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人與青鳥
黑傘上傳來極大的力量,以至於地門兩側都開始震顫晃動。
可只要還是單純的力量,林葉就還能擋得住。
地門是鬼市被外人所知道的,唯一進出之地,所以林葉擋住地門,妙音八轉再強也施展不開。
那門裡邊本就是一條石階小路,八個人依次而行,現在往外發力的,最多不會超過兩個。
「再動手,我不管是裡邊的八個還是外邊的一個,都死。」
之前那個飄在林葉耳邊的聲音再次出現,平靜中,透著一股殺伐果決之意。
大傘上傳來的力量消失,可見飛魚堂的妙音八轉,也不敢在這裡放肆。
林葉還沒有動,他的傘忽然往一側飛了出去,那是無形而來的力量。
有人以內勁成爪,隔空抓了林葉的傘扔到了院子外邊。
「走吧,這裡不見殺戮,要殺也只能是我殺。」
那聲音再次出現后,妙音八轉已經從地門裡出來,林葉只能暫時退後。
他在這院門外將大傘撿起來,手腕還在微微發酸。
剛才那隔空一抓的力量,就讓他握不住傘柄,這暗中之人的境界應該遠遠在他之上。
可對於林葉來說,那又怎麼了?
武岳是人間巔峰,武岳之上是人間神,我自啟明一芒,史上最強。
八個長裙女子走出院門,回身朝著門裡俯身一拜,然後她們都看向林葉。
笛聲起。
一名女子手中多了一根長笛,隨著笛聲起,林葉立刻察覺到了危險。
大傘瞬間就撐開了傘面,無數細針一樣的東西被傘面擋住。
林葉猜到她們會趁機進攻,所以扭動傘柄,一股粉末噴洒出去。
可身後卻傳來衣襟飄動之聲,有兩三人竟是已經飛掠過來。
庄君稽說這八個女人速度奇快,林葉此時才算明白這快是有多快。
對面,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手指一撥,隨著琴聲起,看不見的內勁將粉末盡數掃蕩。
之前吹長笛的女人至少拔萃,這抱琵琶的女人也至少拔萃。
林葉緩緩吸了口氣。
八個,看來都在拔萃之境。
能藉助兵器將內勁釋放出來的,大概也不能是才剛剛入拔萃境界。
打八個啟明境,林葉連第二隻手都不必用到,打八個顯距,林葉連汗都不會出。
可這是八個拔萃境的強者,內勁傷人,可於無形。
一個女子擺了擺手,八個人隨即呈圓形將林葉圍住,林葉便是圓心。
林葉站直了身子,大傘交到左手,右手抬起來,以大拇指在自己心臟往下一點的位置用力一點。
這一下點過,林葉疼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想著,原來真的點,是真的疼。
既然都疼了,所以他問:「現在,你們有什麼遺言要說?」
一句話,激怒了八個女人。
八個人手裡的樂器同時響了起來,如此美貌妙曼的八個女人齊奏,本該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可是她們八個齊奏,會要人命。
她們被稱為妙音八轉,這字面上的意思,已經足夠讓人去想象她們出手的方式。
八種聲音匯聚在一起,如同形成了漩渦,朝著林葉的耳朵里鑽。
她們聯手至今,尚未有一人能不被八音所亂。
她們也很清楚,只需片刻,內勁隨聲入耳,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就要吐血。
林葉卻忽然一動。
腳下發力之際,人如驚電。
大傘被他收起來,便如同一條鐵棍,在那八個女人詫異的目光中,他一傘掃在其中一人的臉上。
七人大驚。
一人劇痛。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林葉已經被八音所困,根本就提不起內勁才對。
哪怕林葉沒有內勁,八音也足夠
讓林葉心脈混亂,四肢無力。
可這一傘掃出去,那女子旋轉著橫飛,哪裡看著像是無力一擊。
林葉又不傻。
既然她們叫妙音八轉,那自然是以樂聲傷人,林葉便用封穴之法,閉住自己的雙耳,甚至封住自己的鼻子。
不聞不聽,只靠一雙眼睛。
妙音八轉大概也不可能會想到,她們這次是和一個可以把自己短暫變成聾子的人打。
辛先生說過,封穴之法分成許多層次。
最淺薄,最直接的層次,便是給敵人封穴,以一招制敵。
第二個層次,就是給自己封穴,用封穴來達到激發某種能力的作用。
全身上下那麼多處明穴,每一處都有其用,以不同封穴之法,對敵和對己,作用自然不同。
更高一個層次的封穴,便是將暗穴封住,以暗穴之力提升己身修為。
林葉不只是個會封穴的怪胎,他還被一個怪胎開過穴,雖然林葉後來那個樣子,連那怪胎都沒有想到。
可若不是那個樣子,丹田還在,林葉或許也不會如此怪胎。
世上之事,千萬妙法,林葉得其一,妙用無窮。
辛先生為林葉開穴之後,林葉又不斷修行周天神術和上陽台書這神宮兩大奇書。
他不能修出內勁,但不代表沒用。
林葉一傘打倒一人,料來那女人就算不死,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來了。
他收傘回來,傘面撐開,又擋住了一波銀針攻勢。
便如此緊迫,他還回頭看了那倒地的女人一眼:「撿著丑的先打。」
那女人本來跌倒在地,疼的難以起身,可她聽到這句話了。
於是尖叫一聲,雙手撐著地面就起來了。
