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服軟求饒,冷麵攆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服軟求饒,冷麵攆人
劉忠來得快,去得也快,恰留下一群眼珠子掉了一地的人們。
因著最初劉忠把羅威三人都給拘在了三堂外頭不得動彈,其他的人猜測驚疑還來不及,哪裡有工夫去通報胡家父子事情有變?於是,胡家父子一聽說劉忠到了,愣是在家裡磨磨蹭蹭好一會,直到覺著那位新知縣說不定已經倒了霉,這才讓人抬著還在養棒瘡的他們跑到了縣衙門口,希望這位家裡頭的絕頂靠山看在他們的凄慘模樣份上,多給張越些苦頭吃。
然而,這一切明明是按照計劃好的進行,為什麼偏偏在最後關頭出了岔子?
如今已經十月,北方的天氣原本就是格外的冷,這會兒胡家父子身上蓋的棉被已經都給劉忠掀了,自然更是凍得直打哆嗦。兩人正在養棒瘡,屁股上沒一塊好肉,也就沒穿褲子,這會兒徹骨寒風一陣陣吹過,他們在那兒抖得就好似篩糠似的,偏生胡家婆娘已經傻了,家裡雇的四個幫工也都呆了,竟是沒有一個人去管那掉在地上的被子。
胡里正好歹是多活了幾十歲的人,瞧見張越笑吟吟地往這邊走來,他登時又打了個寒噤,屁股上冷颼颼的感覺完全沒了,取而代之則是那一天在大竹板下頭火辣辣的疼痛。他眼下算是明白,自己這刁狀完全是告錯了去處,沒聽見剛剛他那位便宜妹夫臨走時說的話么?
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在張越離著跟前還剩幾步的時候,他竟是奮起大力哆嗦著兩條腿跪了起來,摳著那春凳的邊上使勁碰了兩下腦袋,聲淚俱下地說:「老爺恕罪,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知罪!請老爺看在小的聽人挑唆地份上。饒了小的這條賤命,小的樂意將功贖罪,以後終生為您做牛做馬。」
「你說聽人挑唆?你兒子把人家唯一的耕牛殺了吃了,那也是聽人挑唆?你咆哮公堂辱罵本官,那也是聽人挑唆?你消息靈通跑到這兒大吵大鬧,那也是聽人挑唆?」張越走到近前,見胡里正可憐巴巴地磕頭求告,便嗤笑了一聲。「胡里正著實是識時務的人,既然如此,剛剛我那些疑問你可否解答?」
一想到自己吃的那些苦頭,最大的靠山又丟下了自己,胡里正就覺得心裡憋氣,此時支撐著手臂努力抬頭瞧了瞧照壁那邊的幾個人,他立刻開口嚷嚷道:「老爺明鑒,這小兒作惡乃是他咎由自取。可小地之前不告而走不是有意藐視老爺,而是羅縣丞和趙主簿挑唆的!」
吼出這麼一句之後,他頓時覺得心頭鬆快了,遂指著兩人又惡狠狠地說:「他們對小的說,小的是都帥大人的大舅爺。老爺定然不敢拿小的怎麼樣,小的一走那些里正就都會走,到時候少不得讓老爺下不來台!小的還知道,他們先頭根本就沒病。他們是有意瞞騙您,純粹沒安好心。他們一直都霸佔著縣丞主簿地位子,也不知道攆走了多少知縣,吞了多少好處,小的……」
自打劉忠出現,又和張越親近,羅威就感到事情已經偏離了他的算計。待到那兩人進了三堂說話,他和趙明馬成反而被撂在了外頭。他就是傻瓜也明白大勢已去。
然而此時此刻,眼看胡里正也是倒戈一擊,他不禁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對著那個叫囂得正起勁的老傢伙就是狠狠一巴掌。這一巴掌用盡了他的渾身氣力,這一下扇下去,胡里正竟是一個穩不住從春凳上摔了下來。連牙齒也跌落了兩顆。
