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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眾生世人

  婁樊大營外邊,龐大海回頭看林葉:「大將軍,喊的嗓門可以不?」


  林葉:「力度還可以再稍稍大些。」


  龐大海:「好嘞。」


  他催馬往前走了幾步,朝著婁樊大營那邊扯著脖子開始喊。


  「你們婁樊人,怎麼能如此不講信義!我家大將軍到現在沒有說出些什麼,已是給足了你們臉面!」


  林葉在他後邊說道:「可以再稍稍粗獷一些。」


  龐大海:「得嘞!」


  然後繼續喊。


  「你們這些臭不要臉的,說好了的事,到現在卻不提了?你們干這種噁心勾當,和去青樓嫖完了就跑不給錢,有什麼區別!」


  林葉:「嗯?」


  龐大海回頭:「大將軍,這麼喊粗獷不粗獷?」


  林葉:「你那是粗鄙。」


  龐大海:「粗就行!」


  然後回過頭,繼續聲嘶力竭的叫罵。


  婁樊大營這邊,耶律明鏡急匆匆的趕到大營門口,聽到這喊聲,就知道事情要壞。


  林葉必然是知道了他這邊來了什麼人,故意來挑撥的。


  那傢伙彷彿是開了天眼一樣,連婁樊大營里發生了什麼,他似乎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若非如此,之前不來喊,偏偏是拓木參在營里的時候他派人來喊。


  「來人!」


  耶律明鏡立刻吩咐道:「調派騎兵,出去把那些玉人殺了!」


  「是!」


  他手下一個將軍立刻抱拳領命,轉身就要去調兵。


  「等下,不必著急。」


  拓木參背著手,一臉冷笑的走了過來。


  「耶律將軍,這是急著要去幹什麼?殺人滅口嗎?」


  耶律明鏡道:「賊兵在大營之外如此挑釁,若不派兵殺之,會讓我軍心渙散!」


  「我看,你是急著遮掩什麼吧。」


  拓木參道:「我怎麼不覺得,那是故意來挑釁的。」


  耶律明鏡道:「玉人明顯是在挑撥離間,王爺難道真的看不出來?」


  拓木參道:「玉人要挑撥離間,還至於讓他們的都護大將軍林葉親自前來?」


  耶律明鏡:「越是如此,越是明顯,他自然是要挑撥關係,是想讓王爺聽了去,懷疑我與他有什麼勾結。」


  拓木參:「他又怎麼會知道,我來了此地?」


  耶律明鏡:「林葉狡猾,又陰狠,他敢孤身一人來……」


  說到這,耶律明鏡的話戛然而止。


  拓木參一臉陰森的看著他:「耶律將軍怎麼不說下去了?令尊和你那五弟,是被人家孤身一人從十萬大軍中抓去的,這事,可是真有些離譜。」


  耶律明鏡道:「王爺,此時若真的被那林葉挑撥,於我婁樊毫無益處!」


  拓木參:「若是能真的抓幾個通敵叛國的罪人,我看,也不是毫無益處。」


  耶律明鏡急切起來,回身喊道:「你們還在等什麼?林葉是玉國大將軍,若此時殺了他,此戰必可大勝!」


  他手下將軍立刻轉身,可還沒走,卻被拓木參的人攔住。


  拓木參道:「我倒是真的很想聽聽,那林葉還會喊出些什麼來,耶律將軍,人家也沒急著跑,我看,你也不必急於一時,一會兒我聽夠了,你再派人去殺那林葉也不遲。」


  耶律明鏡怒了起來:「王爺,你這是貽誤戰機!」


  拓木參:「是我貽誤戰機,還是你在配合玉人亂我軍心?」


  耶律明鏡:「現在就去衝殺林葉,違令者斬!」


  他部下的將軍們早就已經受夠了,聽到這句話,一群人同時轉身。


  誰還管拓木參說了些什麼,他們此時恨透了這人,當然也恨透了林葉。


  若非是那個傢伙膽大包天的孤身前來,他們南疆大營又怎麼會蒙受如此的奇恥大辱。


  唯有殺了林葉,這屈辱才能緩解。


  不少人拉過戰馬,直接衝出大營,催馬加速,越沖越快。


  龐大海正喊著呢,見婁樊大營里有兵馬衝出,立刻回身:「大將軍快跑,他們果然派人來殺我們了。」


  他回身喊話的時候,發現林葉已經撥馬在走了。


  「噫……」


  龐大海嘀咕了一聲,催馬加速。


  他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喊:「你們這群婁樊人,果然不可信,和青樓里那些拔吊無情的傢伙有什麼區別!」


