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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家

  雲州,嚴家武館。


  林葉坐在台階上,還是如他才來武館的時候一樣,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發獃。


  師父嚴洗牛就坐在他旁邊,兩個人之間放著一個矮凳,凳子上擺著兩杯茶。


  熱氣冒起來的時候,像是在給天地敬香,那一縷一縷,在天地之間,在師徒之間。


  「這次,會留在雲州多久?」


  嚴洗牛問了一聲,聲音有點輕,像極了盼了一年才把孩子盼回來的老父親,想問問,又害怕,怕孩子說吃過飯就走。


  林葉回答:「吃過飯就走。」


  嚴洗牛臉色變了變,笑容還在,只是顯得有些僵硬了。


  林葉道:「每天。」


  他說:「我就不住這了,畢竟有家,嗯.……畢竟住在這,你還跟我要錢。」


  嚴洗牛下意識的給了林葉一個腦崩兒,敲完了才想起來林葉已經是大將軍了。


  林葉抬起手揉了揉後腦勺,咧開嘴,還挺疼。


  然後笑。


  他看向在遠處,一手舉著一個磨盤在那練功的薛銅錘。


  問:「銅錘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你給下藥了?」


  嚴洗牛道:「就自從有一次,我和你師娘說起來你受重傷的時候,被他聽到了。」


  嚴洗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燙了嘴,啐啐啐的好幾下。


  他說:「銅錘從第二天開始就變了個人似的,我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


  「後來,我起夜的時候,看到他一個人就坐在這台階上哭,我問他,是害怕嗎?」


  「他抱著我哭,問我說小絲弟會不會死,他還說小絲弟不能死。」


  林葉沉默。


  過了一會兒后,他問:「次數多嗎?」


  嚴洗牛搖頭:「不多,我就看到過兩次他夜裡坐在這哭。」


  林葉說:「我是問你起夜多嗎?我給你配點葯吧,我現在醫術還行,或許能給你壯一壯。」


  嚴洗牛:「逆徒!」


  然後問:「需要多久才能配出來?」


  林葉從懷裡取出來個冊子遞給嚴洗牛,嚴洗牛楞了一下:「這就是葯?」


  林葉:「書!這是書!」


  嚴洗牛翻開看了看,然後臉色就變了。


  林葉道:「這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修行功法,師父你也知道我修行上其實沒什麼天賦,純靠天賦好。」


  嚴洗牛:「說人話。」


  林葉道:「你把這本冊子好好讀一讀,如果有用的話,就教他們練。」


  嚴洗牛:「為什麼你自己不給他們?」


  林葉:「我是小師弟啊.……你是師父,你教他們更合適,你總得顯得自己牛皮一些,才能讓弟子們真的服氣。」


  嚴洗牛嘆道:「掃了兩眼,我都不見得看得懂。」


  林葉:「那就給師娘看。」


  嚴洗牛:「我都看不懂,那婆娘……」


  說著話,回頭看了看,見媳婦兒雷紅柳和拓跋雲溪她們在屋子裡聊天,他這才接著往下說。


  「那婆娘能看懂個屁。」


  林葉說:「難為你了,師父。」


  嚴洗牛:「難為我什麼?」


  林葉:「難為你挨揍挨了那麼多年,渾身上下都給打慫了,就嘴還是硬的。」


  嚴洗牛抬起手又給了林葉一個腦瓜崩兒,林葉還是沒躲開。


  他看向另外一邊,子奈坐在板凳上,正在給老陳講著冬泊那邊的故事。


  老陳聽的津津有味似的,但林葉看得出來,老陳聽的那麼仔細,大概是想從子奈的故事裡,聽到關於陳微微的隻言片語。


  但老陳不說,在外人看來,那就是個窩囊的老傢伙,是一個從窩囊的年輕人一直窩囊到老傢伙的人,一輩子就這樣了。


  他習慣了什麼都不說,委屈也好,歡喜也罷。


  「陳微微有消息嗎?」


  嚴洗牛忽然問了一句。


  林葉點了點頭:「聽說了一些,應該留在冬泊仙唐城了,好像冬泊國君還挺敬重他的。」


  嚴洗牛就更得意起來。


  他說:「看看咱這徒弟,一個是大將軍了,一個是冬泊國師了。」


  說到這他楞了一下,眼神也飄忽了一下。


  因為他幾乎脫口而出,想說這要是瘸子和瞎子還在,喝酒的時候,你看我把牛皮吹多大,嚇死那倆老傢伙。


  他沒說出來,林葉聽到了。


  林葉說:「我去上過香了,燒了些紙錢。」


  嚴洗牛噢了一聲,低下頭,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又燙了嘴,又開始啐啐啐。


  林葉說:「買了一馬車的紙錢元寶,光燒就燒了半個時辰。」


  嚴洗牛笑:「應該的,那倆窮苦大半生,讓他倆在地下做富家翁,有錢,想幹嘛就幹嘛。」


  林葉說:「我一直有個疑惑。」


  嚴洗牛問:「疑惑個什麼吊毛?」


  林葉道:「師父你也聽說過,有一種說法是,人沒了,就要進六道輪迴。」


  嚴洗牛:「是。」


  林葉:「那燒的紙錢他們還能收到嗎?年年燒,是不是都被陰曹地府那些牛頭馬面什麼的貪污了去?」


  嚴洗牛:「我湊?」


  林葉:「在理嗎?」


  嚴洗牛:「在理。」


  林葉:「那我也燒。」


  嚴洗牛點頭:「對,那也得燒,等我百年之後,你也一車一車的燒。」


  說到這又回頭看了屋子裡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道:「記得燒倆眉清目秀的小紙人丫鬟給我。」


