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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兩個

  聶無羈覺得林葉真是個可愛的傢伙,雷紅柳覺得林葉真是個可愛的傢伙,拓跋雲溪亦然。


  可林葉自己從不這麼覺得。


  一個可愛的人,大概是不會在刀疤被殺之後,一人一夜奔襲於雲州城大街小巷,連殺數十人。


  這種事和可愛沒有一個銅錢的關係,況且林葉一直都覺得自己性格一點都不討喜。


  因為他沒有完全聽菩薩的話,菩薩一直都不希望她最後教出來的是一個魔。


  這是雲州城的江湖中第一次有人這般直接硬剛飛魚堂,你殺我一人,我殺你百人。


  或許在一些人眼中,於花圈上貼一本百家姓,這是很幼稚的事。


  這若算是威脅的話,都帶著些孩子氣。


  如果這不是威脅呢?真的被殺過百人之後,這幼稚也就會變得可怕起來。


  天亮之前回到家裡林葉有幾分疲憊,可他這樣的年紀,他這樣的身體,短暫休息之後便能恢復過來。


  昨夜裡,沒有人來他這小院,因為昨夜裡還沒有人敢相信,林葉會對飛魚堂做出如此正面的回應。


  如果有也沒多大關係,小院外邊的墨綠錦衣,象徵著是什麼,江湖中人不會不知道。


  就算是一開始有人不知道,那以後也會知道,墨綠錦衣所在之處,在雲州,是江湖禁區。


  連莊君稽都沒有想到這裡會是這樣,所以林葉到家之後不久,庄君稽的馬車也停在了林葉家門外。


  他來的有些急,是因為他太了解施紅燭,當初九個人爭奪飛魚堂總舵主之位,最終是她,還能是因為什麼?

  但是看到小院外邊有墨綠錦衣走動后,庄君稽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那幾名錦衣也沒有阻攔車馬,大概是覺得完全沒必要。


