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想不到是誰
黑暗,無盡的黑暗。
林葉知道自己沒死,但也好像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處在一種無邊的黑暗中,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睜著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黑暗。
他感覺自己在起伏,像是在一葉扁舟上順流而下。
他就爬伏在船上,船底都隔絕不了水流的氣息,他甚至感覺到涼意,但他起不來,動不了,只能隨波逐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艘小船應該是遇到了比較大的風浪,顛簸了起來。
林葉感覺自己的身子被顛的離開了船,又掉下去,摔的有些疼。
他那一刀,耗盡了他這段時間存在體內的所有內勁。
可這一刀,不是為王蓮準備的。
在林葉的目標中,王蓮又算的了什麼呢。
林葉的這一刀,是為了更強大的對手預留,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存內勁,這一刀的威力,也必將會不斷的變大。
他有明確的目標,這一刀是給誰的。
然而在面對王蓮的時候,林葉知道自己唯一的勝算就是這一刀。
然而,還是沒有勝算。
他其實都想不通王蓮在斷臂後為何要跑,哪怕重傷之下,王蓮只需再來一劍,林葉必死無疑。
在那個時候王蓮轉身就走,沒有絲毫遲疑,必然是感知到了危險。
林葉有自知之明,那一刀之後的他,連個廢人都不如,王蓮怕的又怎麼可能是他。
小船顛簸了這一下后,好像不是遇到了風浪,而是靠岸了。
他趴在那,等著有人和他說話,他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在一艘船上,把他帶上船的人又是誰。
可哪裡來的船呢。
這裡是雲州城,虹來寺這裡也沒有河流。
一個黑衣人拎著林葉的腰帶在走,走到林葉家門口不遠處他把林葉扔在地上。
這就是林葉感覺到的顛簸,實則是被人扔了。
黑衣人低頭看著林葉,眼神有些複雜。
「明明如此弱小,為何強要出頭?」
他自言自語了一聲,很輕,輕到連林葉都沒聽到,哪怕近在咫尺。
小寒在院子里叫了起來,聲音顯得有些急切,片刻后就出現撓門的聲音。
黑衣人又看了林葉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林葉在這一刻,其實才剛剛睜開眼睛,眼前還是黑暗,卻不再是如同黑幕一樣。
剛才的黑暗不透徹,是蒙著眼睛的那種黑,此時看到的是夜色,再黑的夜色也有殘存的光明。
他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很挺拔,林葉唯一確定的是……不是錢爺。
林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在第二天的正午。
這一覺林葉睡了很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從模糊到清晰,看到了很多人關切的面孔。
子奈在,師娘在,老陳在,師父在,小姨也在。
他們都在床邊,看到林葉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所有人似乎都緩了一口氣。
林葉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過,他肋骨斷了幾根,一側太陽穴處還有傷口。
最主要的是,他現在依然很虛弱,連自己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小葉子,你現在怎麼樣?」
最先聽到的是師娘的聲音,有些沙啞。
林葉努力的擠出些笑意,但他知道自己此時的笑應該很難看吧。
「還好。」
林葉回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出口,林葉都楞了一下,那聲音完全不像是他,沙啞乾裂的像是大旱三年的土地。又兩個時辰之後。
林葉看起來總算是好了些,臉上也不是那麼慘白了,恢復了幾分血色。
他甚至還吃下了一大碗麵條,雖然吃的時候每咽下去一口,胸口都疼。
「哥哥和桑」
子奈說:「都是被人放在門口的,我出去的時候沒見到人。」
以子奈現在的實力,竟然都沒有看到人影,也沒有感知到那人的氣息。
林葉點頭:「我見到了.……一個背影。」
他說:「救我的人應該年紀不大,是個很挺拔的身形,比我應該稍稍高一些。」
子奈剛要說什麼,拓跋雲溪道:「子奈,你先去外邊玩一會兒,我和你哥聊幾句。」
子奈起身:「好的小姨。」
屋子裡只剩下了拓跋雲溪和林葉,林葉看向小姨的眼神,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看向家長的眼神一模一樣。
「王蓮是兇手?」
拓跋雲溪問。
林葉點頭:「是。」
拓跋雲溪道:「所以你明知道留下王蓮更好,還是把他殺了。」
林葉:「我殺不了他。」
拓跋雲溪那好看的眉毛就皺了一下。
林葉:「我不是王蓮對手,我低估了他,就算我盡全力也殺不了。」
