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不能這麼算了
堂堂尚武院的院長大人,在這一刻真的有些懵了,神態都有些迷離。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想在臉上抹一下,可那隻手卻又停在半空沒動。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第一次,感覺自己被深深的羞辱了。
他竟是有些發獃,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平日里對自己那般敬重的尚院弟子,為什麼就朝著他吐了一口吐沫。
那些尚院弟子來這這裡求學,要的只是一個好聽的名聲,家中又都不是什麼實權在握,誰會輕易得罪院長大人。
所以平日里,這些尚院弟子見了他,哪個不是畢恭畢敬?
林葉到底是用了什麼妖術,讓原本最起碼懂得尊卑禮數的弟子變成了這樣的無賴?
他震驚了。
他看著那個尚院弟子,那弟子也在看著他,兩個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似乎連時間都停了下來。
遠處,坐在馬背上的拓跋烈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撥轉戰馬,直接走了。
他這一走,跟著他的上百名北野軍將軍也都撥馬走了。
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他們都知道,不說話的大將軍,才是真的生氣了。
有人猜測,大將軍生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必要浪費時間來看這樣一場鬧劇。
若真的是在戰場上,別說那五百名參戰的尚院弟子,就算是一千二百人齊上,也都被那二百北野精銳殺光了。
快出尚武院大門的時候,拓跋烈又勒住了戰馬。
因為他忽然覺得,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更顯得沒了體面,他不但有自己的臉面,他還是十萬北野軍的臉面。
於是,拓跋烈一撥馬又回去了。
此時的比試,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去,因為沒有人能界定,那一口吐沫噴上去算不算是贏了。
武院這邊圍攻林葉的人也沒了動作,只是每個人臉上都寫著不服氣。
片刻后,大將軍回來了,所有人都肅立,等著大將軍來裁定這比試到底誰輸誰贏。
拓跋烈朝著林葉招手,林葉從圓陣後邊出來,快步走到拓跋烈馬前。
拓跋烈坐在戰馬上,俯瞰著林葉問:「你贏了嗎?」
林葉:「沒有。」
拓跋烈:「那你輸了嗎?」
林葉:「暫時沒有。」
拓跋烈道:「你沒輸,就是贏了。」
說完他朝著那二百餘武院弟子大聲說道:「你們所有人,圍著這校場跑到起不來為止!」
「是!」
那些武院弟子雖然滿腹怨言,可他們沒有絲毫的遲疑。
二百餘人在不同位置,卻在極短的時間內組成隊列,然後在軍職最高的人帶領下,圍著校場開始跑步。
拓跋烈看向林葉:「兵法戰陣你不懂,但你能把一盤散沙盤活了,也很了不起。」
林葉道:「沒有盤活,只是他們自己想贏,他們在尚院這麼久,第一次,很想贏。」
拓跋烈沉默。
良久之後,拓跋烈道:「我答應過你,只要你贏了就分撥給契兵營六百匹好馬,你派人去北野軍中領吧。」
林葉抱拳:「大將軍,三百匹即可,因為我們沒有贏,最多算在規定時間內打平。」
拓跋烈抬起手指了指那些還在跑步的北野軍士兵:「六百匹馬,是他們的臉面。」
林葉懂了,抱拳道:「卑職知道了,卑職會親自帶人去領。」
拓跋烈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那地上七歪八斜,怎麼看都潰不成軍的尚院弟子。
「他們能想贏,很好。」
說完后,拓跋烈撥馬走了。
尚院弟子這邊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而林葉的目光,卻一直都在那些跑步的北野軍精銳身上。
他們應該是滿心憤恨的吧。
那個朝著雲乘風連忙啐了一口的尚院弟子,此時已滿是怯意,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走到林葉身邊。
他說:「對不起,我……錯了。」
林葉搖頭:「李將初,你沒有錯。」
李將初低著頭說道:「若我回家去,我爹會罵死我吧。」
林葉:「那你就告訴他,現在你就是契兵營主將林葉的親兵了。」
他掃視那些正在圍攏過來的尚院弟子,興奮過後,每個人的臉上也都出現了很複雜的神情。
林葉看著他們,他們看著林葉。
良久之後,林葉道:「少來這套,願賭服輸。」
那群人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他們衝過來把林葉舉高,拋起來接住,再拋起來再接住。
