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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模一樣的

  錢爺的手往下壓了壓,那黑色粉末隨即爬蟲一樣往下捲動,露出來那年輕人的臉。


  錢爺走到這人面前,仔細看了看,在這張臉上看到了兇狠。


  哪怕已經被徹底控制,這個年輕人的眼睛里,依然沒有絲毫懼意。


  像是一頭剛剛才成年的獵豹,眼神里除了凶厲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你的弓很好。」


  錢爺伸手把那把弓拿過來,黑色粉末包裹之下,年輕人連一絲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錢爺仔細看了看:「弓九,破曉。」


  這四個字,倒是讓年輕人的眼睛里出現了一抹變化。


  林葉縱掠上來,落在錢爺身邊,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錢爺把那張弓遞給林葉:「天下名弓,這是進了前十的上品,名為破曉。」


  林葉也不客氣,接過來:「回頭給子奈熔了。」


  這句話,讓那年輕人的眼睛驟然睜大,眼神更加凶厲了。


  如果是個正常人,大概都不會有這種想法,這弓不管是材質還是用處,都比子奈那根特別棒要好的多。


  可在林葉看來,一切子奈不喜歡的東西,品質再高,當然也比不上子奈喜歡的特別棒。


  錢爺道:「你要殺了他?」


  林葉搖頭:「我不殺。」


  錢爺嗯了一聲,他又看了看那張弓,就是用這個東西,在三裡外 兩箭偷襲拓跋雲溪,差一點兒就要了她的命。


  說實話,錢爺對於這張弓的命運,還是略微有些心疼,他又沒病,有病的是林葉。


  這可是弓九。


  「帶走吧。」


  錢爺道:「讓你那小姨也看看,是誰傷了她。」


  林葉道:「好。」


  錢爺問:「你是從邢朝雲那問到我所在的?」


  林葉點頭:「是的。」


  錢爺忽然想到了什麼:「你帶這個人走,我去看看。」


  林葉:「我來之前,讓他暫時離開住處。」


  錢爺道:「那是個犟種。」


  林葉稍稍遲疑了一下,一把抓了那年輕人,提著人跟上錢爺。


  一刻之後,他們看到了那具被一箭洞穿了的屍體。


  錢爺站在屍體旁邊,沉默著,也看不出他臉色上有什麼變化,可林葉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和悲愴。


  「罷了。」


  良久后,錢爺一擺手:「你帶他走吧。」


  說完后俯身要把邢朝雲的屍體抱起來,林葉卻道:「錢爺,你殺了他吧。」


  錢爺回頭看了林葉一眼,搖頭:「我已經不是你這個年紀了,所有悲喜,都沒那麼在意。」


  他抱起屍體后,看了那年輕人一眼:「況且,我殺了他,只死他一個,他落在拓跋烈手裡,那就不只是死他一個了。」


  說完后,錢爺抱著屍體掠了出去。


  一個時辰后,北野王府。


  林葉站在拓跋雲溪的閨房外邊,站的筆直,像是被老師叫到門口去罰站的小孩子。


  拓跋雲溪看不到他此時的樣子,但她就是知道他此時會是個什麼樣子。


  「不進來?」


  拓跋雲溪問。


  林葉道:「不進了,等小姨好了,再見小姨。」


  拓跋雲溪輕輕嘆了口氣:「你是因為知道我傷在胸口,所以不進來?」


  林葉沒回答。


  拓跋雲溪忍不住罵了一聲:「白痴。」


  傷在胸口,難道就得露著?

  門外的那個木頭疙瘩還是沒有說話,這讓拓跋雲溪氣都不想氣了。


  她說:「是不是抓不到傷了我的人,你也不會來這裡?」


  林葉:「知道小姨傷勢,所以.……」


  拓跋雲溪:「知道我傷勢不致死,所以就不急著來見我,若我死了,你急著見我有用?」


  林葉怔住。


  拓跋雲溪:「滾進來。」


  林葉:「是……小姨。」


  他低著頭進門,不敢往裡邊看,可實際上,他進來的是客廳。


  他以為一進門就是閨房,沒料到這是個大套間,外邊是書房和客廳,裡邊才是睡房。


  兩個侍女扶著拓跋雲溪從裡屋出來,她一看到林葉,就更氣了。


  這個蠢貨,竟然先去給她報仇,而不是先過來探望。


  天下的木頭疙瘩有千千萬,可哪塊木頭疙瘩沒有彎彎繞?偏偏就這塊木頭疙瘩是又硬又直。


  拓跋雲溪想罵兩句。


  可看到林葉那臉色后,也就罵不出口了。


  這個傢伙去了冬泊一陣子,回來后,膚色都黑了些。


  或許從進城得知她受傷后,到現在,兩天兩夜都沒有睡過,所以眼圈也有些發黑。


  拓跋雲溪吩咐道:「去給他弄一碗羹來。」


  侍女剛要去,林葉連忙道:「不用弄羹湯。」


  拓跋雲溪瞪著他:「知你有那潔癖的毛病,可你是連我這的東西都覺得不幹凈?」


  林葉連忙道:「不是。」


  拓跋雲溪:「不是,為何不要?」


  林葉:「羹湯不解餓,有沒有包子,最好是肉的,沒有包子饅頭也行,湯湯水水,著實沒用。」


  拓跋雲溪就那麼瞪著他,然後實在是裝不下去了,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


  王府另外一邊。


  拓跋烈看著面前這被綁在柱子上的年輕人,在他面前,這年輕人眼神里依然沒有懼意。


  拓跋烈問:「那兩箭是你射的?」


  年輕人不回答。


  拓跋烈道:「你不說,我替你說,那兩箭不可能是你射的,哪怕你這次用的是弓九。」


  年輕人立刻抬頭看向拓跋烈,又迅速的把視線挪開。


  拓跋烈道:「有人希望我以為那兩箭就是你射的,有人希望你死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年輕人眼神也變了,只是很快,一閃即逝。


