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彎弓射大雁,野味眾人嘗
第五百六十七章 彎弓射大雁,野味眾人嘗
彭十三雖是英國公府的家將,平素都住在府里,但當初和他一樣隨著張輔出生入死的三個同伴都已經脫籍正式授了武官,因此張輔拗不過他的執意,便只好在其他方面著意補償,宅子田地一一置辦齊全,逢年過節的表裡尺頭也是積攢了一堆。
如今要辦喜事,他少不得要收拾自己在英國公府西邊的那座小四合院,同時把家裡那些箱子都翻了個底朝天。結果,忙得四腳朝天的結局卻是他愕然發現由於少人打理,那些擱在樟木箱子里的價值不菲的綢緞雖說不曾蟲蛀發霉,可卻沒了當初的鮮亮,這趟喜事是萬萬用不上的。好在王夫人知道他這家裡長年沒個女主人,從家裡挑選了好幾個年長媽媽幫忙,又送來了好些東西。於是,他這個主人只要當木偶似的給人量尺寸,其他的什麼力都不用使。
「彭老哥,就是年輕人也沒你這麼健壯的身板,可你自己在穿著打扮上頭也太不上心了。這行頭不是深棕色就是深褐色深青色,豈不是顯得老相?如今既然要當新郎倌,這自然就要選一些鮮艷的顏色,管保誰看見了都說一個好字!」
「就是就是,之前中秋節夫人打發我去送節禮,我特意瞧了一眼那位靈犀姑娘,模樣氣派都是千里挑一,彭老哥你真是好福氣!要娶這麼一位美人,自然得好好打扮!」
「夫人特意讓人去卜算了日子,這迎娶定在了九月十八,到時候老爺也應該回來了,知道這麼一樁喜事必定歡喜……咳,我倒是忘了,你之前和老爺同在北征軍中,老爺肯定知道了!對了,夫人還特意讓咱們轉告一聲,這裁新衣裳再加上其他準備功夫,大半個月總是不止的,你趕緊把奠雁禮的大雁備齊了,這別人都是買,你這勇士總應該親自去射吧?」
饒是彭十三鐵打的漢子,被這些碎碎念也折騰得頭昏腦脹,好容易才借著最後一句話,拿著弓箭帶了兩個家丁就溜了出去。雖然如今的大雁愈發稀罕,但眼下正是大雁南飛的季節,他又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很快便得了兩隻。
只是,他實在不敢回家去面對那些羅羅嗦嗦的三姑六婆,索性在城外溜達了兩天,除了一對大雁之外,野兔野雞之類的獵物也收穫了無數。因實在是太多,回城之後,他將兩隻大雁和一半野味送去了英國公府,又將另一半親自送去張府,結果一到門口便發現自己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雖然這幾天在英國公府已經見多了這種待遇,但他還是很不習慣,於是趕忙扯著管家高泉,打聽到了牛敢他們幾個的住處便立馬落荒而逃。一進那小院子,他就看到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在那裡練習提石鎖,便索性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看著,等到最後方才脫口贊了一聲。
滿身大汗的牛敢才放下石鎖就聽到這個聲音,連忙抬起了頭,一見是彭十三,他連忙拿起旁邊的布巾擦了擦汗津津的身子,隨即快步走上前去,滿臉憨笑:「師傅,您不是要成親了么,怎麼今天有空過來?他們三個跟著少爺出去辦事了,今天我留著看家。」
得,連這麼一頭倔牛都知道自己要成親了!
