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風水輪流轉(求月票)
四月二十四,新皇登基第二天。
朝會再次舉行。
大臣們突然要每日參加朝會,還有些不太習慣,尤其是早朝,有種一夜回到正德初年的感覺,許多人並不習慣早起,對他們來說上朝是一種巨大的負擔,卻還要裝出欣然的樣子,稱頌大明前途一片光明,未來可期。
當天議題主要圍繞著朱厚照治喪事宜進行。
很多事雖然之前已落實,但因皇位一直空缺,要等皇帝正式登基后,才能定下來。
朱四有意給父親朱右杬追封,但以朱浩的意思,先緩上幾天,等第一波鞏固皇權,也就是拿回東廠和錦衣衛的緝捕權后,再落實名分的問題。朱四依言照辦,甚至連急切提出要讓母親蔣王妃到京之事都暫緩。
這天舉行的朝議,讓人覺得,皇帝已進入文官控制中,有一種經歷了成化末年朝堂的混亂,一夜間就到了弘治年間,朝堂突然進入到上下一心,吏治清明的時代。
文官們都很識相,不合時宜的聲音一點兒都沒有,連楊廷和早就決定的要對王瓊發難都暫緩執行。
那些科道言官已經迫不及待要拿王瓊開刀了。
這也是袁宗皋第一次以吏部右侍郎身份入朝參加朝會,對他來說老懷安慰,在王府當了大半輩子長史,臨老了能混個部堂身份,對他來說已經知足了。
「……介夫,剛聽聞昨夜錦衣衛派人去城內逮捕與江彬過從甚密之官員,涉及到京營將領,雖多是已削職賦閑在家,但如此大動干戈,陛下恐要大興讞獄。」
毛紀在朝會解散后,趁往內閣值房去時,走到楊廷和面前小聲提醒。
楊廷和點頭:「已有耳聞。早年興王推崇法家,陛下或因此而在意施行法治。」
過去一個月時間,江彬被幹下去,東廠輪不到楊廷和執領,但錦衣衛卻在其控制下,如今新皇登基要把錦衣衛的統領權拿走,楊廷和就算再不舍也沒辦法。
眼下朱四想以剛到手的東廠和錦衣衛權力施行嚴刑峻法,楊廷和並不感到意外,覺得這是受了老興王朱右杬的影響。
毛紀道:「可新皇登基才一日,事情是否發展太快了些?」
楊廷和眼睛微微眯起,童孔放大:「或是陛下受了什麼人指點……有人有意要在新皇登基后表達忠誠,與先皇劃清界限!」
以毛紀的政治覺悟,自然想到楊廷和口中這個起到承前啟後作用的人是誰,自然是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魏彬。
毛紀點點頭,話不用多說,他已經琢磨透楊廷和的意思。
回頭就找人蔘魏彬。
不是說要拿江彬的餘黨嗎?
你魏彬就是!
你現在還執領東廠,錦衣衛抓人不是你來主導,還能是誰?
……
……
當天下午,朱浩與唐寅去了錦衣衛詔獄,見到關押的江彬、錢寧等人。
朱浩一身常服,穿著件寬大的斗篷,有意遮住面龐,唐寅那邊則沒朱浩這麼神神秘秘,隨駱安一同進內。
駱安如今以正五品錦衣衛千戶之身,準備兼領從四品的北鎮撫司鎮撫使。
如今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職位暫時空缺,駱安其實已等於北鎮撫使,只是還沒有正式的任命公函下達。
至於朱辰,目前不過是以錦衣衛指揮僉事之身,領錦衣衛指揮使事,也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指揮使,甚至連指揮同知都不是。
但如此足夠了。
官職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上的具體職權是什麼。
錢寧被關押在死牢,裡面算不上暗無天日,只有一個很小的氣窗連通地面,比之普通的地牢已好了許多。
唐寅一直都沒想明白朱浩要來詔獄的目的。
甚至朱浩還讓駱安找人把牢房內關押的人,以及現在被軟禁在別處的人的名單詳細呈列上來,臨離開的時候駱安謹慎地道:「今日兩位先生來探牢,卑職已將無關人等調走,如今錦衣衛看守的人已逐漸換成王府儀衛司的人馬。另外蔣先生也請兩位前去一敘。」
駱安的意思,你們貿然來錦衣衛詔獄,我為了防止走漏風聲,特地好好安排了一番。
再就是替蔣輪通知,約見唐寅和朱浩。
「知道了。」
唐寅點頭。
二人一起出了錦衣衛衙所,唐寅怕身份暴露,趕緊讓人牽馬車過來,二人一起上了車。
……
……
「怕被人知道,還敢來,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
唐寅搖了搖頭,問道,「進去一趟,看出什麼問題來了嗎?」
朱浩笑道:「他們挺倒霉的,讓人不由感慨,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卻是一人遭殃全家蒙難,如同江彬的弟弟江泰……就是那個安邊伯,先前見到我等前去,就『砰』地一聲跪下,連連磕頭求饒,那凄慘樣先生不覺得可悲嗎?」
唐寅瞪大本來不大的眼睛,打量朱浩。
好似在說,你來一趟,研究半天,結果得出這麼個結論?