關鍵時刻。羅威哪裡還顧得上這是不是都帥大人地親戚,他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暫時打斷某人那張臭嘴。此時此刻。他甚至沒來得及去看張越的臉色,指著被打懵了的胡里正便咆哮道:「剛剛劉都帥地話你都聽見了,他不滿你胡作非為,你眼下居然還敢胡言亂語血口噴人?你藐視大人咆哮公堂是誰都看見的事,可有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挑唆的你?若是你還想再挨一頓板子,儘管胡說,大人有的是辦法整治你!」
他這番喝罵終於把趙明也給震醒了,一想到自己是狗頭軍師的身份,他亦不敢怠慢,深知這會兒應該痛打落水狗,儘快把自己撇清出去,遂慌忙疾步奔了上來,沖著胡里正便是破口大罵,無非是指斥他恬不知恥胡說八道云云。正當他提起腳來想踢上這個老無賴幾腳瀉泄憤時,卻不防旁里伸出一隻手,四兩拔千金似的將他撥到了一邊。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羅縣丞,趙主簿,何必和這等人一般計較?來人,胡大海依律當徒三年,立刻收監!」
張越一直冷眼旁觀這幾個人做戲,直到覺著瞧得差不多了,方才出手攔住了人。此時此刻,他又瞥了一眼仍站在不遠處彷彿呆若木雞一般的典史馬成,心中倒覺得這人沉得住氣。這時候,眼看差役上來鎖了自己的兒子架走,胡里正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乾嚎了一聲便罵了羅威趙明無數地話,順帶揭出了兩人無數劣跡。
羅威趙明恨不得一個窩心腳踹死這個老無賴,可張越擋在身前,他們誰也不好動手。這當口,卻是典史馬成一溜小跑地上來,打躬作揖道:「大人,縣衙門口任由這老傢伙鬧實在是太難看了,反正依律也能定他的罪,不若將他及其子一塊下了獄。您也著實怪不得羅縣丞和趙主簿,當初誰都怵著劉都帥,不敢治他和他家兒子,否則若是憑他們那劣跡,就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其實也是卑職無能,不能為大人分憂。」
這八面玲瓏的話兒一說,就連張越也不得不嘆這人著實有左右逢源的本領。他雖然知道胡里正不是個好東西,此時卻沒打算把人收進獄中,因此擺擺手便阻止了兩個抖著鐵鏈預備上來鎖人的差役,沉聲吩咐道:「之前他的事情已經杖刑罰過了,我還是那句話,一罪不可二罰。今日他雖言行失當,算不上什麼罪名。」
言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胡里正一眼,此時馬成亦是心領神會,遂沖著胡家人喝道:「一群飯桶,還愣在這兒幹什麼,大人這是天大的恩惠,還不來磕頭謝過,將你家主人抬回去!」
小主人被差役給架著要去坐牢。老主人被人打了還找不回場面,這胡家人誰能想到昔日安丘二霸不合撞在新知縣矛頭上竟然是這麼個下場?此時一群人亂鬨哄地上來磕了頭,胡亂扶起胡里正擱在春凳上,隨手一卷那被子蓋上去,飛也似地轉身就跑,彷彿這會兒不跑下輩子就沒了機會似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今兒個這一鬧。別說縣衙中地差役小吏們多了無數可以津津樂道地話題,就連外頭百姓也很快聽到了風聲,街頭巷尾是議論紛紛,無數人拍手稱快額手稱慶。安丘二霸橫行不是一兩天了,老的少地沒少做過欺男霸女的勾當。這回可真是栽了!
