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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新仇舊恨

  溝壑中,北極星已經再次展開殺戮,溫熱的豬血融化了冰層,染紅了地麵,又一具屍體臥在落葉中。


  ??山坡上,孟焦藏身灌木叢,冰冷的目光穿過幹枯枝條編織的小小縫隙,注視著豬群的接近。


  ??母子二虎,你方唱罷我登台,對野豬窮追猛打。


  ??正如孟焦所料,在雄野豬的帶領下,一眾小豬和雌野豬拉開短短間隙,直奔高坡而來,在它眼中,這就是一塊塊會跑的鮮肉,等待著它的寵幸。


  ??不過並非所有野豬都是合適的獵物,孟焦很有自知之明,它做出了理智的抉擇,放棄了體型最龐大的雄野豬,還有強壯的成年雌野豬,在稚嫩的小家夥中挑選著合適的目標。


  ??這些小野豬的體型比它之前獵殺的那頭稍大一些,隻要成功逮到一頭,便是一頓豐盛大餐。


  ??狂奔的豬群衝上陡坡,踏著積雪,蹄聲越來越近,領頭的雄野豬瞪著一雙烏黑的小眼睛,悶頭猛衝,叢叢灌木與它擦肩而過,雌虎的咆哮仿佛還縈繞在耳邊,對於天敵的恐懼促使它玩命奔逃,無暇顧及周圍的環境。


  ??等待,孟焦淡定等待著,雄野豬過去了,稍慢些的雌野豬也過去了,它們都消失在粗壯的樹幹後,逃出生天,隻剩那些稚嫩的小家夥,吭哧吭哧沿著父母留下的印跡,撒開小細腿,晃著小耳朵,甩著細尾巴,努力追逐。


  ??多麽可愛的小野豬,還不知曉人間之險惡,獵手之狡詐。


  ??孟焦幾乎要淌出口水,時機終於到來,一頭小野豬一顛兒一顛兒的跑到了灌木旁,與它隻隔著一層薄薄的細枝,孟焦甚至能聞到小家夥口中未散的橡子味兒。


  ??撞破灌木,如捅破窗戶紙一樣輕鬆,孟焦突然自小野豬身旁出現,伸出前爪按住了它的半側身體,被野豬前衝的勢頭硬生生拖拽了半步。


  ??泥土被拖出兩道淺痕,孟焦不慌不忙,伸爪刺入小野豬皮肉,周身肌肉發力,以前爪為錨點,勾住其身體,阻止獵物繼續前進。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嚇的小野豬腿都軟了,放聲嚎叫,求生欲極強,一心向前拱,隻希望能僥幸擺脫伸進肉中的虎爪,逃得一條性命。


  ??然而這想法實在太異想天開,到了孟焦嘴邊的獵物,怎可能溜走。


  ??經過千萬次錘煉,從身體產生接觸後,終結野豬性命的流程就已經在孟焦腦海中快速演練了一遍,後腿蹬地,跳躍,前壓,按倒,鎖喉,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溫熱的喉嚨與孟焦的口腔摩擦,放大了傷口,濕鹹的豬血流淌在虎舌上,又腥又香,別有一番風味,緊咬牙關,孟焦仿佛能感覺到,一條生命正在自己口中流逝。


  ??就在孟焦脫離偽裝,果斷出擊,扼殺小野豬的這短短幾分鍾內,一名盯上豬群許久的不速之客也展開了行動。


  ??可憐的豬群萬沒想到,這散去虎腥味兒富含食物的淺土溝,並不是它們的天堂,而是掠食者的疆域。


  ??厄運有再一再二,也有再三再四,在雌野豬被殺,小野豬被宰,陸續損失三名家庭成員後,這群野豬又撞上了另一頭凶狠的野獸。


  ??猞猁,一隻缺了耳朵,遍體鱗傷,幹瘦的猞猁。


  ??從上次失利後,它的日子越來越難過,生活越來越煎熬,耳朵上那撮細長的毛發,不僅是裝飾,而且可以增進它的聽力,幫助它發現獵物,失去一件重要的偵查器官,它的狩獵成果每況日下。


  ??曾經縱橫山野,獵殺麅子小麝均不在話下,時至今日,連隻野兔都很難抓的到,身體也隨之越來越瘦弱。


  ??食物的短缺無法補充身體的消耗,傷勢愈合緩慢,行動不便,捕獵更加困難,惡性循環一旦形成,便無法擺脫,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山窮水盡時,它意外發現了一群野豬。


  ??那幾頭大個的,猞猁不敢奢望,隻求走走好運,逮住一隻落單的小家夥,便可解燃眉之急。


  ??今年的秋季格外寒冷,一場早到的大雪必將使溫度一降再降,最艱難的時期即將到來,不同於夏日,冬季若是沒有充足的食物和脂肪儲備,是要被活活凍死的。


  ??傷勢剛痊愈沒幾天,猞猁雖然有些虛弱,捕殺一頭小野豬倒不在話下,遠遠的,在高處樹木上俯瞰老虎母子的精彩伏擊,一頭野豬倒下,兩頭野豬倒下,豬群潰散,它終於下了樹,悄然朝著一頭脫離母親庇佑的小野豬靠近。