彭十三心裡嘆了一口氣,又想起外頭那些人扎眼的目光,於是沒好氣地在那厚實的肩膀上拍了拍,因說道:「要成親了就不能來看看你們幾個?他們三個是跟著去了衙門?」
見牛敢點頭,他便端詳了一番對方身上那一塊塊結實的肌肉,還有那無數橫七豎八的傷疤,這才提醒道:「你們幾個雖說如今看著身體好,但當初吃苦太多虧虛太大,所以如今別一味節省錢,多花些功夫調理。武者要緊的就是氣血,氣血虧多了老得快!」
「師傅,我打小就沒經過這樣的好日子,北邊那會兒成天放牧牛羊賣苦力,一年到頭吃的卻和狗差不多。眼下一日三餐都有肉,就連點心也是肉包子。」牛敢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悄悄打聽了,這家裡其他人都沒有咱們幾個這麼好的伙食,是少爺特意吩咐給咱們多做好吃的。能夠過上眼下這日子,我真是覺著沒白活這一輩子,只要少爺沒嫌咱們光吃飯不幹活就好。」
「傻小子!」雖說牛敢已經是將近三十的年紀,但彭十三還是隨手一巴掌拍在他後腦上,隨即便沒好氣地說,「別小看自個,你上次不是還幫他擋刀子來著?雖說武藝得自小習練,年紀大了再練未必能大成,但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好好練習,飲食上頭多經心,你們一個人對付尋常人三個五個絕對不在話下。什麼沒白活,到時候說一房媳婦,那才叫沒白活!」
「好你個老彭,從我那裡拐了一個靈犀,這會兒又挑唆上了別人?」
張越一回府就聽說彭十三來了,便順路尋到了這裡。見這個往日臉皮最厚的傢伙不自然地笑了笑,他便快步走進院門,擺擺手吩咐牛敢不用多禮,然後上上下下端詳了一番彭十三的打扮。見他一身醬紫色的緊身長衣,下頭打著綁腿,腳蹬一雙薄底快靴,恰是和從前沒一般兩樣,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怪不得我一路進來,就聽到人議論你,都快要當新郎倌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打扮。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不是人人都像靈犀那麼有眼力的。」見彭十三滿不在乎,他也就懶得羅嗦這個,鄭重其事地說,「英國公在前頭的兩萬前鋒之中,大約四五天後就能到了。而按照御駕的行程,大約能在九月初抵達京師。此次迎駕,武官是永康侯徐安領銜,文官是禮部尚書呂震,這兩撥已經先行在武平鎮等候。我這兩日估計也少不了走一趟,你忙活婚事,就留在這裡好好張羅吧!」
「這迎駕一撥一撥的,少不得忙活,少爺既這麼說,我索性就偷個懶!」
彭十三爽快地點了點頭,隨即笑道:「皇上當初打發咱們回來的時候怒氣勃發,這一回少爺你過去恐怕要使出渾身解數應對,若真有什麼萬一,別忘了捎帶個口信回來,到時候我找英國公搬救兵。對了,這兩天我在城郊打獵,發現緹騎四齣,難道是已經開始了?」
看到牛敢四個已經是靜悄悄地退開了,張越便微微笑道:「風水輪流轉,畢竟,沒有人會束手待斃,更沒有人會甘心被人算計。不要說城外,聽說跟著咱們回來的那些御馬監親兵在皇城中也活躍得很。畢竟,希望重演永樂十二年那一幕的終究是少數人,大多數人絕對不希望再受那麼一回驚嚇。」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彭十三便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京師畢竟是處處權貴,目標太大,少爺做完了該做的事情然後就不動了,你還真是狡猾。不過也是,除了東宮之外,都是那些閹宦的勾當,他們要狗咬狗隨他們去,橫豎這些傢伙也知道不可傷著根本。」
張越知道彭十三說的是劉永誠和陸豐的那點齟齬,自是贊同地點了點頭。拋開私人恩怨,那就是司禮監和御馬監之間的爭鬥。御馬監這些年地位越來越高,幾乎獨掌侍衛親軍,於是和朝中文武分庭抗禮一樣,有了和司禮監叫板的本錢。再加上司禮監從黃儼倒台之後,那個太監的缺就一直空著,也難怪陸豐對上劉永誠反而還落了下風。
這一回也是一樣,劉永誠是一時失算出了大紕漏,陸豐則是被人算計擔了惡名,誰想把誰徹底拉下馬都不可能。
兩人又聊了幾句,張越便走了,而彭十三卻沒有立刻進屋子去,而是站在原地抱著手發獃。胡七那四個和他向來並不是一條線的,就是在宣府的時候,向龍劉豹也常常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這次回來那四個更是乾脆消失得乾乾淨淨,要是換一個主子,他恐怕得懷疑人都給滅口了。眼下想想,張越的秘密恐怕不在少數。良久,他才聳了聳肩。
可這和他有什麼相干,跟著有主意的人,總比跟著沒主意的人輕鬆!