朱浩道:「正好要去見蔣姑爺,他都要當外戚了,可惜眼下卻還不是,想必心情低落,我們得好好安慰他一下……另外,藉此機會咱們得跟新皇說說,讓其將一些前朝賜封的爵位給削奪,大明勛貴容不下一群宵小。」
唐寅皺眉:「這就是你來詔獄的目的?」
朱浩笑而不答。
……
……
與蔣輪相見之地,乃城內一處官所。
這裡之前是朱厚照豢養方士的地方,過去一個月,楊廷和以朱厚照遺詔的方式趕走了皇帝身邊一群民間「高人」,京師頓時空出很多宅院,新皇登基後身邊人沒地方居住,就給做了安排。
此處等於是蔣輪初到京師的居所。
朱浩很清楚,歷史上蔣輪直到一年後,也就是嘉靖元年五月,才正式受封為玉田伯,這中間一年時間連個正式的官職都沒有,作為外戚,蔣輪這一年要承受心理上的極大落差。
「兩位先生,可算是見到你們了……陛下登基后,為何我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連宮門都不讓進啊。」
蔣輪很著急。
跟著朱四到京城,本以為是來享榮華富貴,可昨日進城,現在一天多時間了還沒見到朱四,好像被人遺忘一般。
唐寅道:「初來乍到,一切都要先適應了再說,何必心急?」
蔣輪嘆道:「能不著急嗎?我聽說,大明的外戚都是可以封爵的,過去這幾年,我千辛萬苦為興王府跑東跑西,難道都是為了我個人?聽說袁長史都當上吏部侍郎了,我這邊……至少也該讓我見見陛下啊。」
朱浩一臉嚴肅地說道:「孟載兄,你應該清楚,現在陛下是過繼到大宗之下,等於說是與興王府再無瓜葛……若是以禮數論定,連王妃也只是陛下生母,並非太后,而你與陛下之間,恐怕連基本的關係都沒了。」
蔣輪面色苦惱。
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巨大區別,哭喪著臉道:「那……朱先生趕緊給想個辦法吧。」
唐寅搖搖頭:「你別著急,凡事不能心切,禮數上的問題,不是我等能輕易改變。」
朱浩道:「也不是不能更改,但要等陛下皇位穩固后,等王府的王妃成為太后,你這邊國舅的身份才能落實……你趕緊寫信告知王妃,說陛下已登基為帝,讓她放寬心,這才是我們要做的事。」
「嗯。」
蔣輪點頭,但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唐寅招呼:「走走,咱進去喝酒,朱浩你有事的話自行安排,我與孟載把酒言歡!」
在唐寅看來,只要能跟蔣輪喝頓酒,什麼事都能解決。
但朱浩卻知道,蔣輪現在意見很大,怎會被一頓酒就給打發了?
……
……
朱浩離開蔣輪居所。
還沒等回自己在京師的民院,這邊就有錦衣衛小旗跑來傳話,卻被王府儀衛司派來暗中保護朱浩的人給攔下。
「……朱少爺,是您家中朱大老爺,讓小的前來傳話,說是請您過去一敘。」
小旗一身錦衣衛官服,卻在朱浩乘坐的一輛普通的馬車前畢恭畢敬。
朱浩讓護衛讓開,走下馬車對那人道:「我大伯應該知道我登記的客棧在哪兒,讓他親自來吧。」
朱浩來到客棧,在一樓大堂找了個位置坐下。
朱萬宏急匆匆趕了過來,此時他將自己一身錦衣衛千戶官服換下,一身平民裝,看上去很不合身。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啊,有時間快回去看看吧,你祖母生病了,病得很嚴重。」
朱萬宏一來,不提錦衣衛這段時間的變化,也沒提自己官職,上來就拿朱嘉氏的病情來「綁架」朱浩,意思是你不回去看看,枉為人孫。
朱浩卻面色澹然:「哪個祖母?」
朱萬宏道:「你還有幾個祖母?當然是……家中那位!」
「哦?病了?經常病啊,是氣病的,還是嚇病的?」朱浩不為所動,端坐如常,還有心思拿起茶杯喝上兩口。
朱萬宏往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小聲問道:「小祖宗,你這話是何意?」
朱浩道:「祖母是聽說新皇登基,氣皇位旁落?還是知道我朱家當年對興王府所作所為,或被當今天子忌恨,怕被追究責任而心生膽怯?這很難理解嗎?」
朱萬宏也不催朱浩回去看老太太了,坐下來,翹起大拇指,好似在說:你行,我辯不過你,你說了算。
朱萬宏拿起茶壺,給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茶水,拿起來卻不往嘴邊送,往朱浩身前一推:「今日小祖宗往詔獄去,當伯父的雖未親見,卻得悉內情,以後咱朱家的希望全在你一人之身,伯父想以茶代酒,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