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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富貴也需穩中求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富貴也需穩中求


  滿心沉甸甸的張越回到自己的公廨,瞅見杜綰那座院子的燈已經熄了,已經跨出去的腳步便收了回來,徑直入了自己的小院。打起正房的帘子,他就發現堂屋裡雖點著燈,卻沒人,反而是東屋裡傳來了陣陣說話聲。


  「說起來老太太的壽辰只有大半個月,少爺自打到了山東就是一個忙字,幸好咱們齊備下了。琥珀病倒之前做了三色針線,秋痕親手縫了一個貂皮嵌紅寶石暖額,再加上我做的兩套衣裳,到時候讓少爺寫一幅壽字送去,大約也就該夠了。」


  「我那針線功夫實在是笨拙得很,好好的仙鶴竟然讓我繡得如同水鴨子似的。不但是我,小五在這上頭也沒天分,春盈更是一使繡花針便犯迷糊,以後還真得和你們學學。這麼多年,我也就給娘做過一套衣裳,爹那兒的衣裳我許了大半年,如今竟是連影子都沒有。」


  「可杜小姐你會吟詩作對,還會作畫彈琴,那些事情咱們就不會了。說起來也真奇怪,杜先生以往送給公子的東西幾乎都是筆墨紙硯,或者是新書,這次怎麼送來了這麼一個貴重的雕漆匣子,裡頭究竟是什麼?」


  「爹的心思我也猜不準。既然是指名送給我和師兄的,還是等師兄來了再打開看吧。」


  張越沒想到杜綰這麼晚沒睡,竟是在東屋和秋痕靈犀說話,連忙打起帘子入內。這一進去,他方才看到暖炕上東頭坐著身穿丁香色緞襖的杜綰,炕沿上則屈一腿坐著春盈,另一邊靠著板壁的是身蓋毯子臉色微白的琥珀,炕上則是坐著靈犀和秋痕。見著她來,哪怕是琥珀亦坐直了身子。其他人忙下炕廝見。


  靈犀此時已發現張越神情不對,而秋痕則是惦記著杜楨送過來的東西,忙指著炕桌上那匣子說道:「少爺,杜先生讓人從濟南捎帶了這一匣東西,說是送給您和杜小姐。」


  得知是杜楨送過來的東西,張越只得先壓下孟敏所求之事,上前打開來一看,裡頭赫然是兩個系著朱紅穗子的銀帶鉤。拿出來仔細端詳了一番。他只覺得式樣精緻,遂隨手遞了一個給杜綰,又笑道:「先生一向不好金玉玩物,綰妹你彷彿也不愛這些,我平素也從來不用這個,這回先生怎得會忽然送這個過來?」


  杜綰之前不曾打開匣子,此時接過那帶鉤,心中卻也納罕。琢磨了片刻便笑道:「我倒是聽娘說過,爹年輕地時候常喜歡用那些小玩意打啞謎,這次興許也是如此。既如此,大家彼此收著,待回頭仔細想想再說。既然東西送到了。我也該回房去了。明日你還要升堂理事,也早些睡。」


  見杜綰帶著春盈要走,張越連忙開口叫道:「綰妹留步,我有要緊事和你說。」


  此時杜綰立刻停了腳步轉過身來。靈犀連忙拽了秋痕想要迴避,就連琥珀也預備下暖炕。見著這光景,張越連忙便擺擺手示意眾人都留下:「雖說是大事,但也沒什麼要避著你們。剛剛四妹妹匆匆來找我,說是孟伯父如今被錦衣衛下了獄,伯母聞聽這消息又犯了病,病情很不好。」


  話音剛落,秋痕便低低驚呼了一聲。靈犀和琥珀亦是臉色大變。杜綰雖說鎮定些,但心中亦是驚濤駭浪起伏不定,春盈扶著自家小姐,面色自是煞白。沉默了一會兒,靈犀終究還是拽了秋痕一把,強打笑容道:「奴婢想起西屋裡頭炕還沒燒好,先和秋痕去看看。」


  見靈犀和秋痕要避,琥珀心亂如麻。只得找借口說是頭暈。由著兩人將自己攙扶了出去。此時此刻,杜綰便輕輕拍了拍春盈的手。抬頭對張越問道:「師兄必然已經對敏妹妹出過主意了?」


  張越把自己剛剛的話複述了一遍,這才提出了孟敏的懇求,又說道:「孟家一直都是靠四妹妹持家,但如今遭逢這樣的大變,她一個人確實顧不過來。孟伯父下錦衣衛詔獄,別人也許都會避之惟恐不及,若是綰妹覺著有顧慮,我就讓靈犀過去……」


  「在師兄眼裡,我就是那麼怕事的人么?」杜綰神色一正,卻是打斷了張越的言語。她直視著張越的眼睛,眼眸中流露出了一貫地清冷,「孟大人行事如何我不好多說,但吳夫人我卻是真心敬重的,更別說我初來青州時曾經承過她們的情份。既然是孟家如今正在危難之際,還請師兄安排一下,我今夜就先過去,若有什麼東西遺漏明日再讓靈犀送過來。」


