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樹欲靜風不止22
還有幾天麥子就可以收割了，就在麥收開始前幾天，衛三丫圓房的日子終於到了。
李萬祥年輕的時候做木匠賺了些錢，家裡的房子比李萬祥家修得多點，院子里除了正房三大間，還在西頭橫著接了兩間，整個房子呈「l」形，李萬祥和劉二花將這兩間粉刷好，在裡間盤了一個炕、擺上幾件桌子板凳，就這樣簡單收拾好當做衛三丫的婚房。
李家是小門小戶，再加上衛三丫是童養媳圓房，所有的儀式按照一般的規格進行，所請的客人只是小李庄所有的人和李萬全、李萬祥家的至親。當然老祖是一定要到場的，因為他既是李家的族長也是保長，只要他參加了婚禮，李青林的「一門兩挑」就合法了，所以老祖的出現等於是得到了官方的承認。
衛三丫頭天晚上住到了周德中家裡，今天一大早燒水洗了個澡，換上嶄新的內衣。姜秀枝也早早的吃了早飯，趕來周德中家裡幫衛三丫做出嫁準備。
新娘的打扮先從「絞臉」開始，然後再將衛三丫的頭髮盤成髻。
絞臉也叫開面、開臉，是一種古老的美容方式，具體的方式是用一根細麻線或者棉線線的兩端系在另一隻手的拇指和中指上，線的中間用一隻手拉著，形成交叉的三角，然後將線在女子的臉上絞動，這樣就能絞去女子臉上的汗毛。
絞臉是女子的一種成人禮，本地婦女出嫁前都由家裡女性長輩進行。許多地方女子一生只在出嫁時絞一次臉，之後如有改嫁離婚決不再絞臉。
今天給衛三丫開臉的是周德中的老婆，她邊絞邊唱「絞臉歌」：「一線開當面，二線蓋兩旁，三線生富貴，四線生個狀元郎！」
開好臉，姜秀枝幫衛三丫梳頭。這新娘梳頭也是一種成人禮，姑娘出嫁時將頭髮盤成髻，從此她就告別姑娘身份，變成了別人家的媳婦。
所謂給新娘梳頭須先象徵性從頭到尾梳三下，再從尾到頭梳三下，然後才正式梳發編髻。梳頭也有「梳頭歌」，姜秀枝邊梳邊唱：「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等梳好頭，衛三丫穿上紅嫁衣和紅繡鞋，靜坐在炕上等待李青林的花轎來抬。
李青林一大早就洗澡換衣，迎親的花轎是租的，李青林今天穿的新郎禮服也是租的。此時本地新郎的標準禮服是戴一頂禮帽，穿綢子長袍馬褂，這樣的裝束平常只有不幹活的財主才穿，農家人穿著既不能下地幹活也置辦不起，所以一般結婚的新郎都租衣服穿。
老祖看的好時辰已經到了，李萬全家燃放起鞭炮，李青林穿著綢子長袍馬褂，戴著禮帽，胸前掛著用紅綢子扎的大紅花。他騎著掛著紅的青騾子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兩人抬的大紅花轎，還有幾個準備抬嫁妝的漢子，一個吹嗩喇的吹著喜慶的曲子，熱熱鬧鬧往周德中家去迎親。
小李村很小，這邊鞭炮嗩喇聲起，周德中家裡的人開始做最後的準備。這最後的準備也很簡單，就是關上大門，把陪嫁的物品裝進箱櫃里，最後給衛三丫蒙上紅蓋頭。
關上大門是為了等迎親的來接新娘時討要喜錢，設置這一點小小的障礙也是為了告訴男方，女方養一個女兒多麼不容易；把陪嫁的物品當眾裝進箱櫃，一般最後關箱子的是女方的兄嫂，以示姑娘出嫁帶走的錢物都是公開的，爹娘並沒有偏心私下給姑娘錢財，這在蘇北地區還有一個形象的稱謂叫做「捏鎖」。