  林葉也回頭:「你特么閉嘴。」


  龐大海:「啊?」


  他心說自己這罵的難道不貼切嗎,這簡直就是直指人心的羞辱啊,他還覺得大將軍一定是覺得自己罵的不夠文雅,可不是大將軍說的,讓他罵的粗獷一些嗎。


  婁樊人發了狠,就緊追不捨,一口氣追到了來風口城外。


  城牆上的玉軍放林葉等人回來,然後就把重弩放了出去。


  緊跟著便是一陣密集羽箭,不少婁樊人被射落馬下,後邊的騎兵也只好把戰馬勒停。


  等林葉他們進了門,這些婁樊人還不甘心走,也朝著城牆上罵街。


  這一罵街,可是把莫梧桐他們給惹著了。


  莫梧桐一挽袖口:「我去,打架我不行,罵街你們算是找對對手了。」


  他挽著袖口掐著腰,一隻腳踩著城牆在那罵。


  另外一邊,寧株伸手捂住了薛銅錘的耳朵,還耐心的說:「不要亂聽,這些話,你得再過一些年才能學。」


  薛銅錘:「絲兄,你捂著我的耳朵,那你自己聽了怎麼辦。」


  寧株:「我……我聽了能怎麼辦,我聽了難受。」


  薛銅錘:「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堵著自己的耳朵,然後你也堵著自己的耳朵?」


  寧株:「嗯?」


  莫梧桐還管那些婁樊人聽不聽得懂他罵了些什麼,反正他自己是罵痛快了。


  子奈站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在莫梧桐開始罵的時候,她就找了兩塊布條把自己耳朵堵住了。


  站在莫梧桐的一側看過去,她能看到莫梧桐嘴裡噴出來的吐沫星子……

  陽光下,誰能靠罵街噴吐沫星子形成彩虹?口若懸河不過如此了吧。


  寧海棠本來還站在城牆上看熱鬧,後來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腦海里翻來覆去就那幾個字在警告她快點走.……

  臟,真他媽臟。


  就莫梧桐罵的那些話,沒有一個字是無辜的,都該被判逐出字典。


  不但難聽,還通順,還押韻。


  等城牆上的女人們走了之後,莫梧桐更來勁兒了。


  什麼什麼肥又寬,三千婁樊人往裡鑽,什麼夾死兩千三,還有七百要逃跑,什麼什麼全撂倒.……

  這也就是當今天子不在,他要是在這,都可能覺得,光聽莫梧桐罵人,就能判他個斬立決。


  馬上拉出去斬了,不用可著脖子那砍一刀,就對著嘴砍。


  要不是林葉直接衝上城牆,一把堵住了莫梧桐的嘴,這傢伙指不定還要罵多久呢。


  「夠了夠了.……」


  林葉道:「你就算自己不在乎自己名聲,你也為師父師娘考慮一下,為你的師兄師弟們考慮一下。」


  莫梧桐:「激動了,一時之間,情難自已。」


  林葉:「下去歇會.……」


  莫梧桐:「好嘞,確實嘴都有點麻了。」


  城牆下邊,雷紅柳臉色鐵青。


  嚴洗牛在那小聲的耐心的勸:「不生氣不生氣,這些都和你無關,不是你教的,和咱武館都無關。」


  雷紅柳一把揪著嚴洗牛的耳朵:「不是我教的,那就是你教的!

  嚴洗牛頓時無辜起來:「你也知道,他娘是街上一霸,家裡那好端端的豆腐坊生意,還不是被他娘與人對罵罵黃了的。」


  莫梧桐家裡做些生意,他爺爺那一輩,生意做的極好。


  到了他父親這一輩,本來也不差,可就是因為他娘實在是……過於彪悍,以至於豆腐坊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到也不是全做不下去,原本他家裡臨街有個鋪子,賣豆腐的生意還好。


  後來實在不行了,只好是給人送貨,盡量少讓他娘接觸人……

  不過,凡事皆有利弊。


  莫梧桐的父親看著頗為壯實,還有著讓人覺得有些凶的面相。


  家裡又是有豆腐坊生意,還殺豬賣肉,可實際上,他爹其實膽子不大,更不善於說話,一著急就臉紅脖子粗的,說不出話來。


  總是被人家欺負,自從他娘嫁過來,那局面立刻就改了。


  原本街上那些以會罵街而聞名的人,不管男女,誰還敢在他家人面前放肆?


  有仨老頭倆老太太,是被他娘面對面一對一的罵背過氣去的。


  從無敗績。


  嚴洗牛在那給雷紅柳順著後背:「不氣了不氣了,這不是在罵婁樊人嗎,是為國爭光。」


  雷紅柳:「嗯?」


  嚴洗牛嚇了一跳。


  雷紅柳使勁兒呼出一口氣:「罷了罷了,你說的也對,罵的是婁樊人,我今日就不和他計較了。」


  說完就要走,正好看到莫梧桐從城牆上下來,一臉洋洋得意的樣子。


  原本已經有些消氣的雷紅柳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直接衝上去,一把揪著莫梧桐的耳朵:「說,都是誰教你罵的,臟,太髒了!」


  莫梧桐:「師娘師娘,弟子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等雷紅柳揪著莫梧桐的耳朵走了,寧海棠這才敢回到城牆上去。


  上來的那一刻,她看到林葉站在城牆邊緣處看著那些已退走的婁樊兵,她忽然覺得,林葉成長起來也是挺難的吧,跋山涉水的……

  恍惚中,她忽然又想到了別的什麼。


  那些出身寒門的人,大多數其實還比不得林葉從小到大的境遇。


  他們要想成材,何其艱難,要想靠著這艱難無比的成材,再博得一席之地,那又是何其艱難。


  一想到這些,再想想天子這些年來在推行的朝政。


  寧海棠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有些人天生就有的,便不會珍惜,而那些拼了命才得來的人,更知不易。


  她永遠也想不到的是,林葉走過的路,其實有一大段,是有人故意讓他走的。


  因為不管是作為婆婆的義子,又或者是別的什麼身份,林葉算不得寒門出身,但他就是寒門出身。


  菩薩寒門,眾生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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