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輪一行從京師回到安陸。
唐寅的好酒友回來,二人自然要聚一番,互訴別後衷腸,雙方才學、見識、地位什麼的有差距不要緊,只要有酒,對於兩個酒鬼來說便已足夠。
朱浩下午又是早早離開王府,他沒有去戲班,而是去了自己在城裡的實驗室,這兒也是他的秘密工坊所在,專門用以製造銀鏡和眼鏡。
「呼呼呼」
朱浩還沒進門,便聽到棍子破空響。
關敬正在裡面練武。
軍戶出身的關敬,有一身家傳功夫,即便追隨朱浩這個東家讀書,學習技藝,但還是不忘練功。
此時小院內住了四人。
除了平時經常回戲班的關敬,其餘三人分別是上夼村的李大根和李二根兩兄弟,以及來自下夼村的閔斐元。
李家兄弟和閔斐元,都是十歲左右年紀,李大根年齡最大,已經十一歲,他跟弟弟學業方面並不拔尖,卻心靈手巧,被朱浩拉來制鏡。
至於閔斐元,其祖父曾中過秀才,家裡有讀書的優良傳統,即便現在落魄為佃戶,父母還是希望他能在學業上有所進步。
通過小半年時間相處,朱浩從十幾個孩子中挑選出眼前三個還算稱心如意的人才。
當然別的孩子也沒被趕走,都留在城裡讀書和學本事,之前朱浩偶爾會去上上課,其餘時間則安排在琉璃工坊當學徒。
工坊被朱家接管后,這些孩子暫時「失業」,朱浩便給他們請了個老夫子專門教識字,然後自己找書坊印製了一批數學和自然教材,朱浩手把手地從最基本的加減乘除教起,同時讓這些孩子了解一些最簡單的動物、植物和地理知識。
「東家來了!」
閔斐元喊了一聲。
關敬停止練功,跟幾個孩子一起到門口迎接。
朱浩進來后,問過他們學業情況。
「東家,我們已經學會認一千五百字,一百以內的算數也沒任何問題,其他同學正在學習你編寫的自然,我們全都會了,平時在這邊沒什麼事情做,能不能你不在的時候,讓我們幫你塗鏡子?」
李大根向朱浩發出請求。
朱浩每次製造銀鏡和眼鏡,都一再囑咐必須等他過來,在他親自指導和監督下,由李家兄弟幫忙,若是朱浩不在的話材料一概鎖起來,試劑也是現配現用,主要是防止這些孩子不懂行,不知道其毒性,危及生命。
朱浩道:「我們做那些不用趕工,沒必要把太多心思放上面我這是為你們的安全著想,那些東西有劇毒,不保管好很容易出問題。」
閔斐元問道:「像砒霜一樣嗎?」
幾個孩子中,閔斐元長得唇紅齒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相貌。論標緻程度,比京泓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出身農家,但頗有小白臉的潛質。
關敬模樣雖然也不錯,但屬於虎頭虎腦的類型,本身他對於讀書什麼的也不太感興趣,三、百、千學完就萬事大吉,如今老夫子正在教授論語,他平時上課無精打采,反倒是朱浩編寫的自然看得進去。
李家兄弟更多是憨厚和誠懇,他們手藝活極好,似乎不善言辭的孩子才能專心做事,而閔斐元雖然讀書有天分,如今已經讀完四書五經,卻笨手笨腳,沒有當工匠的天賦。
「走,幫我去進點貨還是老規矩,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店鋪關敬你來趕車!」
朱浩這次帶著馬車過來的,但抵達地方後車夫已離開。
今日他要跟幾個孩子去「進貨」,但並不是進有關製造玻璃鏡的材料,而是朱浩要搞別的研究。
馬車上。
關敬趕車非常穩,小孩子家家的趕著一輛馬車在大街上行走,挺礙眼的,不過關敬一點都不覺得彆扭。
朱浩沒有露面。
城裡有認識他的人,被人知道行蹤,或許會盯梢,尤其朱家還是錦衣衛之家,搞點跟蹤什麼的並不難,朱浩反跟蹤意識一向都很強。
「東家,我爹讓我問問,最近你是不是要排新戲?之前排的幾齣戲,看的人沒以前那麼多了,東家不是說回頭還要到各地演出么?」
關敬在朱浩的實驗室里,就是個「工頭」。
朱浩把關敬當成一群孩子的頭領培養,可關敬跟那些孩子不一樣,他覺得自己以後的主業應該是繼承父親當戲班的武生,哪怕不是樂籍,也能靠這個吃飯,甚至成婚生子,養家糊口,所以對於當孩子王興趣不大。
至於村裡的孩子,則要跟著朱浩讀書識字學手藝,農莊那麼多孩子中間,一心跟朱浩讀書走科舉之途的,只有閔斐元一人。
朱浩從閔斐元的名字就知道,閔家不是一般的草根家庭,捨得讓孩子讀書並為之付出,不急於讓孩子下地幹活補貼家用,這便是詩書傳家的家庭傳統觀念所致。
