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未雨綢繆
城外開闢灘曬鹽田非常順利。
湖廣有很多鹽鹼地,這主要是由於地下鹽礦滲透滷水侵染,破壞地面土壤,植物很難生長,自然也無法種植莊稼,這些地稍加改造就可以利用。
只是在打鹵和保鹵方面,需要動用很多手段。
尤其是曬到中後期的鹽滷,如果不保存好,一場雨下來便等於前功盡棄,需要重新曬制,這就需要在下雨前把鹽滷導流到有遮蓋物的地方,天氣放晴后重新放出來曬。
「曬五六天以上的鹽滷,一定要保管好,每兩個鹽灘間一定要有作為緩衝的保鹵區域。」
朱浩就像個專業的工程師,城外修鹽灘的時候,他都會親自出面,手把手指導。
六月十四。
由城外苦鹵提煉的第一批鹽成功曬制出來。
院里已有曬鹽的經驗,加上天公作美,鹽出得很快。
當朱娘看到鹽池底部那白花花的鹽晶時,大喜過望。
「這真的是用鹽窩子的鹵子曬出來的?」
李姨娘嘗過後瞪大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朱浩笑道:「姨娘,這不算什麼,咱要是在海邊的話,守著大海給鹵子,那才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現在我們是在內陸的湖廣不過這樣也好,誰會想到咱用苦滷製鹽?沒人查的。」
「快,起鹽。」
滿院子的人忙碌起來。
連年紀最小的朱婷,即便沒什麼力氣,也幫忙撐麻袋。
跟之前不同的是,這次買了幾頭毛驢回來,毛驢主要是用來拉磨,把鹽晶磨碎,然後一袋袋封裝好。
「娘,等手頭寬裕點,咱就不在這院子曬鹽了,地方不大,買鹵子回來還得運進城,容易被官差攔住盤問。回頭出幾批鹽后,咱就把院子重新歸置好,這樣就沒人能發現曬鹽的秘密。」
「對了娘,過幾天咱就要運鹽給蘇東主,第一次娘得親自出面,不管是蘇東主,朱家或那些別有用心之人,都會留心咱這邊是靠什麼方法製鹽,咱一定要把秘密守住。」
一家人忙碌到深夜,才把這批鹽完全收上來。
曬鹽這種事,只要不遇上壞天氣,收完一批等下一批鹵子送來就可以繼續曬制。
源源不斷。
六月十六。
城外又有兩批鹽曬出來,可惜有一個鹽灘因為沒控制好水流,剛曬好的鹽不小心灌進水,以至於延遲出貨,其餘鹽灘出鹽都很順利。
把鹽歸置好,朱娘帶著於三等人,連夜送到漢水。
翌日早晨,朱娘帶人從城外回來,到家后神秘兮兮將李姨娘和朱浩叫來,從隨身攜帶的包袱里拿出三個十兩一錠的銀元寶。
「夫人,這是」
李姨娘不太確定。
朱娘喜滋滋道:「都是賺回來的。」
「哎呀。」
李姨娘聞言興奮得手舞足蹈,「之前借的二百兩沒花多少,加上這些夠還蘇東主的了。」
小院突然有了活力。
李姨娘又開始憧憬:「這要是到月底,再交上兩三批鹽估摸還有個八九十兩銀子進項」
朱浩問道:「娘,咱手裡的官鹽好像還沒轉出去呢怎麼也有八十兩銀子收益吧?」
「嗯。」
朱娘微笑著點頭。
李姨娘不解地問道:「什麼鹽?不是都交給蘇東主了嗎?」
朱娘解釋道:「小浩說的是咱手裡有鹽引的官鹽,足足二十引,八千斤呢,一斤十文錢批回來的,如果放在市面上,能賣十六七文」
李姨娘咋舌:「還有這麼多啊?」
本以為一次凈賺三十兩已經是很誇張的數字,卻未料蘇熙貴最初給的「原料鹽」那八千斤還沒出手。
「娘,有辦法聯繫往南邊走的客商嗎?這批鹽,指望咱自己銷出去,指不定天荒地老了眼下一天連十斤鹽都賣不完。」
朱浩明白,目前各方都在打壓自己,各種謠言滿天飛,少有顧客臨門,靠零售賺錢並不靠譜。
只能把大批官鹽轉賣出去。
朱娘搖搖頭:「問過江面上的人,說是最近江贛和湖廣地界不太平,湖廣南邊那些土司又在搞事情,還有江贛群山裡鬧山賊。如果要出鹽的話,最好往北邊走。」
「娘,往北走,引地就對不上了,咱以前不做行鹽買賣,所以對市場不太清楚,但現在既然要行鹽,就必須掌握行情,其實地面越不太平,對行商來說越是機遇,就算我們平價賣出去也不虧。」
朱浩看出朱娘對於行商的迴避。
以前就是個搞零售的小商小販,現在突然讓她做湖廣地面的「鹽梟」,怎麼可能一下子就適應這種變化?
