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伯侄一家親
朱萬宏不但有意見,而且意見還很大。
「侄兒,非要把話說得這麼決絕嗎?難道你不怕……」
朱萬宏當即就要威脅朱浩。
先前裝孫子的苦情戲已經過時,明知大侄子不會相信,再去浪費演技就沒那必要了,乾脆直接一點,用他自以為朱浩怕的事情作為要挾。
朱浩嘲笑道:「大伯說的正是我要說的,你要向楊閣老舉報我是吧?那你可就要承認,當初興王府長世子之死跟朱家無關,朱家虛報騙取功勞?那時不用我出手,太后都不會放過朱家!」
「啊?誰……誰說我要去舉報這個?」
朱萬宏慌神了。
之前他覺得有朱浩的「把柄」在手,那就是檢舉朱浩其實是在為新皇做事,但這要建立在朱四兄長之死跟朱家無關的基礎上,但凡朱四有至親死於朱家之手,怎麼著新皇也不可能信任謀害自己親大哥家族之人。
若要承認朱四兄長之死與自家無關……正如朱浩所言,張太后定會讓朱家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朱萬宏為朱浩挖了一個坑,結果一不小心自己掉進去了。
朱浩道:「隨便你舉報……既然你都想要魚死網破了,那在你檢舉成功時,就是朱家徹底覆滅之日!這點我很確信,到時家破人亡可別怪我!」
朱萬宏怒視朱浩:「我不信你敢這麼做。」
「哎喲,你不顧家族情分,要舉報你侄子,你不仁,還不允許我不義?我被檢舉了,最多以後專心為陛下做事,大不了跟張璁一樣外放當地方官去,不瞞你說,張璁做的事,都是我指使的,我都許諾他了,三年內必升僉都御史,五年必回朝當侍郎。」
「你……你……」
「我嘛,到地方歷練個幾年,正好遠離京師的糾葛,等楊閣老年老致仕回鄉,我回朝怎麼說也能當個尚書吧?或許到時我入閣了,朱家連上街乞討的資格都沒有,我把朱家都放到遼東殺蠻子去!哈哈,想想就好玩。」
朱萬宏見朱浩那一臉嘲弄的模樣,突然意識到,這個侄子真不是一般的文人。
簡直比惡魔還要兇殘。
「你不信……」
「不信你會半途截殺我,是吧?那好啊,正好比比看,本人不才,手上銀子不少,雇請幾百個護院沒問題,陛下也必定會派錦衣衛貼身保護,你要是敢對我出手,我會讓朱家上下雞犬不留。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別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別人想扎我一針,我用榔頭敲碎他的腦袋!」
朱萬宏一聽,馬上意識到,真的鬥不過。
論權勢,朱浩看起來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翰林院史官修撰,但其實連錦衣衛千戶都隨便發配,皇帝對其言聽計從。
鬥狠……
這小子簡直就是個惡魔!
朱萬宏瞬間眼淚就流下來了:「侄兒啊,伯父一句話都沒說,你怎能把伯父說得如此不堪?都是一家人,為何要喊打喊殺?伯父這趟來,其實是跟你告別的,希望我們伯侄二人以後還有機會相見……看被你說的,好像咱水火不容一般,大伯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誰是?
不過朱浩倒覺得,朱萬宏至少能聽進去道理,不至於像朱嘉氏那麼蠻橫無禮,以為自己是長輩就無法無天,什麼事都要以她的意志為準則。
識時務為俊傑!
朱浩道:「大伯,我只是把醜話說在前面,都是自家人,何必鬧得那麼不愉快呢?到南京去,別妨礙我在京城做事,這樣以後等楊閣老倒台了,不會因為你跟其糾纏太深,而被牽連,到時連我都解釋不清……就算陛下再信任,到時御史言官什麼的不斷參劾,那時……我也怕兔死狗烹啊。」
「對對對。」
朱萬宏此時表現得跟朱浩一條心,「侄兒你深謀遠慮,真不是吹的,伯父自嘆不如。要不這樣,你有事儘管來信,江南有什麼事你要辦,你大伯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給你辦成了。」
朱浩笑了笑道:「那大伯咱可說好了,你到南京后,一定要聽從我的吩咐辦事,我有事的話就不客氣了啊。」
「那是,那是……」
朱萬宏滿臉堆笑,好像跟朱浩一點嫌隙都沒有,簡直伯侄一家親。
……
……
當朱浩把一臉堆笑的朱萬宏送到院子時,朱娘還惶惶不安。
她覺得事情不會小。
但又不知該怎麼面對,事情太過蹊蹺,已完全超出她的理解範圍。
等看到兒子跟朱萬宏一起出來,朱萬宏還一副笑哈哈的模樣,朱娘更覺納悶。
「娘,我這就送大伯離開。」朱浩道。
朱娘問道:「事情……都解決了?你大伯,不用去南京了吧?」
朱萬宏正色道:「弟妹這是說哪裡話?去南京也是為朝廷效命,咱都是大明臣子,豈能只顧自己的小家而不顧大家?經過侄兒這一番開解,我這把老骨頭深刻認識到為朝廷效命應當不計個人得失,以大義來全大忠之舉,在這點上……相比於侄兒的大公無私,我自嘆不如啊。」
朱娘:「……」
聽聽,這都是人話嗎?