朱浩靠在馬車車廂後背上,百無聊賴:「不著急,我的新戲本還沒寫好,唱腔什麼的也要斟酌一二,要有新意往後我還打算讓戲班到武昌府、長沙府這些大城市走一圈,算是巡演吧。」
「我去不去?」
關敬回頭望向車廂,問道。
朱浩道:「你想去就去,不過最好留下來,出去奔波忙碌不如這裡安定祥和你爹估計也不希望你四處跑,我之前跟他聊過,若有機會,你還是走武舉做官,畢竟你們家是軍戶出身。」
旁邊閔斐元隨口問道:「不是逃戶嗎?」
關敬馬上怒目相向。
雖然關敬是朱浩指定的孩子頭,但畢竟這些孩子都來自上、下夼村,兩個村子就算不是一體,可孩子們進了城依然不自覺便抱團。
閔斐元以其遠超同濟的學習進度,還有不凡的見識和統籌能力,隱隱成為村子孩子的頭。
關敬跟閔斐元的關係有那麼一點微妙,像是在競爭,但其實沒什麼好爭的,兩人以後一個走文,一個走武,但都在朱浩手下做事,真要爭的話就是爭奪朱浩賜予的資源。
朱浩道:「西北不像中原之地,不要以本地軍戶的情況去妄加揣摩,小關即便要考武舉,也要把書讀好了,孫子兵法什麼的多研究研究,回頭我帶個人讓你們見見,可以的話好好表現。」
朱浩把幾個孩子留在身邊,不單純是想利用他們幫自己做事。
更是為將來著想。
若真走「從龍」這條路,朱厚熜身邊不可能全都是一幫老油條,當然需要一些年輕人輔佐。
可滿打滿算,朱厚熜身邊關係不錯的,也就朱浩、京泓和陸炳三人,陸炳跟王府的關係不是朱浩和京泓可比,畢竟那是朱厚熜奶娘的兒子,人家自小生活在一起,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朱浩想要更上一層樓,獲得朱厚熜青睞,必須要有一群同齡人跟自己並肩戰鬥。
畢竟同齡人之間才有共同語言。
王府中跟著吃飯的文官和侍衛,家裡也有跟朱厚熜同齡的孩子,或許偶爾也會跟朱厚熜打過照面,有那麼一絲印象,從而受到重用但他們顯然不可能為朱浩所用,就連陸炳也不會心甘情願給朱浩當小弟
所以說老大要找擁躉,還是從小培養好,這也算是一種「跟班養成計劃」。
朱浩會在將來某個時間段,帶朱厚熜跟幾個孩子見見面,讓他們培養一下感情,只有朱厚熜蓋章定論,覺得某人是自己崛起於微末時的夥伴,才會在未來發跡后器重。
如果成年了,朱浩再將關敬他們引介給朱厚熜,那朱厚熜只會把這幾個孩子當成朱浩的跟班,不會對他們託付更多的信任和支持。
以皇室宗族旁支子弟的身份繼承皇位,歷史上的朱厚熜身邊勢力有多單薄,朱浩很清楚,正是因為那種孤立無助,才會讓朱厚熜更多去任用興王府出身的人,那代表著一同發跡、可以交心的信任。
新材料買齊全后,朱浩讓關敬帶著李家兄弟、閔斐元返回工坊,自己則步行回王府。
最近朱浩回家的次數比較少,也是因為他正在潛心揣摩下一步賺錢大計。
琉璃製品已告一段落,最大的收穫不是銀鏡和眼鏡,而是正式跟朱家分家,只是以老太太的性格,回頭朱家一定會反攻倒算,接下來就要看是否有某種方法,讓朱家顧不上搞這種無益的家族內部紛爭。
不求你們家破人亡,但求你們無暇他顧。
「去哪兒了?」
朱浩剛進王府大門,還沒等進西跨院,就見唐寅醉醺醺迎面走來。
上午課堂上就沒見到唐寅的人。
本來唐寅就不太善於教學,這次蔣輪迴來,好像有點原形畢露。
朱浩道:「我出去弄了點東西回來。」
「何物?拿來看看。」
唐寅打量朱浩手裡拿著好像竹筒一般的物品。
那是朱浩用凸透鏡和凹透鏡製造的一個望遠鏡,準備來日拿給幾個孩子看看,當作玩具耍的。
朱浩把東西交給唐寅,唐寅拿在手上看了半天也不得要領,隨後朱浩示意讓他放在眼前看看,唐寅這才無精打采把望遠鏡湊近眼前,這一看不打緊嚇得他差點兒把單筒望遠鏡丟到地上。
好在朱浩眼明手快,一把將望遠鏡接過。
「我說陸先生,我給你看,你別毀寶貝啊。」朱浩不滿道。
唐寅這會兒酒都好像都嚇醒了,隨後再次把望遠鏡接過去,拿著向遠處端詳半天,這才滿是驚訝地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朱浩撇撇嘴:「我從外面買的不行嗎?」
唐寅沒好氣道:「就不能說句實話?這東西市面上有嗎?簡直聞所未聞!」
朱浩道:「陸先生認識我后,聞所未聞卻又見識到的東西太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如果陸先生不能勝任王府教習的差事,不如跟興王提請換人別礙事,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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