拓跋雲溪在想,這雲州城裡還有誰能具備那麼恐怖的實力。
只一擊,就將王蓮這樣的高手殺了,一刀兩片。
「你不該瞞著我。」
拓跋雲溪說:「如果你來王府,知道你要對付的是王蓮,我會有所安排。」
林葉:「可……那是子奈的仇。」
拓跋雲溪表情微微一動。
「這件事你不用多擔心,王蓮死了,天子準備陷害我哥和成郡王的事,必然會往後拖一拖。」
她說:「你只管修養,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林葉道:「謝謝小姨。」
拓跋雲溪看了一眼林葉,然後又瞪了一眼。
一眼心疼一眼怨。
「躺著吧。」
拓跋雲溪起身離開,她出去后,子奈就飛一樣的跑了回來。
「哥,你還疼不疼?」
「不疼,甚至還想再吃一碗麵條。」
「那我去給你煮?」
「不要不要,你應該學會分清,大人說的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只是在吹牛。」
子奈:「那你,還想要什麼?喝水不喝?」
林葉道:「什麼都不要,你去陪師娘他們,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子奈嗯了一聲,伸手在林葉額頭上碰了碰,確定林葉沒有發燒后,看起來她稍微鬆了口氣。
拓跋雲溪回到北野王府的時候,拓跋烈正在他的書房裡擦刀。
那是他當年征戰時候的佩刀,算算看,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用過了。
大戰之後,得來十幾年的太平,大將軍的刀成了擺設,可對於百姓們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林葉怎麼樣?」
拓跋烈見妹妹回來,隨口問了一聲。
拓跋雲溪道:「還好,就是得修養一陣子。」
拓跋烈:「他居然能殺的了王蓮,實力進境速度之快,我也得對他刮目相看。」
拓跋雲溪:「不是他殺的。」
拓跋烈抬頭看向拓跋雲溪:「不是他?」
拓跋雲溪看了看拓跋烈手裡的刀:「是不是你?」
拓跋烈把刀遞過去:「那你聞聞,我這刀上有血腥氣么。」
拓跋雲溪沒接刀,走到一邊坐下來:「這雲州城裡所有的高手,就算我不知道誰有這般實力,你應該知道。」
拓跋烈點頭:「我知道,只有一個。」
拓跋雲溪:「誰?」
拓跋烈:「我。」
拓跋雲溪瞪了她哥一眼。
拓跋烈若說不是他,那就一定不是他,因為她哥從來都沒有騙過她,一次都沒有。
「想不出了。」
拓跋烈道:「王蓮是至少武岳境三芒的高手,或許早已突破到了四芒,在這雲州城裡,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那麼輕易的殺了他。」
他把刀收入刀鞘,掛回牆上。
「雲州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複雜了.……連我都覺得有些陌生。」
拓跋烈一邊說著一邊坐下。
「林葉攪亂了御凌衛的計劃,可這事傳到歌陵后,天子必然會勃然大怒。」
他說:「死了一個王蓮,天子不會心疼,也不會生氣,他生氣的是計劃失敗了。」
拓跋雲溪問:「要不要,去一趟天水崖?」
拓跋烈道:「連我都覺得頭疼,天水崖那個艾悠悠又能有什麼辦法,他的道行,還沒到能左右時局的地步。」
拓跋雲溪問:「你推測,天子會怎麼辦?」
拓跋烈道:「還能怎麼辦,繼續派人來唄,御凌衛做事從來都不會只留一手準備。」
他看向拓跋雲溪:「林葉壞了他們一個計劃,他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若都沒有了.……」
他停頓片刻后,有些無奈的說道:「他們還能在天子授意之下,直接撕破臉,不必勞神費力的去準備什麼證據了。」
拓跋雲溪說:「我不希望小鴨蛋出事。」
拓跋烈:「你怎麼不擔心我出事不出事?」
拓跋雲溪:「如果我到了擔心你的時候,你大概早已把我送走了吧,我一時還在雲州,就說明你還沒頭疼到毫無辦法。」
拓跋烈:「小狐狸。」
拓跋雲溪:「大狐狸1
拓跋烈笑了笑,起身道:「王蓮在御凌衛中的實力,所有指揮使中,他最弱。」
「如果天子真的生氣了,不再調派什麼指揮使來,讓那個鎮撫使親自來.……」
他看向拓跋雲溪:「我就只能先把你送走了,大不了,再加上一個你那朋友小鴨蛋,但她父親,我也無能為力。」
因為這句話,拓跋雲溪心裡出現了一層烏雲。
這麼多年來,她哥只要還在雲州城,她就從來沒有害怕過什麼。
第一次,她心裡的烏雲都濃重到,遮住了光。
「不用怕。」
拓跋烈道:「我和天子鬥了十幾年,他要想贏的不體面,早就贏了,但他要想贏的稍稍體面些,我又不會那麼容易輸。」
他看向窗外。
「天子啊,他贏誰都可以不體面,比如他的親弟弟們,可唯獨贏我,他必須體面。」
拓跋烈笑了笑:「相信你哥,你哥沒那麼容易低頭認輸。」
天子要的體面,是因為拓跋烈的功勞在那,沒有拓跋烈,就沒有天子的天子位。
他說:「大不了,我雙手一攤不玩了,帶著你直接去歌陵見天子,說我帶兵累了,不想帶了,歌陵那邊,還是得有咱家好大一片莊園。」
可是。
他是拓跋烈啊,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兵權呢,沒了兵權的他,回到歌陵去,肯定會有一大片莊園……
可天知道,哪天那莊園就變成了陵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