  「剛剛是我一時情急說錯了話,我向你賠禮。」張越鄭重其事一躬身,面上一片肅然,「張家和孟家乃是姻親,論理這時候我也該幫一把,但如今我實在沒時間親自照應,所以綰妹還請帶上靈犀。她隨祖母多年,見多識廣,若有事情還能幫上你。不過,畢竟此事牽扯非同小可,綰妹到了那兒還請小心。」


  杜綰原有些惱怒,但張越竟是躬身賠禮,最後又加了這樣的安排叮囑,她自然不會再計較這樣的小節,遂點了點頭,又帶著春盈回房收拾東西。


  到裡屋才打開包袱皮包了幾件衣裳,她就忽然把目光轉向了丟在桌子上手絹包著的那個帶鉤,深深擰起了眉頭,竟是自己被自己剛剛想到的那個念頭給嚇著了。儘管覺得極其不可思議,但她思來想去卻尋不出別的意思。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她最終還是沒能在紙箋上落下筆,眉頭卻蹙成了一個結。


  這一夜,張越地公廨中又是一個不眠夜。幾個長隨往孟家去了一個來回,一耽擱就是兩三個時辰;睡在一塊的秋痕和琥珀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而張越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中儘是孟敏那時候凄惶的面容和杜綰那忿然惱色。


  他設計的局,朱瞻圻跳了進去,朱瞻坦跳了進去,不相干地孫亮甘一頭扎了進去。誰知道連孟賢也迫不及待地往下跳?在他看來,孟賢能離開北京的是非漩渦圈子,能遠遠離開趙王,這乃是天大地好事,可那時孟賢卻毫不猶豫縱身一跳。


  即便是朱門大戶,富貴也需穩中求,這太過激進,一個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青州府衙位於進賢街西頭第一戶。府衙前有大團花石照壁一道,照壁後頭則是石牌坊。牌坊裡頭的大門呈八字形。八字牆上平日可張貼告示、榜文,就連院試榜單也往往在此公布,上頭還有頂棚和柵欄,便是防著下雨天地緣故。平日里雖然也有閑人常常在八字牆兩邊瞧看榜文告示,可畢竟人不多,然而,今天那光景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一大清早。這裡就已經擁了不少的百姓,全都在八字牆邊上翹首觀望,其中幾個還在一字一句地讀著一份告示上的字。後頭的人則是細細聽著,不時還發出疑問聲和驚嘆聲。這人都是愛看熱鬧的,往來的人們有不少就擠上去問個究竟。墾荒自然是人人明白。但這互助是什麼意思,一群人便全然是兩眼一摸黑,最後喧嘩聲大得簡直能掀了府衙。


  老楊頭也是一大早就趕到了青州,待到發現府衙便是進賢街西頭第一戶。他便有些犯嘀咕,此時擠在人群中看清楚了榜文,確實和張越說得一模一樣,他漸漸倒是信了。這年頭官府朝令夕改,雖說看著那條條框框都是好地,四鄉里來瞧看的人也都是因為得到了訊息,但此時質疑地聲音倒是大多數。原因只有一個,從古到今。人們對「變」這個字向來恐懼。


  就在人們鬧哄哄的時候,衙門裡頭終於有一個身穿青色衣裳的少年帶了兩個差役出來,徑直朝那八字牆走去。由於畏懼官府,人群便主動讓出了一條道,夾在其中的老楊頭一看見張越便是一呆,待發覺張越的目光掃見了他,還微微點了點頭,他心裡甭提多詫異了。


  這秀才相公難道竟是府衙裡頭承差的不成?


  張越雖年輕。但這千目所視地情形也經歷過好多次。自然是絲毫不怵。當下他先是解說了這告示上的一條條細則,隨即便答了幾個前頭人地問題。待聽到有人問朝廷洪武年間墾荒即為永業。如今卻只免稅五年地時候,他便笑了起來。


  「如今不但鼓勵墾荒,而且還借耕牛和給種子,自然是比以前赤手空拳的更有效用。當初洪武年間墾荒大多都是免稅三年,只有那些田地全部荒蕪地地方方才永不起科,如今卻免五年,比當初那情形還多出兩年。這三年之內田畝就可從荒地變成熟地,剩下兩年的出產可都是自己的。」


  「那徭役呢,若常常征徭役,自家本來的田都要荒蕪了,哪裡還有餘力去開荒?」


  被人一下子問到這最節骨眼地問題,張越不禁往那開腔的方向望去,見那說話的人戴著斗笠,彷彿不希望給人認出來,他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徭役乃是按天時和工程攤派,本官先頭已經和知府凌大人聯名請命,如今卻還沒有準信。而且,若是能照互助的章程一點點操辦起來,這即便是征了徭役亦可有互助之道,即便是治標,但總比什麼都不動的強……」


  下頭老楊頭聽到張越那本官兩個字,剩下的話險些全都丟在了一旁。瞧張越的年紀能當個小吏就不錯了,這能是個什麼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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