  ??這猞猁沒想到,那頭半大幼虎就是月前咬掉它耳朵的那隻凶殘幼獸,更沒想到,從它發出動靜,開始緩緩下樹的那一刹那起,自己就已經暴露在幼虎的“聽力視界”裏。


  ??孟焦鬆開口,身下的小野豬已經斷氣,它冰冷的目光挪向樹林,望著那熟悉的身影,變得愈發炙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孟焦的仇家不多,那條咬傷它的烏蘇裏蝮蛇已經墜入洪水中,如今估計隻剩一身骨架;

  ??想啄咬它的肥胖雕鴞,現已不足為慮;


  ??多疑的老狐狸,一半進了母虎肚子,一半被它慢慢啃噬,唯有那重創它的猞猁,依舊逍遙法外。


  ??孟焦本以為那猞猁嚇破了膽,早就離開母親的領地,此生再難相遇,萬沒想到,被咬到一隻耳朵後,猞猁還敢遊蕩於此,甚至公然出現在它麵前,這是在挑釁它嗎?

  ??實際上猞猁根本沒認出孟焦,一個多月成長到這般體型,且恢複了那般嚴重的傷勢,這樣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完全超乎猞猁的想象。


  ??猞猁離去時,隻當幼虎已經死了,哪成想,孟焦命硬的很,不但沒死,養完傷後,反而更加健壯生猛。


  ??這回再相遇,猞猁可就不能重演單方麵碾壓的戲碼了,孟焦等著盼著,手刃仇敵的時刻,終於要到來。


  ??自信可以輕易解決瘦弱的猞猁,孟焦未通知母虎,怕將猞猁嚇跑,將小野豬的屍體丟在原地,孤身上坡,不遠的雪地中,猞猁正與垂死掙紮的小野豬糾纏在一起,打的難解難分。


  ??餓著肚子,體力遠不及巔峰時期,一隻小野豬便攪得猞猁焦頭爛額,更何況一頭滿懷惡意,處於全盛時期的猛虎。


  ??與孟焦狩獵方法相似,猞猁騎在小野豬背上,奮力壓製獵物激烈的掙紮動作,探出腦袋,向其要害部位咬去,曾經嫻熟的獵殺動作,如今分外吃力,幾秒鍾下來,便累的它大喘粗氣。


  ??躡手躡腳,孟焦默不作聲,緩慢逼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待猞猁殺死小野豬時,它便迅速出擊,宰了這隻不知好歹的野獸,報那一箭之仇。


  ??隻有四條細蹄和一身蠻力,未生出獠牙的小野豬終究敵不過擁有尖牙利齒的猞猁,抵死抗爭一會兒便敗下陣來,被鎖住喉嚨,翻白眼吐血沫,丟掉了性命。


  ??猞猁耷拉著腦袋,扼住獵物喉嚨,待小野豬死後許久,才鬆開了嘴,腹中饑餓,陣陣乏累感從身體各處漫上來,它現在隻想進食。


  ??舔了舔嘴角的血漬,口中還殘存些許野豬皮毛的味道,猞猁的眼睛都綠了,它迫不及待地撕開小野豬的肚皮,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內髒和大腸小腸一股腦從肚皮中滑了出來,極為喜人。


  ??張開嘴,口水匯聚成水流,從齒尖低落,猞猁將腦袋湊過去,大片豬肺在它眼中快速放大,即將進入腸胃,補充它幾乎耗盡的體能,幸福的時刻就要來臨,意外出現了。


  ??一頭幼虎不知何時,已經潛行到猞猁身旁的杉木之後,距離它不到一米,就在它低下頭,張開口,準備品嚐戰利品的時候,突然躍出,撞在了猞猁枯瘦的體側,利爪撕開剛剛痊愈沒多久的傷痕,將它按倒在地。


  ??孟焦自己都沒想到,這次潛行竟能如此順利,猞猁好像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又好像是因為耳朵的殘缺,聽力略有不足,被它悄悄摸到身旁都沒能發現,一心隻往肉上看,這樣天真的獵物,孟焦都有些不忍心動手了。


  ??默默欣賞猞猁貪婪的神態,就在它馬上將豬肝咬下,吞進肚中的一瞬,孟焦果斷出擊。


  ??就如一個半月前猞猁憑借體重優勢衝撞它和火箭一樣,孟焦有樣學樣,倚仗自己強悍的身體素質和爆發力,一躍而起,撲在猞猁腰部,為猞猁那半身傷痕再度添磚加瓦。


  ??嗷嗚!