唱了一天的大戲,張越回到屋子裡頓時是腰酸背痛,心想就算在京城時應付皇帝時也不見這麼累。他清楚得很,倘若他不是世家子。不是姓張,那今天惹得劉忠這一趟跑過來,他決計沒有好果子吃。不得不說,這自己累積的人脈遠遠沒有家裡累積的人脈來得方便管用。
「少爺,還出神呢!」秋痕此時端了熱水過來,見張越坐在炕上,仍是進屋時那幅若有所思地模樣,她便笑道。「多虧劉大人今兒個走了這麼一趟,否則那起子沒上沒下的傢伙就都要翻天了。您這一天也勞乏了,用熱水好好燙燙腳,吃完晚飯早些歇著,明日又要早起呢。」
張越直到有人扒了自己的靴子襪子這才回過神,見是秋痕,他只得無可奈何地將腳伸進了熱水中,卻是擺手吩咐她不用揉搓伺候。此時已經是大冷天。這屋子裡已經是燒了暖炕。他坐在炕上腳下泡著熱水,自然是感到身上熱騰騰的。見秋痕站在旁邊。臉上也不知是凍得通紅,還是被屋裡的熱氣沖得通紅,他不由得怔了一怔,目光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你的手怎麼回事?怎麼會腫得和胡蘿蔔似的!」
秋痕面上一陣慌亂,連忙把手往後頭縮,卻笑道:「沒事沒事。」
「給我看看。」張越眉頭一皺,伸出手去拽住了秋痕地胳膊,硬是將她藏在身後的手拉了出來。瞧見那往日白蔥似的手指上頭赫然是生了凍瘡,他不禁大吃一驚,抬頭便問道,「你素來保養得好,不是從來不生凍瘡的?」
琥珀這時候從裡屋掀簾出來,這才解釋道,「因咱們這兒就有六個人的衣裳,又有被褥等等大物件,秋痕姐姐看著天冷,李家嫂子和崔家嫂子忙不過來,她們整日里把手泡在冰冷地井水裡頭也太辛苦,所以不忍心,說橫豎沒事,就拉著奴婢和靈犀姐姐幫了幾天的忙。我們倒還好,可姐姐大概是不習慣這天氣水質,所以幾天下來就生了凍瘡,偏又瞞著少爺不肯說。」
張越之前幾日心中有事,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在家中的時候樣樣都有專人伺候得周到妥貼,別說靈犀,就是秋痕琥珀也是從來不用洗衣裳的。這一次帶了這麼多人出來,結果卻還要讓她們大冷天干這些,他此時不免心中愧疚。
因看著琥珀地手也粗糙了不少,他正想囑咐兩人多擦些玫瑰油,卻聽外頭一陣說笑聲,不一會兒,那門帘一掀,之前馬成送的那兩個丫頭便進了門來。
兩人俱是簇新打扮,一個穿著柳綠杭絹對襟襖兒,一個穿著玉色緞子小襖,臉上抹了些脂粉,頭上戴著新鮮樣兒的堆紗絹花,看上去愈發亭亭玉立。兩人俱是彷彿沒看到張越旁邊的琥珀和秋痕,一見他正在泡腳便雙雙蹭了上前,趁勢就蹲下身去,卻不料還沒碰到銅腳盆,就被一聲喝給嚇得縮回了手。
「出去,這兒用不著你們!」
自從靈犀秋痕琥珀來了之後,兩個丫頭就不曾近過張越的身,剛剛馬成特意讓人送了兩套新衣裳來,她們立刻就換上了,想著總能勝過成天一身素淡的秋痕琥珀。誰知道這會兒巴結都還沒巴結上,就迎來了張越這麼一句呵斥。她們本就委屈了好幾天,這會兒其中一個頓時就勢跪倒在地抽泣了起來
「大人,咱們兩個究竟做錯了什麼,從不見您有什麼好聲氣!橫豎都是奴婢,就算分個新來厚道,咱們倆也不懂那些大規矩,您也不必見著就是板著臉!若是您真的不待見……」
「把你們的手伸出來!」
那個穿著柳綠杭絹對襟襖兒地丫頭正在那抹眼淚,一聽到這話不禁呆了一呆,卻以為張越是回心轉意,連忙把伸出了兩隻手,心裡頓時自鳴得意了起來。要知道昔日在惠香樓的時候,媽媽教她們吹拉彈唱技藝的時候,另外還會囑咐一個理兒,女人除了要臉蛋長得俏,那脖子和手更要善加保養,這隻要是白皙細膩,就沒一個男人是不愛的。
然而,讓她大失所望的是,張越盯著她的手瞧看了半晌,忽然又示意另一人也伸出手,卻只瞥了一眼就冷笑了一聲。
「知道我為什麼不待見你們么?女人花枝招展無可厚非,但成天把心思放在這上頭就可厭了!這大冷天的,靈犀秋痕琥珀能夠端著大盆出去洗衣裳,你們倆都幹了些什麼?既然你們是丫頭,那便不是來享福的,她們都做得地事情,你們倆憑什麼偷懶?」
瞧見靈犀正進屋,張越便沖著她點了點頭:「靈犀,我屋子裡如今有你們三個夠用了,你呆會帶出去把人還給馬典史,就對他說,我身邊地人如今已經夠使了,謝謝他之前費心。」
此話一出,秋痕固然是面上一喜,琥珀卻不禁在心裡輕嘆了一聲。瞅著那兩個面色煞白的丫頭,她倒有些可憐她們。畢竟,男人都喜歡尋幾個花枝招展地丫頭放在屋裡,沒幾個樂意看素麵朝天的,她們又怎麼會知道張越的喜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