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節 千古一帝
. 嵐和蕭布衣在房間內竊竊私語,倒是親熱非常。袁人,眼下卻是以誠打動蕭布衣,他本身見識廣博,可談話過程中,蕭布衣很多念頭和思想卻是讓他稱奇不已,更是堅定了和蕭布衣一條路的念頭。
只是二人呆了很久,還不見蕭皇後來宣,多少都有些詫異。要知道袁嵐是蕭皇后感激之人,蕭布衣如今算是蕭皇后的遠房侄子,初次見面,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置一旁不理會的。
又過了個把時辰,一通事舍人急沖沖的走進來,宣蕭布衣厚德殿見駕,袁嵐有些奇怪,知道厚德殿是聖上見臣議事的地方,不算隆重,更有點私人會見的味道。不明白為什麼聖上會召見蕭布衣,難道是皇後娘娘徑直去找了皇上?
袁嵐是個商人,楊廣既然沒有宣見他,他當然不能去的,只是囑咐了蕭布衣兩句,不過想來才和皇后認了親,不至於有什麼大的麻煩事,何況就算是有麻煩事,有蕭皇后在楊廣的身邊,再加上蕭布衣的急智,想必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蕭布衣辭別袁嵐,跟隨通事舍人到了厚德殿。大殿的奢華富麗自然還是和別的宮殿一樣,讓人瞋目結舌。蕭布衣到了紫微城后,就從來沒有見到過不奢華的房子,紫微城的每棟大房宮殿都和裴茗翠所說的大隋服飾儀仗制度一樣,必須華美壯觀,務求隆重。
厚德殿前還是守衛森然,進厚德殿前。按例的檢查,只差沒有翻翻蕭布衣地底褲。蕭布衣明白皇上身邊為什麼不需要太多的武林高手護衛,只是這些檢查,刺客恐怕都是進不了紫微城,進了紫微城,也是進不了大殿的,皇上要是不想見的人,誰都不行。就算刺客都是不行的!
胡思亂想的功夫。蕭布衣已經見到楊廣高高在上的坐著。蕭皇后正在他的身旁,除了蕭皇后外,有兩個大臣都是陌生地臉孔,只是看服飾和帽子就知道,這絕對是重量級別地人物。
蕭布衣跪倒參拜,楊廣高高在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揮手道:「免禮。賜座。」
兩個大臣都是互望一眼,滿是驚詫,不明白聖上怎麼會對一個校書郎如此地禮遇,不過聖上有旨,別人只有聽著的份。他們都是久在楊廣身邊,知道他的心意,前一段時日宇文化及誣陷這個校書郎,很多人都知道校書郎是冤枉的。也有很多人知道宇文化及按律例早就應該斬上十次八次。烹殺都是不為嚴厲,可是又有很多人知道,聖上罷免了宇文化及。其實很不開心。
這一點不奇怪,因為宇文化及就算有著千般錯處,就算他是想要陷害點別人,但是他不會陷害聖上,他也能討聖上歡心,他一個馬官比誰都更會拍聖上的馬屁,這在聖上眼中看來,宇文化及就是個忠臣,對他很忠的大臣!
忠臣奸臣很難說的明白,在不同地人眼中也有不同的辨別標準,聖上說你是忠臣,那就是金口玉言,沒有誰敢反駁的。
聖上曾經公然說過,他生性不喜歡別人進諫,如果是達官顯貴想要進諫以求功名,那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是卑賤士人為了陞官進諫,他還可以寬容些,但是決不會讓他有出頭之日。有些人會以為宇文化及倒下,蕭布衣能夠藉機上位,可是他們都知道,宇文化及一倒,這個蕭布衣在聖上的印象中只有更加惡劣,從這段日子聖上對蕭布衣的冷處理上可以得知,要非裴茗翠的緣故,只怕聖上早把蕭布衣驅逐出了東都。可他們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來個大轉彎,聽今天聖上的口氣很和緩,這些日子竟然是前所未有。
「今天我招你們來,主要是想問問……」楊廣高高在上,望了蕭皇后一眼,微笑下,這才說道:「校書郎仆骨揚威,讓蠻夷之人知我大隋地勇士天下第一,他在四方館又為我大隋爭得了面子,讓外邦知道我大隋就算是個校書郎地智慧,都是他們難以企及,再加上校書郎發明了什麼,什麼,校書郎,你發明什麼了?」
「回聖上,是雕版印刷術。」蕭布衣只能站起,為雕版印刷術默哀般的回了一句。
「哦,對,是雕版印刷術,秘書郎虞世南極為推崇的方法,我看了,還不錯。」楊廣這時候倒像是嘮家常,並沒有高高在上,「校書郎立下了這麼多地功勞,我覺得校書郎一職好像有點屈才,虞侍郎,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心中一動,虞侍郎,難道就是內史侍郎虞世基,也就是虞世南的大哥?一官站起,高高瘦瘦,喜怒不形於色,施禮道:「回聖上,我覺得聖上說的一點不錯,校書郎仆骨揚威,四方館忠心耿耿,又發明了雕版印刷術,使聖上必定流芳千古,這校書郎的職位,似乎真的是有點屈才。」
蕭布衣心道,這人說話看似曲折,卻和沒說一樣,完全就是楊廣的傳聲筒,看起來深得為官之道!