  ??猞猁扭腰,轉頭,在死亡的威脅下,集中了精神,反應速度極快,試圖回頭撕咬,逼退幼虎。


  ??然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時不同往日,幼虎已經不是那隻體型遠小於它,處於下風無力反抗的獵物,而是身強體壯,凶狠狡詐的獵手。


  ??孟焦毫不費力地側身閃躲開猞猁的攻擊,揮舞前爪又給猞猁增添六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倒在地上,彈出利爪,猞猁蹬彈四腿,一邊嚎叫一邊用餘光打量四周環境,尋找生路。


  ??它還不想死,現在不是必死之局,隻要讓它起身,跑到樹旁,以它的攀爬能力,三步便可躥出兩米多高,幼虎絕追不上它。


  ??為了避開猞猁狀若瘋魔的亂披風爪法,孟焦隻得後退,任其起身。


  ??猞猁這招是貓科動物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戰法,倒在地上,露出最脆弱最致命的腹部,可也將四腿朝上,將鋒利的爪牙全部迎向敵人,往往能給獵手以重創,反敗為勝,孟焦不敢大意。


  ??關羽尚且大意失荊州,它自認沒有關二爺的本領,一心求穩。


  ??猞猁逼退幼虎,心頭大喜,一個鷂子翻身,利落地爬起來,挺著脖子,不顧傷口被扯動的疼痛,直直奔著身旁的冷杉衝去。


  ??這粗壯的冷杉與猞猁隻在咫尺之間,僅有一步之遙,躍出半步,猞猁的前半身便搭在了樹幹上,後腿一蹬,猛向上一躥,便是一米多高。


  ??抱住樹幹,爪子摳進樹皮的縫隙,借力再一躥,又是小半米,身在半空,猞猁這才放下心,吐出一口濁氣,稍作停頓,低頭去望幼虎。


  ??落葉雜亂,泥土開花,地麵上還殘留幾撮毛發,幾滴鮮血,隻是不見了那幼虎的蹤跡,若不是身上的傷口還在傳達劇烈疼痛,猞猁幾乎以為發生了一場幻夢。


  ??環顧,冷杉樹冠層的蔭庇之外,積雪潔白,幾行破開的黑色長線,露出其下的土壤。


  ??那其中有野豬趟開的道路,有它留下的腳印,但沒有幼虎離去的痕跡。


  ??那老虎哪去了?

  ??猞猁一頭霧水,再回首,一雙充滿煞氣的凶狠雙目映入眼簾,那幼虎與它麵對麵,咧著大嘴,拉出一條上揚弧線,露出了鋒銳的牙齒。


  ??它又錯了,它單知道尋常幼虎攀爬能力不如自己,卻不曾想,這隻幼虎的爬樹速度也不弱於它,就在它躥上冷杉的同時,孟焦也勾住了樹皮,自另外一側衝了上來,饒有興致的欣賞著猞猁的死前表演。


  ??獵物垂死掙紮,從希望變為絕望,從生到死,被緩緩剝奪性命的過程,也是狩獵的一部分。


  ??孟焦比其它具有“殺過行為”的野獸更睿智,更聰穎,也更能體會這其中的樂趣,曾經它是記錄這殘忍行為的觀察者,此刻它是進行這殘忍行為的執行者。


  ??這一回頭,猞猁被嚇的魂飛魄散,嗷的一聲怪叫,跌下樹幹,狼狽的在落葉中滾落一圈,驚懼交加,心神動蕩,起身時腳下一滑,一頭摔到落葉中,顫抖著身體,勉強爬起來,留下一灘尿跡。


  ??一瘸一拐未跑幾步,猞猁便被孟焦追上,再次撲倒在地,身上的傷口更豐富了些。


  ??疼痛和饑餓使猞猁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它淒厲的尖聲嚎叫化作低聲嗚咽,耷拉著耳朵,半臥在泥土中,望著那凶狠的獵手,似是在求饒。


  ??幼虎未下殺手,隻是不停圍著猞猁轉圈,閑庭信步,優哉遊哉,完全看不出狩獵的模樣。


  ??哈哧哈哧喘著粗氣,猞猁嗚咽的聲音已經變形,曾經閃亮的雙眼黯淡無光,身上淡灰色的漂亮毛發被血液粘連在一起,露出醜陋的表皮,不斷哆嗦著,可憐巴巴,一副醜態。


  ??怯懦的獵物沒有頑強抵抗至死不屈的獵物有趣,孟焦等待片刻,期翼猞猁能夠爬起來,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生機。


  ??然而猞猁隻是不斷哽噎嗚咽,沒有再度起身,仿佛喪失了靈魂。


  ??失去了貓戲老鼠的快感,孟焦頓覺無聊枯燥,失望透頂,上前按住猞猁的後頸,咬斷了它的脊柱骨,將它缺一隻耳朵的毛絨絨的腦袋從身體上撕扯下去,叼在口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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