  拓跋烈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說:「年輕人,容易被騙,他們是不是告訴你,今夜要殺的人不難對付,所以你一個人就能輕鬆解決?你信了,又自負,所以你沒有後援,順理成章的被抓住。」


  年輕人還是不說話,可是牙已經咬的有些緊了。


  拓跋烈道:「我也從年少時候走過,那時候,若有人誇我一句能幹,我也會很開心,更急於表現自己,更希望得到認可。」


  他停頓了一下,示意手下:「給他鬆綁。」


  兩個手下上前,竟是真的把那年輕人就這樣給放開了。


  在脫身的那一瞬間,年輕人腳下一點,朝著拓跋烈衝過來。


  拓跋烈抬眼看了看他,撲通一聲,年輕人就跪倒在拓跋烈面前。


  拓跋烈左手依然端著茶杯,右手依然拿著杯蓋,在年輕人衝過來的時候,他唯一的動作,也就是抬眼看了看。


  年輕人跪在拓跋烈身前,連腰都直不起來,像是有萬鈞重物壓在他後背上。


  拓跋烈一邊用杯蓋撥弄著茶葉一邊說道:「年輕的時候什麼都好,心裡也純粹。」


  他說:「你到現在為止,也覺得自己被抓住,只是一個意外,是你自己不夠小心。」


  「你還覺得,我現在說的,無非是想套你話,你只要咬緊牙關不說,甚至求死,便是成全了你的氣節。」


  拓跋烈把茶杯放在一邊,往前壓了壓身子,俯瞰著跪在面前的年輕人。


  「我在你這麼大時候,和你想的應該也一樣。」


  他說:「男人,義氣自然為重,年輕人又不怕死,老了的人才怕死。」


  年輕人拼盡全力的抵抗,也無法抬起頭和拓跋烈對視。  他膝蓋下的磚石,已經碎成了粉末。


  拓跋烈道:「他們殺唐久,是為了讓我把注意轉向真的婁樊人,他們讓你出來,是為了讓我殺了你之後,覺得那三裡外一箭傷了我妹子的仇,已經報了。」


  他忽然一伸手,拿起來年輕人的胳膊,翻過來看了看:「你,沒有三裡外發無形之箭的本事。」


  年輕人這次開口了,他咆哮:「你胡說!」


  拓跋烈笑起來:「當你怒斥我胡說的時候,其實你心裡已經信了我幾分。」


  他笑道:「教你用箭的人,平日里待你頗為苛刻,但他會說,對你的苛刻,都是為你好。」


  「他今夜讓你出來之前,才把弓九給了你,平日里苛刻,忽然間對你信任且關照,讓你心裡很感動。」


  年輕人咆哮:「我沒有!你胡說八道!」


  拓跋烈又笑起來:「那就是我說中了。」


  他起身,在屋子裡一邊踱步一邊說道:「你在你師兄弟中,大概也不是最出彩的那個。」


  年輕人怔住,良久后,他問:「你為何知道我還有師兄弟?」


  拓跋烈笑道:「哪有隻養一個替死鬼的道理。」


  他走到年輕人身後,看著那已微微發抖的肩膀。


  「你這樣,平日里不怎麼被待見的弟子,可以先做替死鬼,將來再有事,那就輪到他比較喜歡的弟子做替死鬼。」


  「我不信!」


  年輕人聲嘶力竭的喊著。


  聽著這聲嘶力竭,拓跋烈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塌了。


  年輕人什麼都好,是因為無知。


  他走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看著年輕人的眼睛說道。


  「我沒有馬上殺你,而是和你說了這麼多話,是因為我最看不得有為的年輕人做老狐狸們的替死鬼。」


  他往後靠了靠:「年輕人,還有未來,不該這樣。」


  片刻后,那個剛才倔強,剛強,甚至眼神猶如野獸一樣的年輕人,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林葉吃飽了,風捲殘雲一樣,滿滿一桌子飯菜,吃的幾乎乾乾淨淨。


  看著他這樣吃飯,拓跋雲溪很開心,嘴角一直都帶著笑。


  這才是一個十五歲的半大男人該有的樣子,開心了就笑,餓了就吃,笑就放肆的笑,吃就敞開了吃。


  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眼睛眯起來猶如兩個彎月一樣看著林葉的樣子,有多美。


  有多直接。


  當林葉放下筷子的時候,拓跋雲溪這才回過神來。


  她問:「你怎麼沒有給我留一些?」


  林葉:「啊?」


  拓跋雲溪哈哈大笑起來,一笑,傷口就有些疼,可還是想笑,就是想笑。


  這個木頭疙瘩,非但又硬又直,還憨。


  拓跋雲溪道:「吃飽了就回去吧,別讓子奈擔心。」


  林葉:「嗯,好。」


  拓跋雲溪又道:「冬泊親王玉羽成匆希望你親自護送他去歌陵,你要去么?」


  林葉:「去。」


  拓跋雲溪道:「那就去,終究是好處大過壞處。」


  林葉點頭:「知道。」


  拓跋雲溪把身邊手帕遞給林葉:「擦嘴。」


  林葉接過來擦嘴。


  拓跋雲溪說:「到了歌陵,好好看看,那裡可比雲州大的多了,也美的多了。」


  林葉:「人送到就回來。」


  拓跋雲溪的眼睛又彎成了月牙兒,笑意都在眼睛里了。


  林葉走了,拓跋雲溪看著那桌子上被掃蕩了一樣的飯菜,忍不住又笑起來。


  「看餓了,去給我也做些吃的。」


  她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指了指桌子:「要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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