由於杜綰身懷六甲,顧氏便吩咐跟去宣府的李嫂在西院專設小廚房,照料一切飲食,又添了兩個打下手的媳婦,再加上崔媽媽照料,自然是萬無一失。這天彭十三既然送了十幾隻各式各樣的野味,便分了兩隻野雞兩隻野鴨子過來,上上下下的大小丫頭們聽了這話自然高興得無可不可。畢竟,上頭吃得有限,依照張越杜綰的脾氣,多餘的必定就分了。
「這野雞和野鴨子拆了骨架熬湯,那是最難得的,正好給少奶奶滋補。白天大廚房還讓人送了兩條鮮活的鯽魚過來,你們之前既然收拾乾淨了,索性一併煮了。少奶奶如今雖說不怎麼嘔吐,但還是喜歡燉得爛爛的麵條,其他的湯吃得多了,正好用這湯換換口味。」
廚娘李嫂一面說一面麻利地從鍋中撈出了那野雞野鴨子,眼見那兩個年輕媳婦開始拔毛整治,她便在圍裙上抹了抹手,轉過身來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水晶瞪了一眼:「少爺少奶奶還沒發話,你們就惦記上了,只知道吃!除去做菜之外,剩下的肉多半也用不了,少爺少奶奶肯定得縱容了你們。要我看,你們不如用鐵簽子串來烤了吃,也省得我這裡麻煩!」
聽了這話,水晶頓時高興得蹦了起來,連聲謝過李嫂,然後三兩步出了小廚房。和外頭等著的那幾個小丫頭一會合,她少不得把李嫂答應自己的事情說道了出來,結果頓時引來了一陣歡呼。都是十三四的年紀,雖說頓頓有肉,可總是禁不住嘴饞嘗鮮的念頭,更何況這次還是串烤?食指大動的她們嘰嘰喳喳討論了一番,最後忽然有人冒出了一句話。
「這要是烤來吃,難道還在屋子裡?到時候折騰得都是油煙怎麼辦,再說家裡對用火的規矩可大得很?再說了,萬一給兩位姐姐知道了,琥珀姐姐不會說什麼,秋痕姐姐必定要埋怨咱們不叫上她。還有,今天小五姑娘來探望少奶奶,她一向便是喜歡玩鬧的,說不定到時候也不樂意……」
「照你這麼說,咱們還得把少爺和少奶奶一塊拉上,大伙兒一塊鬧騰一回?別說少奶奶如今是雙身子,就說這傳出去,老太太必定罵咱們沒規矩,少爺也得落個不是!」
「我怎麼得落得不是?」
踏進院子的張越正好聽到最後一句,揚聲一問就看到一群小丫頭們猶如受驚的小兔子似的齊刷刷轉過了身子。這時候,為首的水晶便只好硬著頭皮挪上前來,期期艾艾了好一陣子,這才吞吞吐吐說了她們的打算。
聽到串烤,張越頓時愣住了。前世今生活了三十多歲,嘴饞倒是其次,只是那種圍爐燒烤的熱鬧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想到杜綰如今身懷六甲,雖說還不至於成天悶在屋子裡,但身子畢竟是重了,況且自從懷孕,崔媽媽就念叨著頗多忌諱,恐怕頂多是看看罷了,他不禁暗自嘆息了一聲。可回憶起以前和同事在森林公園大吃串烤,他不禁笑了起來。
「既如此,隔壁院子正好空著,今天下午天氣好,把桌子凳子搬過去玩鬧一陣子就是了。記著聲音別太大,鐵爐子鐵簽都看好,否則惹來了那些媽媽,少不得挨一頓說。」
「多謝少爺!」此時此刻,所有小丫頭都是喜上眉梢個個歡騰。水晶還惦記著前頭那句話,便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小五姑娘也來了,還有秋痕姐姐和琥珀姐姐……」
「只要叫得動,能叫上誰都是你們的本事。回頭要是你們少奶奶有精神,少不得也過去看看你們熱鬧。」
看著幾個小丫頭歡呼著一鬨而散,張越不禁搖頭失笑,隨即便快走幾步打起門帘進了屋子。恰好小五聽見動靜從裡屋探出了腦袋,問外頭那吵鬧怎麼回事,他便笑著解釋了一番,結果就只見這小丫頭眼睛大亮,一溜煙奔出了門去。進了屋子的張越瞧見杜綰正斜倚在板壁上,靜官正在炕上四處亂爬,他便上前一把抱起兒子,隨即在妻子的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等到這孩子生下來,尋個空閑,咱們帶上他們,也一塊去郊遊燒烤野餐,嗯,還有野營!怎麼樣,今天身子可還好,要是沒事,咱們待會也去看熱鬧!」
杜綰給張越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等聽到他嘴裡迸出來的這一連串從未說過的新鮮名詞,再想想剛剛他在外頭對小五說的那些話,她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又忙忘了,單說咱們的兒子,你抱過幾回?至於瞧熱鬧……都是你不好,正好崔媽媽不在,我倒是給你勾引出饞蟲了。吹風的地方我不去,罰你在院子里給我烤肉,我今兒個不管了,一定也要吃兩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