有問題朱娘首先想的是迴避,而不是面對。
「可是,怎麼才能把這批鹽轉售出去?」
朱娘還在為難。
朱浩笑道:「安陸這地方,官鹽買賣都被人壟斷了,但省城不會,就算黃藩台再強勢,也不可能把所有利益都佔了,其中可操作的空間很大,我們可以派人去省城打聽消息,跟那邊的人聯絡行貨」
「省城?」
朱娘再一次打退堂鼓。
朱浩明白,朱娘不肯離開安陸,作為節婦,她其實沒有做一個大商賈的心理準備,更多是小富即安的心理,能保住丈夫留下的產業便知足。
「娘不必親往,讓人去就好,不如讓於三帶貨吧,於三這人看起來機靈,這種事情應該能處理好。」
朱浩提出建議。
朱家莊園。
最近一段時間,朱嘉氏沒有過問朱娘生意上的事。
朱萬簡找人時刻盯梢,雖說米鋪照常開著,但真正進去買鹽和糧食的人屈指可數,朱萬簡計算過,這架勢別說是賺四十兩,就是賺四兩都難。
朱嘉氏此時正在會見剛回了一趟京師,又馬不停蹄趕回安陸的錦衣衛林百戶。
「先前有大臣援引宋仁宗養宗室子於宮禁的先例,上奏請陛下以皇室宗親中才德兼備者入宮修習課業,太后得知后大發雷霆,嚴令各處宗室不得宣揚此事,安陸這一脈可說是眾矢之的。
「太后召問,特地提到自從興王世子出世,興王府內情從無上報,怪責朱千戶辦事不力。」
林百戶說完,把一份收據交給朱嘉氏。
收據上有朱家長子朱萬宏親筆簽名,表明之前朱家給的銀子已被其接收。
但朱嘉氏明白,就算現在銀子到了京師,多半也不會落在兒子手上,而是被錦衣衛乃至東廠那些蛀蟲給吞沒,朱萬宏沒膽不在這收據上籤押。
「那林百戶你這次來,是有重要差事?」
朱嘉氏感覺到,這次林百戶來者不善。
林百戶道:「在下希望見一見朱千戶,跟他細談。」這是不想跟朱嘉氏說太多秘辛,而要跟奉旨居家遷移安陸就近監視興王府的朱明善密謀。
朱嘉氏搖頭:「家夫卧榻不起,很多時候口不能言,需要人貼身伺候,恐難應對。」
自從朱明善去年墜馬傷及後腦及脊椎,現在只留著半條命,有時候頭腦很清醒,卻無表達能力,而朱家全靠朱明善的官職以及其與皇家的良好關係才能在安陸立足。
朱嘉氏很清楚,朱家已不可能遷回京城,最好就是保持現狀,最慘就是正德皇帝無後,興王世子登基,那時朱家將萬劫不復。
「這樣啊那老夫人,有件機密事,跟你說說也無妨。」
林百戶沉吟一下,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先前錦衣衛曾安插六名細作混進興王府,奈何被發覺,有四人被趕了出來,其餘兩人到現在都無蹤跡,很大可能已被滅口。」
朱嘉氏震驚不已:「興王府竟連朝廷中人也敢」
「沒有證據,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之前在下還親自招攬過王府中人,希望有人能給外面傳遞消息,但就算是被王府招募進去的教習先生,對王府中事都諱莫如深。」
「在下也曾暗地裡提審一名興王世子的教習,問詢興王對世子的教導,當時倒是了解一些但隨後此人就舉家遷徙,到現在錦衣衛都沒查到其下落。」
林百戶說到這兒,面色間頗為無奈。
朱嘉氏道:「這興王府,莫不是龍潭虎穴?」
林百戶苦笑著搖頭:「在下跟貴府一樣,都奉命盯著興王府,這幾年寸功未立,只怕回頭也會被朝廷問責,再無機會來安陸,有句忠言若是朱家能從興王府中探知更多事尤其找到興王跟朝中文武大臣來往勾連的證據」
朱嘉氏面色陰沉,緘默不言。
「言盡於此,在下告辭。」
林百戶話說完便抱拳離開。
朱嘉氏急忙起身問訊:「如何查?」
林百戶道:「有件事,旁人不知,朱家人定知,興王長子出生五日而歿,朱家當時應該出過力吧?」
朱嘉氏面色冷峻。
對方言下之意,興王朱祐杬的長子朱厚熙,並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人謀害。
「所以興王次子出生后,到現在都小心防備,府中同時養育多個年歲相仿的孩童,外人不能區分哪個是真正的興王世子興王只有一個兒子,凡事都要從此子下手,若其遭遇不測那就皆大歡喜,各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