林葉一抖大傘,傘面上鐵釘激射而出,其他女子立刻以內勁封住鐵釘來路。
林葉趁勢掠回去,一腳踹在那剛爬起來的女人小腹上。
「不止最丑,叫的也難聽。」
這一腳之力,直接將那女子踹的撞在院牆上,隨著砰地一聲巨響,那女子身子嵌入牆體之中,卡在那不動了。
林葉這一腳發力,踹的還是丹田,這女人九成九是活不了。
打女人這種事。
看打的是誰。
林葉轉身迎向其他人.……
此時若因為對手是女人就憐香惜玉,下一息林葉就可能被大卸八塊。
況且,那也不是林葉性格。
另外一邊,靈山奴扛著庄君稽在大街上飛奔,庄君稽坐在肩膀上,臉色凝重。
他在一開始妙音八轉出現的時候,還沒有醒悟今日這殺局是朝著他來的。
直到那八個女人跟進鬼市,他才明白,今夜那些人不是要等林葉出門,而是在等他出門。
他在鬼市裡和林葉說了許多話,其中三次是告訴林葉出門就快些跑。
那是他不想連累林葉,他沒有想到,林葉竟是比他還早些就想到了那八個人的目的。
「靈山奴,再快些。」
庄君稽輕聲說了一句,可語氣急促。
靈山奴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二當家心急的樣子了,所以他咬著牙,拼盡全力的奔跑。
他們不是回青鳥樓,而是飛魚堂。
從鬼市到飛魚堂的這一路上,靈山奴飛奔而過之處,兩側猶如鬼影重重。
可沒有人在半路出手攔截,這些鬼影,似乎是也在朝著飛魚堂那邊匯聚過去。
「二當家,會不會猜錯?」
靈山奴一邊奔跑一邊氣喘吁吁的問了一聲。
庄君稽道:「施紅燭是個心狠也手狠的女人,所以她才能掌舵飛魚堂,多年來她只破過一次戒,那一次,就是我。」
他說:「天下的男人都算上,卻也沒幾人及的上她的氣度,她說過的話,便不會反悔。」
施紅燭說過,因為這七十二碗酒,自此之後,
你庄君稽在的地方,飛魚堂的人遠遠避開。
今日妙音八轉就那般跟著,不是那七十二碗酒的醉意醒了,一定是施紅燭出了事。
飛魚堂的內鬥歷來殘酷,當初施紅燭能成為飛魚堂總舵主,靠的就是手段足夠狠,該殺人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
「二當家。」
靈山奴問:「要不要發信號,召集兄弟們來?」
庄君稽搖頭:「不要,到了地方你也要走,這不是青鳥樓的事,是我的私事。」
「我不走,二當家在什麼地方,我就在什麼地方。」
「你必須走,若不走,以後便不是我庄君稽的兄弟。」
「不是就不是!」
靈山奴吼道:「死我也死在你身邊!」
庄君稽為何是傳奇?
如果換做別人的話,此時一定已打了信號上去,召集青鳥樓千餘兄弟過來。
可他不,因為去救施紅燭,是他的私事。
他永遠都不會為了私事,讓他青鳥樓的兄弟們陷入危機。
前邊是十字路口,路口西北側就是飛魚堂的凝春樓,施紅燭就住在凝春樓上。
「靈山奴,走。」
庄君稽深吸一口氣,想從靈山奴肩膀上滑下去,可靈山奴一手扶著他雙腿,那大手按在那,庄君稽就下不去。
「二當家,我這輩子就一個心愿。」
靈山奴喊道:「你腿腳不好,我就是你的腿腳,你手臂不好,我就是你的手臂,你將來若不能動了,我就背著你走,我不能走了,我就背著你爬,這活兒,是靈山奴一個人的,誰-他-媽的也別想搶!」
庄君稽雙目發紅,輕輕揮指,將淚珠彈飛。
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一張巨大的網忽然從天上落下,那網大到可以蓋住整個十字路口。
在網落下來的時候,庄君稽頭頂上出現了一道青芒,像是一隻極快的蜂鳥,在天空上迅速的來回飛過。
青芒回到庄君稽身前,那是一柄只有寸長的青色小劍,網已成碎片,在他們身邊紛紛落下。
靈山奴腳步一停,站在了十字路口正中。
四個方向的路上都有數不清的人,包括他們來的路上也有無數黑影堵上來。
那是飛魚堂的人,大概在真正的強者眼中,是螻蟻一般的小卒。
可他們人多,擁擠在四個街口的人,至少有六七百,形成了一個圓陣把庄君稽他們所有退路都堵死。
可庄君稽既然來,又怎麼可能才到就退?
「我就說。」
凝春樓上有人說話,也是個女人的聲音。
一扇窗被用力的推開,那開窗的動作,便帶著七八分怒意。
所以那兩扇被推開的窗子,直接往兩邊飛了出去。
一個帶著面紗的女人出現在窗口,俯瞰著庄君稽:「你和施紅燭一定有問題,說過千百次,沒人信,都覺得是施紅燭豪氣,像男人那樣,與你是互相欣賞!」
她伸手一指庄君稽:「若今日你不來,大概還沒有人信我。」
庄君稽抬頭看了一眼那女人,只回應了幾個字。
「你心很臟。」
那女人吼了一聲:「動手!」
四周圍著的飛魚堂弟子,沒有人敢直接衝上去,可他們壓迫著包圍圈越來越小。
庄君稽依然從容。
「飛魚堂的兄弟,我還是要勸一句,因為你們也曾是施紅燭的兄弟。」
他說:「你們擋不住我,也都會死。」
青芒一閃,在庄君稽身邊飛繞起來。
數百人,又往後退了幾步。
他們是真的有些怕,因為他們面前這個坐在巨人肩膀上的病瘦男人,才是真正的巨人。
是黑道上,真正的傳奇。
在黑暗世界里的人,誰不曾聽過……
雲州城黑道上千雄萬梟,不及那一人一酒一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