  崩兒的一聲。


  屋子裡飛出來一個核桃,正砸在嚴洗牛後腦勺上。


  嚴洗牛疼的咧嘴,但很快就把咧嘴變成笑容,回頭說:「我開玩笑呢……」


  崩兒的一聲,第二個核桃正砸在他腦門兒上。


  嚴洗牛問林葉:「你師娘在予心觀修行好幾年,我懷疑她就練了一樣本事,那就是偷聽人家說話.……」


  林葉聽到這立刻起身。


  差一點就被連累了。


  一個掃炕用的笤帚飛了出來,嚴洗牛這次如同長了后眼一樣,往旁邊一滾躲開了,畢竟笤帚比核桃砸的要疼。


  林葉起身的時候,還順勢把放著茶杯的矮凳給端了起來,一滴水都沒灑。


  嚴洗牛連滾帶爬的躲開了,林葉又在台階上坐下來。


  看著師父那狼狽不堪的樣子,他微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啐啐啐.……

  怎麼還這麼燙。


  旁邊,老陳聲音輕柔的對子奈說道:「我知道,你以後就想跟著你哥,你哥去哪兒你就去哪兒,雖然我不放心,可我不能攔著你。」


  「但你得聽我的話,如果你哥去打仗,你就在後邊等著他,便跟著一起衝鋒,你是小姑娘。」


  子奈:「知道。」


  老陳:「你知道什麼,你只是會哄我。」


  子奈:「我不哄你,難道還騙你?」


  老陳:「難道不就是在騙我?」子奈:「哄和騙是兩碼事。」


  老陳:「那你說說。」


  子奈:「這.……當初你教我認字的時候,那就是哄,那能是騙嗎?」


  老陳本來還想看子奈的笑話呢,此時竟不得不認真的點了點頭:「在理。」


  然後他問:「拓跋烈真的就那麼投降了?沒有反抗?我可聽說他武功可了不得,是什麼什麼境界第一個人。」


  子奈:「是武岳境第一人,不是第一個人。」


  老陳:「差不多。」


  子奈說:「他應該是很厲害很厲害才對,可確實沒有反抗就投降了,回來的時候,被人用那麼粗的鐵鏈穿了琵琶骨,也穿了腿骨,綁在一根特意鑄造出來的鐵柱子上。」


  老陳一咧嘴,聽著就疼。


  子奈回頭看了屋子裡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小姨在,先不聊這個了。」


  老陳連連點頭:「怪我怪我,是我疏忽了。」


  他問:「餓不餓?」


  子奈:「餓了唄,也不知道她們聊起來怎麼那麼多說不完的話,明明都已經到了飯點兒.……」


  老陳起身:「我去給你煮麵。」


  子奈:「這是在武館啊。」


  老陳:「有鍋有灶有你爺爺,還不能讓你吃上一碗雞絲熱湯麵?他們聊他們的,我先給你做一碗去,咱不打擾他們,你悄默聲兒的吃。」


  子奈都沒有來得及點頭呢,屋子裡,拓跋雲溪往外看:「陳叔,兩碗。」


  雷紅柳:「陳叔,三碗。」


  小禾怯生生的說:「四碗吧……」


  林葉:「五碗。」


  嚴洗牛:「六碗.……我一碗不夠,七碗吧。」


  老陳回頭看了看薛銅錘,寧株,莫梧桐,還得再加三碗。


  於是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可得稍微晚一點了,畢竟得做十五碗。」


  然後小聲問子奈:「五碗夠嗎?」


  子奈撇嘴:「爺,你還當我是小孩子時候那麼吃呢,我現在.……五碗怎麼夠。」


  她說:「你還沒算自己吃的呢,總是把自己算漏了。」


  老陳嘿嘿笑:「忘了,忘了,習慣了……」


  林葉起身,嚴洗牛問:「你去做什麼?」


  林葉道:「你那麼能吃,一個人就要吃兩碗,陳叔忙不過來,我去幫忙。」


  嚴洗牛:「你還笑話我嘞,你那妹妹你敢笑話笑話嗎?」


  崩兒!


  又一個核桃飛出來,砸在他後腦勺上,確實準的不像話。


  雷紅柳盤膝坐在炕上,朝著嚴洗牛喊了一聲:「嗶嗶什麼,去買些熟肉下酒菜,光吃面怎麼行,要去酒樓買,不許省錢去隨便找個小販對付了。」


  嚴洗牛正往地上踅摸呢,想著剛才這個核桃,砸在後腦勺上,為何疼的程度加倍了呢,且疼的面積還有些分散。


  然後才注意到,是媳婦兒扔過來的錢袋子。


  他嘿嘿笑,撿起錢袋子朝著薛銅錘那邊喊:「跟我不跟我,誰跟我誰能點菜。」


  薛銅錘把兩個磨盤一扔:「絲父絲父,帶我帶我。」


  莫梧桐背著手跟上來:「我不是貪吃,我只是想點菜。」


  寧株背著手也跟了上來:「我不是想點菜,我就是真貪吃。」
……

  【這一卷的卷名是野心,要寫的不是林葉的野心,而是陳微微的,所以筆墨用的多了一些,但看來大家並不喜歡,所以我收了收,不過,該鋪墊的也都鋪墊了,謝謝大家的耐心,包容一個不好包容的白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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