虞世基雖然沒說什麼,楊廣卻很是滿意,點點頭又問,「那蘇納言有什麼意見?」
蘇納言頗為蒼老,顫巍巍的站起來,「回聖上,老臣並不認可虞侍郎的看法,老臣覺得,校書郎本是布衣,若是升遷太塊,只怕於理不合!聖上開科取士,就是為了給天下之人公平進官的機會,並鼓勵天下人來讀書以光耀家門,蕭布衣當上校書郎就是沒有經過考核,這已經於理不符,若再是冒然再次陞官,我只怕有人會非議。」
楊廣皺著眉頭,半晌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總要考考的。」蘇納言回道。
「你說怎麼考核?」楊廣問道。
蘇納言?蕭布衣想了下,記憶中這人應該叫做蘇威。也就是大隋門下省的頭,從人情來講,這個虞世基為他蕭布衣說話,蘇納言是有些為難地意思,可從道理來講,這個蘇納言總算是盡了做臣之道,倒比那個虞世基強上一些。
「這個嘛,」蘇納言看了蕭布衣一眼。「不知道校書郎對明經。進士哪科較為熟悉?」
蕭布衣有些頭大。「回蘇大人,校書郎其實是個粗人,哪科也是不懂的。」
明經進士兩科蕭布衣現在倒是知道,不過那是文人才會考的科目,他寫字都困難,要去考取這個實在有
,更何況他本意不在這裡。
虞世基見到楊廣皺眉。起身施禮道:「聖上,校書郎不會明經進士,但是屢立奇功,我想也可以破格錄用的,科舉考核是為了公正嚴明,但有些奇才的錄用也可以不拘一格的。」
「我只怕打破了慣例,讓天下人只想著取巧,不思讀書。反倒不美。」蘇納言道。
虞世基心中道。你老小子收取別人的賄賂,讓人陞官的事情還少了?現在倒說什麼打破慣例,真地滑稽可笑。不過他賄賂收地也是不少。倒不好拿這個說事。他知道這老小子總有別地名堂,討聖上喜歡,可他總要蕭布衣去考到底是什麼目的?