在周家燃放的歡迎鞭炮聲中，李青林從門縫裡塞進幾個用紅紙包著的銅圓，迎親的隊伍很順利地叫開了門。蒙著紅蓋頭的衛三丫被周德中的兒子周友根背了出來，李青林從周友根背上接過衛三丫，再將她抱上了轎子。在衛三丫從炕上到轎子的過程中，衛三丫的鞋底絕不能沾地，以示女兒出嫁不帶走娘家一點點財氣。
簡單的嫁妝已被抬出來，被子裡面的紅雞蛋、紅棗、栗子被眾人哄搶一空，姜秀枝搶到了一隻紅雞蛋。
那一天姜秀枝調笑李青林反而被李青林調笑了一番，今天正好可以那這隻紅雞蛋來做文章，於是她舉著紅蛋笑問李青林：「青林啊，你的這隻蛋熟了沒有啊？」
李青林焉有聽不懂之理，他也笑著還擊道：「我的蛋熟沒熟你嘗嘗就知道了。」
其他的人也聽懂了，有人介面道：「秀枝，青林有兩個蛋，你要兩個都嘗嘗才知道是不是都熟了。」
眾人哄然大笑，姜秀枝給了李青林一拳，笑罵道：「你這色鬼，今天成親的日子還敢占我便宜，你的蛋熟沒熟我明天問三丫就知道了。」
新娘已經接到轎中，嫁妝也被漢子們抬起，在一陣鞭炮聲中，迎親的轎子開始熱熱鬧鬧往回走。
雖然周德中家離李萬全家很近，可這迎親的路程可很有講究。迎親的隊伍從周德中家往低處走了一段路，再順著大路從低處往高處的李萬全家行去，這種迎親走法叫做「龍上水」，中國人崇拜的是龍，傳說中龍是由黃河裡的鯉魚躍過龍門變化而成，這種走法寓意奮力拚搏、力爭上遊、化魚為龍、欣欣向榮的意思。
李萬全家到了，在一陣鞭炮聲中衛三丫的轎子被迎進了門。經過火犁撒醋、跨馬鞍、撤蓋頭、拜堂等一些列儀式，衛三丫被送進新房，婚宴正式開始。
衛三丫是童養媳圓房，所以婚宴相對簡單，無非是肉、魚、豆製品、粉條、蔬菜等，當然少不了一樣重要的東西－紅薯干酒。在這個特別貧窮的年代，這樣的婚宴已經是很豐富了。
來的客人都是至親，人數也不多。今天待客的是錢多貴，他雖然腿腳不好，可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算得上見多識廣，婚宴過程中有他不時地插科打諢，整個婚宴辦得很熱鬧。
雖然酒菜不如其他富戶家婚宴的酒菜好，可老祖今天很高興，也多喝了好幾杯酒。自從正月賣了饅頭坡三十畝地后，他現在已經收足了修祠堂的錢，只要天氣許可，維修祠堂的工作隨時都可以開始。
因為有酒量大的男人在拼酒，熱熱鬧鬧的婚宴進行的時間很長。
本地婚宴有一個特別的菜，那就是雞蛋湯。這雞蛋湯也叫「滾蛋湯」，只要這道菜上了桌，意味著宴席結束，客人可以滾蛋了。這「滾蛋湯」上桌時，天已經快黑了。
婚宴結束，下面的節目就是鬧洞房了。鬧洞房是年輕人最喜愛的事，周德中家正好有兩個半大的小子，鬧得很起勁。鬧洞房一方面以捉弄新人為樂趣，另一方面在鬧洞房的過程中有一些曖昧動作和雙關言語，這些對新人和鬧房的人也是一種性啟蒙。
因為都是同村人，他們鬧洞房還算很文明。李萬全劉二花很快收拾好婚宴的器具，趕進來把周家兩小子一起轟走，因為他們不想耽誤衛三丫給他添孫子的時間。
「三丫，你倆早點睡啊！」劉二花帶上房門時叮囑道。
所有的人都走了，新房裡只剩下李青林和衛三丫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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