這一刻的他們,不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的心裡已經有了一種叫做團結求勝的萌芽。
林葉說,願賭服輸,他們都和林葉賭輸了,但他們都很開心。
遠處,院長雲乘風洗過了臉,看著尚院弟子那邊的歡呼,他的臉色更複雜。
到了下午,那二百餘武院弟子,都已經累的癱倒在地上,連喘息都顯得那麼疲憊。
他們都是軍人,軍人就當服從軍令,大將軍說讓他們跑到起不來為止,他們就跑到起不來為止。
沒有一句怨言,哪怕有怨念。
他們才是真的願賭服輸,不服氣,服輸。
就在他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時候,林葉帶著尚院弟子們來了。
「對不起了師兄們。」
一個尚院弟子蹲下來,把手中的毛巾遞給躺在地上的武院弟子。
「我們贏的不算光彩,可我們真的想贏。」
那個武院弟子側頭看了看他,沉默片刻后一把將毛巾接過來,在臉上擦了擦。
「收起你那套,我輸得起。」
他一挺身子坐起來:「若再有下次,你們都小心點。」
人群中,那個軍職最高的人喘息著走過來,他是一名百長,名為陳應冠。
「林將軍。」
他走到林葉面前,哪怕已經累的好像直不起腰,可還是用儘力氣行了最標準的軍禮。
他說:「兵不厭詐,我們學過的,但是忘了,多謝將軍幫我們再想起來。」
林葉道:「光明磊落的打,打一百次我們也贏不了。」
陳應冠肅然道:「將軍,戰場上沒有那麼多光明磊落,連一半都沒有,將軍此時提醒我們,比在戰場上被敵人提醒要好。」
陳應冠在跑步的時候,一邊跑一邊和士兵們大聲說話。
他說,輸了就是輸了。
林將軍先是用言語激怒了他們,讓他們每個人都失去了冷靜。
每個人都想著,一會兒打起來,就讓那些尚院的人感受一下,什麼是北野軍的壓迫。
被激怒,進而輕敵,然後是被對手使詐,偷襲了本陣。
陳應冠說:「林將軍,北野軍已經十幾年沒有真正打過仗了,大將軍一直都說,傲氣該有,但不該你們有,因為那傲氣是十幾年前的北野軍一刀一刀砍出來的,現在的北野軍,沒人有資格能繼承來那血汗傲氣。」 林葉道:「大將軍說的沒錯,傲氣從來都不該是繼承來的。」
陳應冠再次行軍禮:「大將軍還說過,知恥而後勇,輸不起的人,沒有下一次.……所以剛才他們想讓我請求一件事。」
林葉道:「你說。」
陳應冠道:「武院所有弟子,請求林將軍以後,把這樣的比試繼續下去。」
林葉看向那些北野軍士兵,他們全都起身了,肅立在那。
林葉肅立,朝著這些其實有足夠資格繼承那一身傲氣的士兵,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半個時辰后,尚武院門外。
林葉一出門就看到那輛粉色的馬車在不遠處停著,他深吸一口氣后,朝著馬車快步過去。
馬車裡的拓跋雲溪,看到了林葉深吸一口氣的動作。
她側頭問小禾:「我很嚇人嗎?」
小禾笑著搖頭:「林公子怕大小姐,應該不是因為大小姐你嚇人。」
拓跋雲溪想了想,沒太明白小禾這話的意思,於是問:「我不嚇人,他為何怕我?」
小禾:「有些怕,不是真的怕,而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拓跋雲溪笑道:「你怎麼現在也說話不著調,變得油嘴滑舌起來。」
說完這句話后,拓跋雲溪自言自語了一聲:「我不希望他怕我,也不希望他敬重我,我甚至不需要他覺得應該謝我。」
不多時,林葉走到車門口:「小姨。」
拓跋雲溪道:「是要回家去么,上車吧,恰好我也想子奈了。」
林葉上了車,拓跋雲溪指了指面前的盒子:「果酒,冰著的。」
林葉也沒推辭客氣,拉開盒子后,倒了一杯果酒品嘗。
「咦?」
林葉品嘗后一驚:「這是哪裡買來的果酒,這滋味著實是人間一絕,不,這該是仙人才能釀出的滋味,只應天上有。」
拓跋雲溪:「浮誇。」
林葉:「噢……」
拓跋雲溪:「真的好喝?」
林葉:「假的,酸。」
拓跋雲溪抬手要打,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這動作會顯得失了長輩身份,更像是同輩之間的打打鬧鬧。
她假裝把手抬起來理了理髮絲,然後問:「贏了?」
林葉回答:「他們兩院之間的比試,往不要臉了說,算平手。」
拓跋雲溪敏銳的察覺到,林葉說的是他們兩院,所以她問:「你呢?」
林葉:「我自然是贏了。」
拓跋雲溪看著林葉,林葉喝了口果酒後說道:「我和尚院所有弟子打賭,一賠十,賭我們贏,他們都賭的是我們贏不了。」
拓跋雲溪:「既然尚院已有贏的機會,為何他們不信你能帶他們贏?」
林葉道:「因為我只安排了那十幾個可信的人,他們十幾個才知道怎麼打,其他人都覺得,我只是讓他們穿著造價昂貴的烏沉木甲去打架。」
他說到這,語氣變得遺憾起來。
「其實,應該是打平了才對,因為他們更不相信會打平,所以打平的賠率是一賠二十。」
林葉嘆道:「我堅持打平,奈何大將軍不許,壞了我好多收成。」
從一開始,林葉想讓尚武兩院比試,就是為了搞錢。
拓跋雲溪想了想,一擺手:「那怎麼行,看來六百匹馬是要的少了些,看我回去對付他。」
小禾聽到這話,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