蘇威有些皺眉,「如果校書郎對明經進士都不熟悉,只怕要考些別的內容了,不知道校書郎騎射如何?」
楊廣突然大笑起來,「你問他騎射?我聽說他在仆骨千軍中單騎殺入,一箭射死了莫古德,怎麼會不精通?既然文的不行,那就考武舉人吧,三日後殿試,蕭布衣若能騎射嫻熟,就封他個大官好了。」
楊廣說到這裡,又轉頭向蕭皇後點點頭,嘴角滿是微笑。蕭皇后眼中也是欣喜,將手輕輕按到楊廣手上,卻向蕭布衣看了一眼。蕭布衣見到二人的恩愛,幾乎以為傳說中的大被同眠的楊廣是在說別人,可也知道這個機會是蕭皇後為自己爭取,心中微有暖意。
眾人都想,看來聖上對突厥人深惡痛絕,只恨不得蕭布衣射死了莫古德,可實際上莫古德並沒有死,可看到楊廣興頭上,都是不好糾正。
蘇威聽到殿試,連連點頭道:「聖上從諫如流,實乃千古地明君,老臣這就去和張瑾大將軍商量,如何考核才能體現出校書郎的本事才好。」
楊廣揮揮手,「好吧,事情就先這麼定下,你們都退下吧,校書郎留下。」
蘇威和虞世基互望了一眼,都是疑惑,不知道這個蕭布衣是踩了狗屎還是吃了牛糞,不然怎麼這麼好的運氣,竟然由楊廣親自來賞官?見到虞世基不解自己的意思,蘇威卻是心中暗笑,他和虞世基不同,虞世基是內史省的侍郎,負責起草聖旨之類,深熟聖上的脾氣,從來都是應聲蟲一個。他怎麼說也是個納言,負責糾核朝臣奏章,複審中書詔敕,沒事還要修正點聖上的旨意,說句實話,碰到楊廣這種喜怒無常的君主並不好做,蘇威能做到今天,幾年如一日實在是經驗老道地緣故。他聽到蕭布衣被吹地神乎其神,心中並不相信,可他倒是絕對沒有和聖上對著乾的意思。他在建議考核的時候已經想到,聖上想賞官給蕭布衣是一定地了,自己務求要是盡善盡美。蕭布衣怎麼說也會兩下子,到時候自己在考核上動些手腳,讓他風風光光的過了考核,聖上豈不更有面子,自己也算是盡忠盡責,搏得個好的名聲?
蕭布衣不知道這些佞臣的心思,內心還在誇獎蘇威這個老狐狸的忠良。不知道聖上留下自己做什麼,卻是不敢多話,只是坐在那裡。
「校書郎,你在想什麼?」楊廣突然發話問道。
這算是蕭布衣和楊廣的第一次正面接觸,望著高高在上的楊廣,隱有光環,倒讓蕭布衣內心有些困惑。
他自從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在思考楊廣這個人。當土匪,做生意,賽馬,出塞,見可敦,到東都,聽也聽了很多,見也見了不少,可他還是沒有對楊廣有什麼明確的印象。他到了東都,固然是身陷洪流。不能自主地緣故,但是他心中對於楊廣,還滿是好奇。
他記憶中的楊廣慢慢的發生了改變,在他記憶中,也就是從野史中,楊廣是個殺父淫母,荒淫無道,橫徵暴斂。昏的不能再昏的昏君。可是他接觸的慢慢多起來。楊廣的奢侈和任性倒給他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至於別地印象,倒是甚少。從他對蕭皇后地態度來看,甚至可以說是恩愛,這對一個君王來講,已經難得可貴,甚至在裴茗翠地眼中,楊廣還是個很深情的男人。很滑稽,也很可笑。
「布衣,聖上在問你話呢。」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來,是蕭皇后的催促。
蕭布衣回過神來,瞥見楊廣臉上的怒容,靈機一動道:「臣下什麼都不敢想。」
楊廣微愕,不解道:「你說什麼?」
「臣下得見天子之威,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到。」蕭布衣回道。
楊廣問道:「難道我在你眼中。只有威嚴可講?」
蕭布衣不明所以,更不知道他的心意,只能微笑道:「當然不止是威嚴。」
「那還有什麼?」楊廣不動聲色的問道。
蕭皇后聽到楊廣詢問倒是有些著急。自從她得知他是蕭大鵬地兒子,認蕭布衣為親后,就盤算著怎麼給蕭布衣討個官噹噹。方才李淵,李世民向她求情,讓她救救高士廉,她卻覺得不急,只是想等著楊廣高興的時候提及高士廉就好。可她對為蕭布衣求官倒是不遺餘力,由此可以看出在她心目中蕭布衣地位的重要。
和楊廣相處數十年,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楊廣的脾氣,那就是喜怒無常,她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只怕蕭布衣應對不及,反倒不美。
蕭布衣施禮道:「聖上,布衣本來是個草民,知道的事情不多。」
「就你知道的說,我很想聽聽。」楊廣突然來了興趣。他視力所及,都是奇珍異寶,錦繡堂皇,他所識得的人中,除了王公貴族,就是重臣顯宦,聽說蕭布衣是草民地時候,突然有種很新奇地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見過草民了。
「那草民就說了?」蕭布衣見到楊廣的好奇,只是在琢磨自己的措辭。
如果能夠奉勸楊廣下,讓他少點奢侈,少點征伐,少點暴戾,讓天下百姓少點疾苦,他倒是非常想勸勸楊廣,可是就算要勸,他也要找個穩妥地方法去勸,他可不想去激怒楊廣,掉了自己的腦袋。
「快說快說。」楊廣臉上隱有興奮。
「聖上造福後世,算得上功德無量的。」蕭布衣先拍句馬屁,聽聽效果。蕭皇後有些訝然,楊廣卻是微愕,半晌才道:「怎麼個造福後世的法子?」
「先說大運河吧
脈,極大的促進大隋經商的發展,而且使東都各地供應方便。大運河的開通,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在布衣看來,甚至比長城的修建更為意義深遠。」
楊廣目光有些詫異,興奮之意更濃,重重的一拍几案道:「說的好。」
蕭皇后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也露出了微笑,雖然心中是不以為然,因為無論是大運河開通的前後,這都是個詬病,群臣私下對她這個皇后說的唯一一點就是,大運河勞民傷財,聖上失之武斷。
見到蕭布衣沉默起來,楊廣口氣多少有些急切問道:「還有呢?」
蕭布衣心道,你就個大運河還算不錯,我還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別的功績,讓我如何拍馬屁?
