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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同類

  武館。


  薛銅錘抬頭看著林葉:「小絲弟,我厲害不厲害。」


  林葉點頭:「厲害。」


  薛銅錘:「那能不能也給我一個那個。」


  他指了指子奈的開山斧。


  林葉道:「你會用斧子嗎?」


  薛銅錘搖頭:「我不會,但我可以練,小姑奶奶的斧子太好了,我看到了,能把小絲弟的刀打的比弓箭都要快。」


  林葉:「那你練了打什麼?」


  薛銅錘:「我要了給我寧絲兄,讓我寧絲兄打我用。」


  林葉回頭看向寧株,寧株叉著兩條胳膊都感動了。


  寧株動情的說道:「同門情深,兄弟義重。」


  薛銅錘:「這種鬼話你們也能信,我四歲的時候就知道小孩會騙人了。」


  寧株:「.……」


  林葉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主意。


  他決定把寧未末送給他的沉鐵分出來一部分,給薛銅錘造一塊板磚。


  就這種想法,正常人都不會有,確切的說但凡只要不正常的沒那麼離譜都不會有。


  沉鐵那東西價值連城,尋常江湖中人,若能偶爾得了可打造一根飛針那麼大的沉鐵,便會欣喜若狂了。


  可林葉打算用這麼珍貴的東西,做板磚。


  「小絲弟。」


  薛銅錘說:「我想要小姑奶奶一樣的斧子,是不是不好搞到。」


  林葉:「想要一模一樣的斧子,確實有些麻煩。」


  薛銅錘:「那我換一個簡單的,你帶我歌陵好不好,陛下說了,他回歌陵的時候要帶上你。」


  林葉道:「我總算明白了,孩子不但會說謊,還會用計策。」


  薛銅錘:「我四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說:「其實那時候我自己都能撒尿了,可我還是讓你們把著我撒尿,是因為我懶。」


  他說:「剛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起來,誰願意自己光著屁股出去撒尿啊。」


  林葉:「對不起。」


  薛銅錘:「為何要這麼說。」


  林葉:「是我沒看得起四歲時候的你。」


  薛銅錘:「無妨無妨,去歌陵的時候帶著我就行了。」


  林葉:「只帶你一個嗎?」


  薛銅錘指了指寧株,寧株在這一刻又感動了,然後就看到薛銅錘指著他說:「還有我的坐騎。」


  林葉看向寧株,寧株點了點頭,一彎腰把薛銅錘林了起來,倒著拎。


  薛銅鎚頭朝下在那晃蕩著,他還說呢:「帶上他吧好不好,他可好養活了,住店的時候都不用給他開個房,讓他住馬廄就行,也不用給他買飯,讓他偷別人的坐騎的草料吃。」


  林葉看向寧株:「這麼聽著,他是對你又好又不好的。」


  寧株道:「自從我發現再沒有一件兵器,比他更趁手之後,他便想拿捏我。」


  林葉:「.……」


  這是真師兄弟,一個把一個當坐騎,一個把一個當兵器,但凡有一點兒假,都最起碼還有那麼一丟丟互相尊重,把彼此還當個人。


  正說著話,林葉看到武館外邊,隋輕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就站在那看著他。


  你也連忙出門,他走到門口,隋輕去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出來。


  可林葉沒聽,快步出了武館的大門。


  隋輕去道:「我要先去歌陵,比你早些,若到了歌陵後有事找我,就用這個。」


  他拋給林葉一個哨子。


  林葉低頭看了看,只覺得此刻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想起小時候,他大概也是三四歲的年紀,如他剛見到薛銅錘似的時候差不多。


  他總是會纏著哥哥捉迷藏,哥哥總是會故意把哨子弄出些聲音來,好讓他找到。


  他低頭看著這個哨子,雖不是他印象中的那種,可心情卻驟然變得激蕩起來,難以平復。


  他再抬頭的時候,隋輕去卻已經走了。


  林葉想喊,已經到了遠處的隋輕去朝著他擺了擺手。


  他再次低頭看著手裡的哨子,腦海里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句話。


  葉落隨風輕去,隋輕去……是葉?