先前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到死的醜樣,現在卻跟我說什麼大義、大忠?哪條跟你挨得上?
朱浩笑道:「娘,大伯和祖母他們去南京,也是朝廷的賞識,就不要妨礙家裡邊為朝廷盡忠了。我送他出去!」
「弟妹,等我回京師后,再來拜望啊,走了走了!」
朱萬宏顯得興高采烈,內心卻哭爹罵娘,卻強裝鎮定走出大門。
……
……
「小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大伯說,這件事跟你有關?」朱娘完全無法理解。
見朱浩送走朱萬宏回來,急忙上前問詢。
朱浩點頭道:「沒錯,就是我乾的。」
「你……」
朱娘本想問,你為何要這麼做?這麼不是把咱們三房人跟家族的矛盾弄得更深了?朱家報復怎麼辦?
朱浩笑道:「娘放心好了,只要大伯和祖母他們去了南京,就沒法再興風作浪,咱就能過好日子,難道你想天天擔驚受怕?這樣一來,咱們連家都不用搬,以後多增一些人手看家護院就行……看誰敢惹咱們。」
「不好吧?」
朱娘嘴上如此說,心裡其實還是傾向於接受這種結果。
大概就是嘴上不承認,內心卻很誠實。
剛因為被老太太找上門而惶恐不安,轉瞬兒子就把問題解決了,好像真跟當年不一樣了。
「娘,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當初朱家離開安陸到京城,也是我在背後搞出來的事情,目的都一樣,以後不管咱在哪兒,看不到祖母他們就對了,幹嘛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朱浩笑嘻嘻的。
朱娘白了兒子一眼,嘴角間卻不經意浮現出笑容。
……
……
晚上朱浩沒留在家裡吃飯。
他要趕緊回去批閱奏疏。
原來當天朱四齣宮來了,朱四這次來,主要是問詢朱浩選皇后的進度,順帶也過問下朱浩的家事。
「……朱浩,你把你大伯調去南京,朕覺得這樣還不夠,不如將他們都流放邊疆,這樣他們就不會再給你找麻煩了!」朱四對朱浩很誠懇,朋友有難,朱四覺得自己義不容辭出來幫忙。
朱浩道:「沒事,問題暫時解決了。」
張左笑道:「眼下正是朱先生幫陛下收攏東廠和錦衣衛權柄之時,將朱千戶調走,也是其中一環。」
朱浩道:「正如張公公所言,再過一段時間,等將蕭公公換下來后,東廠和錦衣衛就不再有任何不穩定因素,先前我大伯給楊閣老做了不少事,而文官本身就沒資格跟錦衣衛的人來往。如此其實也是一種僭越。」
「哼!早晚要讓那老東西夾著尾巴滾蛋!」
朱四提到楊廷和時,已帶著一股羞憤。
朱浩知道,這跟朱四再一次提出要給父母加尊號被內閣拒絕有關。
朱四在為自己父母爭取名位上,無比積極,這涉及朱四皇位正統性的問題,再說眼下朱四想追求點別的也很難,畢竟朝堂基本被楊廷和牢牢把控住,皇帝的政令都沒法得到貫徹執行,除了能在大禮議上為自己爭取,還能做什麼?
「朱浩,朕還聽說,這次給朕選皇后,太后和姓楊的也在暗地裡謀划,選他們中意的人出來,到時朕可能連選擇皇后的資格都沒有。」
朱四現在很願意相信那些陰謀論的小道消息。
但其實嚴格來說,此消息也不算陰謀論,張太后和楊廷和在選新皇后這件事上,必定會以自己的影響力去改變一些結果,把一些相對可能會幫到新皇爭取到皇權的家族給排擠下去,諸如讓朱浩跟孫交聯姻來破壞新皇跟大臣聯姻一樣。
所有人都在以自己能力所及,以及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做一些損人利己的事。
朱浩道:「陛下應該派出一名特使,到禮部去監督此事。」
「嗯?」
朱四瞪大眼,「誰?」
朱四想了想,現在身邊人值得信任的,還能在宮外活動的,除了朱浩就是唐寅,而二人都不可能去禮部當什麼特使。
至於興王府的那些屬官……
連袁宗皋都做不出任何成績,更別說是那些庸碌無為之輩了。
朱浩笑道:「就是蔣姑爺,來年給他賜爵,正好趁機讓他在朝中多加歷練,別人是否可信不知道,但蔣姑爺……絕對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