「聖上,微臣見識粗鄙,別的方面也不知道很多。」
楊廣有些失望的表情,「那這東都的興建,你又有什麼看法?」
蕭布衣想了半天,「東都富麗堂皇,是微臣所見的最繁華的城市。」
楊廣嘆息一聲,喃喃道:「草民到底是草民,怎麼知道我的想法之深遠。」
蕭布衣耳聰目明,聽到了楊廣的惋惜,不由臉紅,認真想了下才道:「回聖上,以微臣的想法,這東都地理位置在中原居中,聖上遷都東都,可是為了均衡四方著想?」
楊廣哈哈大笑,竟然站起來。走下了高台,緩步走到蕭布衣的身邊,目光灼灼地望著蕭布衣,沉聲道:「校書郎,你以前是個草民,可比那些大臣考慮的更符合朕意。」
「微臣愚昧,不敢和他們比較。」蕭布衣只好道。
楊廣冷哼了一聲,「有什麼不能比較的。你現在也是皇親。怎麼比不過他們這些愚昧之人?只是憑你方才的見識。已經比一些蠢臣高明了很多,不過你說的雖然不差,很多地方還是考慮的不足。」
蕭布衣恭聲道:「聖上英明,高瞻遠矚,布衣遠遠不及萬分之一,當然很多地方欠缺考慮,還請聖上指點。」
他說的恭敬。其實內心倒覺得馬屁實在已經拍的不輕,沒有想到楊廣居然還是不滿意!他離楊廣是如此之近,只見到他黑髮如墨,只是眉間卻是有著極深地皺紋,這種面貌之人通常都是一輩子發愁,蕭布衣內心突然升起了莫名地感覺,他覺得楊廣其實很寂寞。
楊廣緩步前行,繞著大殿慢慢地行走。雙眉緊鎖。伸手虛指道:「這諾大的東都城並非奢侈,也非炫耀,而是我大隋的千古之基。大隋之前。中原割裂,紛戰不休,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大隋建國伊始,仍是動亂頻頻,西京路途遙遠,生產低下,開皇十四年,關中大旱,先帝甚至帶著百姓到洛陽逃荒,百姓吃著都是豆屑雜糠,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當年西京運糧運物,每年耗費動輒以萬億計,東都建成后一勞永逸,實乃後代之福。」
蕭布衣不知歷史,只能沉默,他當然知道楊廣沒有必要和他說謊。
「洛邑自古之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楊廣那一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自古君王,何曾沒有留意此處富裕給足,只是不建都者莫不機緣不對,或九州未統,或錢糧不足,朕建東都,開千古未有之壯舉,肅膺寶曆,纂臨萬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自古之帝有哪個及我?」
蕭皇后高高在上,望著丈夫的眉飛色舞,臉上有了敬仰之色,蕭布衣不知道楊廣說的很多都是當年營東京詔中的內容,卻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楊廣口才極好,剎那間神情飛揚,倒是讓他整個人變地生動起來。
蕭布衣古語不行,卻也多少明白一些,楊廣說的就是西京偏遠地窮,導致當年隋文帝甚至和百姓一塊去逃荒,楊廣說滑稽,蕭布衣想想,也是覺得好笑。洛陽地理位置極佳,物產豐富,很多古代君王也想在這裡建立都城,可就他楊廣建了東都大城,那是極大的成就。
可他沒有想到楊廣還沒有說完,「當年漢王叛逆,東都未成,關河懸遠,兵不赴急,等叛亂消息傳及西京,已過月余,叛逆荼毒山東,造的民不聊生。我建新都於此,只因大隋平定江南之前,中原有近四百年的分裂,民眾甚苦,地方勢力過於強大,若是失和,又必然是烽火連天。大隋開國之際,四次叛亂,均是在新統地區,南北無法融合,大隋甚危,我建都在此,恰恰南北融合交匯,無論對大隋還是對後世而言,都是功不可沒。」
蕭布衣聽的有些瞋目結舌,望著楊廣的神采飛揚,竟然很是陌生,這就是那個傳說中荒淫無度的隋煬帝,他怎麼說地自己都是想不到?