  靈山奴扶著庄君稽走到門口,靈山奴輕輕的敲了敲林葉家門,然後往裡邊看了一眼說:「來人開門了,是個小屁孩兒。」


  嗯,他敲了敲門是禮貌,他能往門裡面看一眼,是因為他比門還要高些,所以不能算他沒禮貌。


  林葉正在洗漱,來開門的是子奈。


  她站在門裡邊抬頭看,能看到靈山奴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和大腦門。


  她說:「你是大屁孩兒,你可真大。」


  靈山奴嘿嘿笑,低頭對庄君稽說道:「二當家,小屁孩兒說我是大屁孩兒,嘿嘿。」


  庄君稽輕輕嘆了口氣:「我只是看不到,不是聽不見。」


  林葉擦了擦臉:「子奈,開門吧。」


  子奈又抬頭看,用兩根手指朝著靈山奴的眼睛比劃了一下。


  靈山奴:「這小屁孩兒還要插我眼睛。」


  庄君稽不說話,因為他覺得這種幼稚的話自己但凡再接一個字,都顯得自己幾十年閱歷是白來了。


  子奈把院門打開,靈山奴就笑,伸手比劃了一下子奈的身高:「我蹲下你都夠不著我眼。」


  子奈:「呼……你贏了喔,我好氣。」


  說完轉身。


  靈山奴:「二當家,她說我贏了。」


  庄君稽想著,靈山奴應該會比自己快樂吧,因為他都沒聽出來那小姑娘哄孩子一般的敷衍。


  林葉迎上來抱拳行禮:「庄先生,靈大哥。」


  靈山奴認真解釋:「我不姓靈,我姓靈山奴,我的名字叫靈山奴呼格楞提阿布都唯提速速也布該。」


  林葉想了想,伸手:「速速進門坐。」


  子奈好奇:「這名字為什麼這麼長?」


  靈山奴有些驕傲的說:「這是我們家鄉那邊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雄偉的山。」


  子奈:「那……雄偉的山上有一棵特別粗特別粗的參天大樹用你的家鄉話怎麼說?」


  靈山奴:「大樹


  。」


  子奈轉身:「我去讀書了。」


  靈山奴問林葉:「她好像不大聰明?」


  林葉:「.……」


  靈山奴想了想,覺得是因為這樣:「你也不大聰明,所以她不聰明也正常。」


  說到這,靈山奴看到了小寒,眼神一亮:「阿斯伽!」


  子奈微微皺眉:「小寒。」


  靈山奴:「它是阿斯伽!」


  子奈:「它是小寒!」


  靈山奴道:「我是說,它是阿斯伽狗,意思是,它是由我們驕傲的楚克契人從阿斯伽雪原上帶回來的,養大也馴服的狗。」


  子奈:「它是驕傲的子奈從大街上帶回來的還沒養大也沒馴好的狗。」


  靈山奴有點急:「我的意思是,它來自遙遠北方的神聖的阿斯伽雪原。」


  子奈:「它來自出門右轉走一里路再左轉那條街上往前數第六個不神聖的柴堆。」


  靈山奴沉默。


  子奈把小寒抱起來:「你說的什麼阿斯伽雪原的狗,用你說的什麼楚克契話,怎麼說?」


  靈山奴:「阿斯伽威格力,阿斯伽是雪原,威格力是狗。」


  子奈:「這麼破的名字,幸好小寒是在我們這,不然叫起來都難聽,我們這邊的狗可是會汪汪叫的,你們那邊的狗叫起來……威格力,威格力,難聽。」


  靈山奴一邊搖頭一邊說:「我們那邊的狗也是,汪汪。」


  他一汪汪,小寒仰起脖子:「嗷嗚~」


  子奈可得意了:「看,它還會這個!」


  靈山奴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回到庄君稽身邊蹲下來:「小孩子真可怕。」


  子奈覺得自己贏了,她也:「嗷~」


  於是,小寒嗷嗷的更歡了。


  林葉問庄君稽:「先生來,是因為昨夜的事?」


  庄君稽往門外看了看,那幾名墨綠錦衣正巡邏走過。


  他又是自嘲的笑了笑:「若早知道有這樣的人在,我可以不來。」


  他抱了抱拳:「現在可以告辭了。」


  林葉:「先生是不是覺得,江湖事,這樣便不純粹了?」


  他是一個不願意和人多說話的人,但凡他話多起來,必然是他對這個人有了認可。


  很顯然,庄君稽就是。


  庄君稽沒回答,可沒回答大概就是默認了林葉話里的意思。


  林葉道:「先生覺得,我這裡沒有郡主的人,然後被飛魚堂的人反擊過來,才算江湖公平?」


  庄君稽還是沒有說話。


  他是江湖出身,純純粹粹的江湖出身,他對官府的人說不上有多厭惡,只能說最好是拒之千里。


  林葉道:「若沒有他們在門外,我如何能為刀疤報仇,我如何能放心家裡然後專心與飛魚堂交鋒?」


  庄君稽道:「因為有他們,所以你才敢于飛魚堂交鋒?」


  林葉:「是。」


  庄君稽無奈。


  林葉道:「我有現在的勢,為何不能用,偏要憑一個少年的孤勇去挑戰雲州城的江湖霸主?」


  他問:「那樣,才是先生認可的少年英雄嗎?」


  不等庄君稽說話,林葉道:「那我不是先生認為的少年英雄。」


  林葉給庄君稽滿了茶:「先生既然來了,不論江湖事,也不論青鳥樓和飛魚堂,先生還是我的病人。」


  他把茶遞給庄君稽:「先生若不想治病,我當然也不能強求,不過客人上門,請客人喝杯茶總是應該。」


  庄君稽接過茶杯:「多謝。」


  林葉道:「山下有一個小村子,村外來了一個吃人的妖魔,有村民被吃掉,於是村子里


  的少年要殺了這妖魔。」


  「他的手裡有村民給他做的長矛,他的身上有村民給他做的皮甲,他的背上還掛著村民給他的彎弓。」


  林葉問庄君稽:「先生覺得,拿了村民的長矛皮甲和彎弓,他背後還有村民搖旗吶喊,這個少年是不是,算不得勇士?」


  庄君稽:「他當然是勇士。」


  林葉:「那,他背後站著的若不是村民,而是一尊山神呢?」


  他問庄君稽:「有山神站在背後的少年,手裡拿著的是山神給的神器,身上穿著山神給的鎧甲,他還是勇士嗎?」


  庄君稽沉默,低頭看著手裡的茶杯。


  林葉說:「我不是那個少年,我也沒在那個山村,如果非要說我是,那我更不會丟掉山神給的神器,換上村民給我的長矛,讓自己看起來很悲壯,然後吶喊著沖向妖魔。」


  庄君稽喝了茶。


  他問:「我應該是坐著還是躺著?」


  林葉:「躺著好些。」


  庄君稽道:「那,需要多少診費?」


  林葉:「第一次行醫,不收錢,權當是練手,治好了,先生說謝謝,沒治好,先生說再見。」


  庄君稽扶著石桌起身:「我該躺在哪兒?」


  林葉指了指石桌:「本該躺我的床,可我有些潔癖,下次來,我這裡會做個新床。」


  庄君稽嗯了一聲:「新床很好。」


  他說:「還有件事,梨花亭我讓人修好了。」


  林葉:「你應該。」


  庄君稽一怔,然後笑起來。


  是啊,他的人搞壞的,他讓人修好,確實是他應該。


  在距離林葉家大概有三里左右的地方,是雲州城內最高的一座石塔。


  石塔在一座寺廟中,這寺廟的名字就叫做雲州寺,據說有雲州的那天就有這座寺廟了。


  雲州一定比大玉王朝還要出現的早,雲州寺比惜聲寺也要出現的早。


  但云州再早也比不得歌陵,雲州寺再早也比不得惜聲寺。


  有雲州寺的那天就有這座石塔了,石塔也有個名字,叫灌雲塔。


  穿黑袍的人就站在灌雲塔上,用千里眼看著林葉家那邊。


  從他看到庄君稽的馬車到林葉家門口開始,他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尋味。


  「場面上的人,永遠看不起江湖客。」


  黑袍人自言自語。


  「在他們眼中,庄君稽這樣的人,大概就是上不得檯面的小角色,和君子永遠也扯不上關係。」


  「可是,以前連我也小瞧了這樣從最底層爬起來的江湖客,此時才明白,庄君稽才是真君子。」


  他說完往後看了一眼。


  石塔最高層本就不大,光線也不好,暗影處還站著一個黑袍人,不仔細去看都未必能看清。


  暗影里的黑袍人回答:「庄君稽是真君子,那你呢?」


  前邊的黑袍人回答:「我永遠都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最起碼我做什麼都不違背自己的心。」


  暗影里的黑袍人笑:「你是在諷刺我?」


  前邊的黑袍人點頭:「是啊,難道不夠明顯?」


  暗影里的黑袍人道:「那你應該謝謝我,對你實在是足夠寬容。」


  前邊的黑袍人也笑:「是啊,我最起碼還活著。」


  他回頭,暗影里的黑袍人已經不見了。


  所以他嘆了口氣,再次舉起千里眼看向林葉那邊,人在高處的優勢就在於,院牆擋不住他視線。


  他看到了林葉在院子里給庄君稽推拿,雖然有些斷斷續續,時而動手,時而思考,可並不怯場。


  「有模有樣。」


  黑袍人嘴角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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