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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考校

  京泓一早回王府,帶來大包小包的東西。


  明顯上次準備不足,讓他在王府里吃了一些苦頭,跟家裡申訴后他那縣令老爹自然要為兒子準備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連乾糧也帶了,他本來還挺自豪的,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跟朱浩比拼一把,可當他看到朱浩新帶過來的箱子時,人又蔫了。


  人比人氣死人。


  到了書舍院,陸炳已經到了一會兒,正在蹴鞠,追著球跑來跑去,朱浩見狀搖搖頭,跟京泓一起進了教室,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備課本翻開,琢磨今天教什麼課,等了好半晌才見朱三姍姍來遲。


  「朱先生,今天教我們什麼?」


  朱三笑著朝朱浩打趣。


  朱浩合上本子,漫不經心道:「論語子張篇和堯曰篇已經講完了,今日開講孟子。」


  朱三笑眯眯沒太當回事,京泓則顯得鄭重其事。


  京泓不但要強,在學習方面也很刻苦,既然沒先生上課,朱浩講課他也能接受,他很想知道朱浩的學識究竟比他強多少。


  「阿炳,進來上課了,聽朱先生講課再踢的話我把你的蹴鞠扔了!」


  朱三除了對朱浩的態度還算正常,對陸炳或京泓都保持了一貫的強勢。


  陸炳嘟著嘴,抱著蹴鞠進屋來,不情願地坐下,對他而言純屬陪太子讀書,課堂上講什麼他聽不明白也不想聽,王府讓他做伴讀純粹是為了讓他在王府中健康成長,畢竟他父母都有正式「工作」,這是把王府當託兒所了。


  朱浩正式開講。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


  「梁惠王即魏惠王, 『惠』乃是其謚號。周顯王扁三十年, 魏國都城由安邑遷往大梁, 大梁就是大明的開封,所以又叫梁惠王」


  下午,未時二刻。


  王府, 書房。


  朱祐杬端坐在書桌後邊,手持古卷, 淵渟岳峙不動如山, 袁宗皋侍立一旁, 書桌前立著兩個小傢伙,正是朱三和朱厚熜。


  此時朱三和朱厚熜心中都很忐忑, 不知父親把自己叫過來幹什麼。


  袁宗皋笑道:「兩位王子,興王殿下要考校一下你們的學問,涉及當前課業, 只管把所學所知說出來便可。」


  考試

  還是面對面考試

  任何時代大多數孩子都不喜歡這種教學方式, 尤其是當自己學得不好的時候, 考試等於是砸場子。


  若是不能通過父親這一關, 未來一段時間不但會增加課業,甚至可能會勒令禁足, 閉門苦讀。


  一時間朱三和朱厚熜心中想法都一樣要是能逃走就好了!

  就在兩個小的苦著臉等候父親行考校時,朱祐杬並沒著急著出題,他還在翻閱隋公言遞交的教案, 想知道兩個小的學習進度。


  王府請教習回來教導世子,可不會放任自流, 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把教案呈報上來,以便王府隨時掌握世子的學習情況, 並以此作為考綱,看看教習在課堂上講的內容世子掌握沒有, 有時候朱祐杬或袁宗皋還會提醒教習修改教綱,加強某些方面的內容。


  「為父最近跟袁長史商議,未來要給你們多請幾個先生,除了必要的四書五經的教導,還要栽培你們琴棋書畫的能力。」


  朱祐杬做了開場白。


  兩個孩子臉上升起黑線。


  這分明是要報多個課外輔導班的節奏啊!


  以後前來授課的先生多了,意味著他們玩的時間就少了。


  朱祐杬道:「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你們怎麼看?」


  考試開始了。


  上來第一個題目,就讓兩個小的目瞪口呆。


  截取論語中的一段話作為考題,問應試者對此的意見,即便不是做八股文,但也是科舉文章的套路。


  兩個才七八歲開蒙沒兩年的孩子,連論語背誦還經常出錯,驟然回答這種問題,豈不是太過難為人?

  袁宗皋微微一愣,想提醒朱祐杬一下興王,您對兩個孩子的期望太高,讓他們如何回答?

  朱祐杬只是根據隋公言的教案來出題,全然沒想到自己的題目超綱了,完全沒顧及孩子的年歲和他們能掌握的程度。


  「老四,你說!」朱祐杬見兩個孩子沒有出來搶答,以為他們學得不好,頓時板起臉。


  「我我」


  朱厚熜都快哭了,他唯一能記住的是這句話出自論語子張篇,但因為貪玩,上課時開小差,連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讓他背默或許不會出錯,但也僅能做到這一步, 要讓他表達看法


  朱三在旁邊眨了眨眼,隱約記起什麼。


  朱祐杬黑著臉喝問:「你們平時是如何學的?」


  「興王」


  袁宗皋不由想站出來替兩個小的說上兩句。


  就在此時,朱三道:「父王, 我知道。」


  朱祐杬和袁宗皋同時打量她, 朱祐杬皺著眉頭,喝道:「說!」


  朱三顯得很自信:「曾子說,子張儀錶堂堂,很難和他一起做到仁。」


  字面意思是解釋出來了,但這顯然不是朱祐杬想聽到的答案,當即追問:「那為何如此呢?」


  朱三道:「因為范氏曰,『子張外有餘而內不足,故門人皆不與其為仁』。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寧外不足而內有餘,庶可以為仁矣。他的仁不是真正的仁。所以朱子才會評價子張說,『言其務外自高,不可輔而為仁,亦不能有以輔人之仁也』。」


  一通話說下來,朱祐杬眉頭緊鎖,顯得不是很滿意。


  問你自己的看法,你拿論語集註上的內容來糊弄?我問的是你,你當我是問朱熹給出的答案嗎?