「你說大運河溝通南北經濟,利在當代,功在千秋。」楊廣喃喃自語,「蕭布衣,就憑你說地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八個字,已經算我的知己。」
蕭皇后大為詫異,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楊廣以堂堂國君的身份,竟然把蕭布衣引為知己,這是滑稽,還是調侃,認真,或者是,自己聽錯了?
厚德殿雖然沒有了大臣,卻還有宮人宮女,聽到這話,差點丟了手上扇子玉如意,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聖上竟然說一個小小地校書郎是他的知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蕭布衣也是一陣恍惚,只是說,「臣下不敢。」
楊廣冷哼道:「有什麼不敢的,我說你是你就是,旁人就算溜須拍馬,又如何知道我的心思?利在當代,功在千秋。說的好,這八個字說地極好。」
楊廣被這八個字振奮,放聲大笑起來,一時間好像都有了癲狂,所有的人都是臉色大變,不知所以。
楊廣笑了良久,這才止歇,沉聲道:「但是你想得顯然還是不夠。沒有說出我開通大運河的全部用意。
「聖上的心意微臣怎能盡數揣摩。」蕭布衣苦笑道:「微臣說了。我見識少。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聖上指點。」
「不是不對,是不全。」楊廣糾正道,目光灼灼,帶有狂熱,像是看著蕭布衣,又像是透過蕭布衣的身體望向極遠的方向。
「先帝在時,雖是四海安寧。可大隋統治並不牢靠。雖
,南北差異太大,不斷地排斥,已是我大隋地隱患。執著,「四百年地分裂豈是短短的年限就能夠消弭?南方水利通便,民生富足,北方卻是土地貧瘠,多是窮困。南人視北人粗鄙淺顯。都是雜種。北人卻是覺得南人只被征服,膽小懦弱,兩地仇視。幾為異族。我當年不為天子之時,在江都甚久,一直都此事頭痛。大隋形式雖然統一,但要融合,卻需要一個溝通南北的脈絡,那就是運河……」
蕭布衣被楊廣的侃侃而談吸引,目光中已經帶有了敬仰。這種敬仰並非敬畏產生,而是實實在在被楊廣的分析所打動。他武學或者高明,見識或者有千年基礎,可楊廣的分析入理,實在看不出昏聵在哪裡。
「運河開通,不但是物質交流方便,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在於精神地溝通。」楊廣說及精神的時候,神色凝重,「運河開通后,大隋才算是真正的一統,血脈貫通,南北消弭差異,大隋才能國富民強。可笑那些粗鄙之人不明朕意,只說什麼勞民傷財,卻不知道若是不開通運河,我只怕庶民之苦,爭亂之頻,遠遠勝過開通運河的開銷。」
蕭布衣心中嘆息,雖然對最後一句話持有保留意見,卻真心道:「聖上遠見,臣下如今才算明白聖上的良苦用心。」
楊廣嘆息一口氣,「布衣你雖是粗人,可聖上今日這番話沒有對皇后說,沒有對百官說,只對你說,你可知道為什麼?」
蕭布衣搖頭道:「臣下不知。」
「只是因為你不拍馬屁,卻說出朕的良苦用心,」楊廣淡然道:「懂我的,我不用解釋,不懂我的,我何須和他解釋?」
蕭布衣這才明白楊廣地偏執,苦笑不語。
「建東都,通運河不過是我謀划中地最根本之處。」楊廣說的興起,旁若無人,看得旁邊宮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聖上從西京回來后,一直都是緊鎖著眉頭,煩躁不堪,哪裡有如今日這般歡暢,這個校書郎真的有本事,也沒有聽他說什麼,竟然讓聖上恢復了昔日地神采。
