒人願意光顧的,當然,這供不應求才是保證利潤的根本。濮陽的酒坊早就擴大了成了酒廠,每日要求供貨的商人只能排著隊,在糜府或張府門口打著圈,張安現在都成了貴人,把他給侍候好了,指縫松一松,就有一兩百件貨賣於你,否則……
張鋒的紙,更是因為便於書寫,不會浸染,悄悄進入士子,官宦之家,甚至連皇帝的御桌上,每天都供上一些缺不得的「鋒紙」。那些知道張鋒出身的大夫士子,一邊嘆息如此人物何以跑去操此賤業,一邊如廁時一邊看由「鋒紙」印的書,一邊用張鋒的紙廠造出的手紙擦屁股……卻是再不也願碰那也不知洗了幾百次,洗得發白,磨得跟刀刃一樣的竹制廁籌了。
至於張溫每月必要寫一封的家書,每次都是除了敘些家常,望兒早歸之類的話,便是索要一些酒,紙之類,以應付一些親朋好友無邊無盡的索取。
糜氏兄弟更是每三個月左右輪流往濮陽跑一次,關係好的是如膠似漆,張鋒如此的手段,怎麼讓他們不用心巴結?何況這生意里他們其實就是最初出了一次本錢,然後根本不用費口舌,只要說是張鋒的東西,運到哪裡都被哄搶一空,只用翹著二郎腿數錢。他們更是有用糜環許配給張鋒的想法,要不是張鋒還有一個更大的後台在那擺著,估計兩兄弟直接用繩子把他綁了回去強行拜堂。
這天,張鋒正在「逍遙居」五樓宴請喬大胖子,因為張鋒的原因,黃門來視察時看到的繁榮景象,加上喬瑁暗中送的不少金銀,這位政績斐然的太守,要升遷了。
「賢弟,來來,愚兄再敬你一杯!」喬瑁笑得連鼻子都要擠進那種胖臉去,遠遠的伸著手,高舉酒樽,象是孝敬自己親爺爺一般盡心。
如果張鋒點頭,他恨不得把自己親娘,親閨女,再把親奶奶從墳里挖出來送給張鋒當小。只可惜張鋒年紀太小。
「不敢不敢!」張鋒雖然很看不起他,但是喬瑁至少在客觀上還是利用職務之便幫了不少忙的。
喬瑁正在滿是肥腸的肚子里想些好聽來拍拍這位小財神的馬屁,就聽得樓梯上「咚咚」一陣響,一人氣喘吁吁的跑上來,正是張安。
張安滿是綾羅綢緞的一身,如今小事根本不用他親自辦,動動嘴就是一大群把他當爹供著的人跑腿,是什麼事讓他如此急惶?
「公公公公公公……」張安居然急得結巴起來。
「平心靜氣講,什麼事?」張鋒悠然的躺在梨木太師椅中,將樽中的「莫再行」狠狠一口喝下。
「又有那些沒卵蛋的傢伙來要錢了?這等小事,還勞賢弟尊足么?我去打發他。」喬瑁這時彷彿全天下最仗義一般,站起來重重放下酒樽,把杯中佳釀濺出一些來,不知有多少人看了會心疼。
「不是公公……是公公……」張安臉上的表情,七分著急,三分卻是驚喜。
「到底是不是公公?說清楚了。」喬瑁也不耐煩了。
張安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指著門外道:「有一個公公來公子府里宣聖旨來了。」
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