  猛然間他抬頭看,哪裡還有隋輕去的影子。


  與此同時,雲州府地牢。


  須彌翩若坐在拓跋烈對面,看著這個已經殘廢了的曾經的霸者,他心中也是感慨萬分,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就是……林葉那群人下手可比他們在冬泊下手狠多了啊。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想說,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你大概只想著早些死了才好。」


  他坐在那翹起腿,像是和拓跋烈很熟悉的一個老朋友似的。


  拓跋烈躺在石床上,只是目光稍顯空洞的看著屋頂。


  須彌翩若的話,對他來說連一絲一毫的影響都沒有。


  「我其實也沒指望你能說些什麼。」


  須彌翩若道:「畢竟,你其實也只是個被人推到台前來的傀儡,你又能說些什麼呢,說自己可憐?不,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拓跋烈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須彌翩若足夠刺激人的話,他像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須彌翩若繼續說道:「我現在懷疑,你之所以會敗,恰恰是因為你的桀驁。」


  「因為你不聽話啊,在你背後要支持你的人,當然也要控制你,可你又要支持又不聽話,他們大概也早想換了你。」


  拓跋烈在這時候側頭看了看須彌翩若,只是看了一眼,須彌翩若就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拓跋烈語氣平靜的說道:「你很好,所以能得天子能重用。」


  說完這句話后,他有把頭扭回去了。


  這讓須彌翩若有些挫敗感,在真正內心強大的人面前,他的話術好像失去了作用。


  「你不想讓他們一起死?」


  須彌翩若干脆更直接了一些。


  他說:「如果我猜得沒錯,你背後的人為數不少。」


  「當年陛下和你一起,在歌陵城平叛之後,他們就發現之前對陛下的判斷錯了。」


  「可他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也已晚了,他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能在明面上向陛下施壓。」


  須彌翩若往前探了探身子:「所以他們偽裝了自己,表面上他們都是恭順忠誠的臣子,甚至可能還為了表態而退出朝堂。」


  「但他們是不會死心的,你是他們選的,而且在那次平叛之後,他們就肯定就已經找了你。」


  拓跋烈此時又側頭看了看須彌翩若,依然那麼平靜的說道:「這不是你自己想到的,這是天子讓你對我說的。」


  須彌翩若皺眉。


  拓跋烈道:「回去吧,我只是想清凈一下,你要想立功,換個別的法子。」


  須彌翩若道:「你該知道,箭射出頭鳥的道理,林子里那麼多鳥,偏偏是你,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我不相信會好受。」


  拓跋烈這次是看著屋頂,不像是回答他的話,而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以為是鳥,卻沒想過,若是林子呢?」


  須彌翩若的眼睛睜大了些。


  拓跋烈道:「天子一直贏,沒有什麼,但他卻一次都不能輸。」


  他語氣平靜的說著。


  「鳥以為,站在一棵樹上,樹就是它的領地了,它飛過叢林,叢林就是它的領地了。」


  「天子一直覺得,哪棵樹不好,就把哪棵樹伐了,這樣其他的樹就會聽話了。」


  「可一片林子,重要的不是林子里有什麼鳥,而是林子本身……只要林子還在,它們可以讓任何一種鳥飛到高處去。」


  說到這,拓跋烈似乎已經沒有了興趣。


  須彌翩若知道,這些話拓跋烈不是說給他聽的,是想讓他帶給天子。


  拓跋烈的意思是,你砍一棵樹沒什麼,砍十棵樹也沒什麼。


  只要大部分樹木還在,那林子就不會在意你。


  但,當你想把整片林子都砍掉的時候,你連棲息之地都沒有了。


  沒有了樹,看起來再肥沃的土地,早晚也會變成荒漠。


  天子要對付的不是其他的鳥啊,而是一整片森林。


  須彌翩若起身,到了門口后就不由自主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拓跋烈沒說話的時候他想盡辦法的讓拓跋烈說話。


  拓跋烈說話之後,他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甚至還覺得無比的壓抑。


  就好像,他此時已經置身在幽暗的不見邊際的密林之中了,出不去。


  不管往哪個方向看,看到的都是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那些樹枝像是張牙舞爪的鬼魂,那樹上還有一張一張猙獰的臉。


  他腦海里,有一句話不斷的飄蕩著,像是依附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天子可以一直贏,沒什麼,但他只要輸一次就什麼都沒了。


  須彌翩若在思考,這些話,到底該不該如實的和陛下說。


  如果說了,陛下臉上又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神情。


  就在他發獃的時候,屋子裡的拓跋烈又說了一句話。


  「你在砍掉大樹的地方,種上了新的樹苗,覺得這樹苗是自己親手種的,將來一定會聽話,可你卻忘了,當這些你親手種下的樹苗也成為參天大樹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原來他們和樹是同一類,而不是和鳥是同一類。」


  拓跋烈看著門口那個年輕人的背影,用一種聽起來依然平靜,可卻陰森的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問了一句。


  「你自己也是一棵樹,只是你還沒有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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