「微臣恭聽聖上所言,只盼再學些東西。」蕭布衣恭敬道。
楊廣微笑起來,竟然拉著蕭布衣的手,走到一旁道:「來,坐。」
宮人們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蕭皇后卻是心中大喜,覺得夫君已經多年沒有如此振奮的時候。
「我在江南之時,就曾考慮融合的問題,」楊廣目露沉思,「我免陳土地之稅十年,要求文官收集重抄各地佛經,以求教義化解南北暴戾,早日融合,僧粲高僧就曾過來幫我,只可惜他早早的過世,讓人惋惜。」
蕭布衣聽過僧粲的名字,知道那是五祖之一,不由大驚,心想人家得道高僧總不是假的,他既然幫助楊廣,肯定是覺得有意義,這麼說最少以前來說,楊廣做事還是不差的。
「可民無學不成,」楊廣又道,雙目光彩炯炯,像是說給蕭布衣聽,又像是喃喃自語,「我在江都之日,就讓學者編撰書卷典籍,如今你在秘書省,應知道秘書省規模之宏,絕非一日之功。」
蕭布衣知道這點不假,只是點頭,現在楊廣如同洪水決堤,他要做的不是堵,而是疏導,可是怎麼來看,後世評價楊廣的用語都是過於苛刻,不學無術,虛偽殘暴,喜好女色,貪圖享樂這十六個字基本就是楊廣的一生評價,可蕭布衣知道,眼下這個楊廣不應該這麼被詆毀。
「遷都和開河,再加上我這些年的苦心孤詣,已經很好的解決了南北排斥的問題。」楊廣又道:「實行科舉制度,讓天下無論文人,或者是寒士草民,都有榮耀門楣的希望,豈不讓百姓更是齊心?」
蕭布衣知道事情遠非楊廣說的那麼簡單,楊廣開科舉制度更深刻的用意卻是打擊近四百年來舊閥的勢力,維護統一,不過他不說,想必也是不想說而已。這並沒有讓蕭布衣對他方才說的大打折扣,而是覺得楊廣不是昏君,可是他性格太求完美,決定了自行其事,不喜納諫,這才有一幫溜須拍馬的在他身邊。
「分化安撫突厥,擊吐谷渾,打通絲綢之路,哪件事情我不做的完善盡美?」楊廣又道:「千古以來,能和我媲美的只有秦皇,漢武二人而已。」
蕭布衣應了聲,「聖上說的極是,我只怕秦皇漢武也不及聖上的。」
「你說的是真心話?」楊廣有些失態,竟然一把抓住蕭布衣的肩頭,語氣急切,在蕭布衣眼中看來,如同一個急需被肯定的精神病患者。
「臣下說的的確是真心話。」蕭布衣心中嘆息,「秦始皇實現華夏統一,聖上也已經做到。秦皇修築長城,聖上開通運河,長城耗財,運河聚財,這點秦皇已不如你,漢武窮兵黷武,經高祖,文景三帝百多年的積蓄,征討匈奴,還是落下勞民傷財的罵名,聖上以短短不過十年的光景做到這些,所作所為其實遠遠超過漢武帝的能力,臣下說聖上超越秦皇漢武實在不足為過。」
楊廣哈哈大笑,頗為滿意的站了起來,伸手一劃,「校書郎所說正切朕意,朕本天才,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只希望日月所照,風雨所沾,孰非我臣!高麗本是箕子所建的禮儀教化之邦,晉末分裂出去,本是我華夏一部分,朕既然效仿秦皇漢武之事,焉能讓高麗不為我服,你說的什麼江山大一統非常好,朕的江山現在大一統只差這最後一塊,高麗王既然不肯朝拜,那好,我不久后就要四伐高麗,勢建一兼三才而建極,一六合而為家的王朝,做一個誇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的千古一帝!」
蕭布衣愣住,望著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楊廣,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