  朱祐杬道:「看看你說的是什麼?問你對此的理解,不是讓你死記硬背。」


  朱三本想在父親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聞言不由灰頭土臉地低下頭,一臉委屈的模樣。


  而一旁的朱厚熜斜眼看向姐姐,那眼神簡直是崇拜,好像在說,哇,姐姐你可真厲害,這些知識你是怎麼知道的?

  袁宗皋此時才站出來解釋:「興王殿下,其實兩位王子尚未學到四書集注的內容,通過字面能理解到如此地步,已屬不易。」


  朱祐杬愣了愣,忽然意識到自己出的題目超綱了。


  袁宗皋看向朱三,好奇地問道:「三王子所提見解,也算融匯了自己的想法,先因後果,也可謂理解獨到。」


  朱三本以為自己獻醜了,聽到袁宗皋的話頓時心花怒放,臉上重新有了笑容。


  朱祐杬想了想先前女兒的回答,點頭道:「確實增加了些許自身看法對了老三,你尚未學四書集注,你這些見地從何而來?」


  朱三一怔。


  她本想說,我是自學成才,但一想,如果我吹牛逼被發現,再考我別的,不什麼都露餡了?

  「父王,是是朱浩教我的」


  朱三誠實說出來。


  這幾天朱浩授課的內容,就是論語后兩節和孟子前兩節,以往隋公言已經教過的內容,朱浩沒有畫蛇添腳,只是直觀地覺得這邊課堂不能落後隋公言的授課進度。


  他的教學方式,跟隋公言大不相同。


  他教授的內容務必讓朱三和京泓理解,絕對不是死記硬背,朱熹的四書集注之所以能成為後世八股取士的基石,乃是朱熹對四書的理解的確有其獨到之處,該說的基本都說了,朱浩便以四書集注為藍本,加上通俗易懂的內容來授課,讓朱三和京泓迅速明白其中含義。


  明白了意思,再去背誦,事半功倍。


  本身就是汲取知識最好的年歲,朱三和京泓基礎不錯,頭腦又聰明,有好的先生教導,學東西當然快。


  「朱浩教你的?」


  朱祐杬聞言不由打量袁宗皋一眼。


  袁宗皋露出尷尬之色,當下道:「三王子,你是說,是朱浩教你這些東西?他」


  以袁宗皋的心機,自然要想,會不會是那小子有什麼陰謀詭計,才會傳授朱三學問?但仔細一想,朱祐杬出題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出什麼題目,朱浩恐怕連有沒有這次考試都不知,怎會提前給答案?

  這就很讓人無語了。


  隋公言作為王府重金聘請的舉人,可說是安陸最富盛名的儒生,他教的朱厚熜對此茫然不知,一個七歲孩子教授的朱三,居然能通曉其意麵對考官侃侃而談?


  朱三道:「父王,袁先生,最近這幾天,隋先生可能有事,很少在學舍那邊露面,讓我們自行背論語和孟子,可我們早就背熟了,所以朱浩就在黑板上把他知道的教給我們。」


  「朱浩講課可有意思了,他把什麼都說得很清楚,我聽一遍就明白了他還讓我們自行討論,驗證書中的道理」


  一聽就離經叛道。


  探討儒家經典內容對錯?你小子這是要反天啊。


  但問題是

  這教課方式真是有效,不然平時那麼貪玩,沒人在意其學習進度的朱三,為什麼能在這次考試中拔得頭籌呢?


  朱祐杬想說什麼,旁邊的袁宗皋提醒:「興王,不如再考兩位王子幾道題目,看他們見地如何。」


  之前袁宗皋只是想考察兩個孩子的課業進度,現在他更想鑒定一下朱浩的教育水平,或者說朱浩掌握知識的牢固程度。


  朱祐杬點頭:「那再出兩道題目,你們聽好了」


  接下來出的題目,仍舊是論語后兩節的內容,當問題拋出,朱厚熜不出意外的只能在那兒乾瞪眼。


  朱三也不是完全能回答出來,但簡單思索后,基本能說出題意大概,而且添加了一些所謂她自己的看法,其實這些看法不過是朱浩在課堂上灌輸的,潛移默化之下讓她覺得這就是正確答案。


  到最後,一旁仔細傾聽的袁宗皋面露苦笑。


  袁宗皋心想:「都說名師出高徒,看來教授朱浩學問的那位,水平很高啊!莫非那人真是名震天下、鬱郁不得志的唐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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