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多謝多謝
王風林離開了雲州,是因為他發現林葉身邊有一張巨大的蛛網。
他現在不得不懷疑,別說是天下第一家族的王家來了,就算是天子來了,只要是進雲州,可能都會陷進林葉的這張蛛網裡。
所以離開雲州城的王風林竟然是沒有一點沮喪,反而開心起來。
他坐在馬車上突然的狂笑,把手下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還以為少主因為這次折損了許多人手,著實是氣壞了,是怒極反笑。
所以他們全都緊張起來,一個個的,恨不得現在能鑽進地里躲著才好。
可是等了一會兒,不見王風林有任何舉動,他們便更加迷茫起來。
「天子,天子?天子!哈哈哈哈哈!天子!」
馬車裡的王風林忽然再次發出狂笑,這種笑有些可怕。
他手下人都不敢問,但又都很好奇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雲州被林葉變成了這樣,你開心嗎?哈哈哈哈,天子,你開心嗎?」
王風林笑的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瘋狂。
原本那般淡定穩重的王家小公爺,此時瘋狂大笑起來的,確實有些嚇人。
因為他高興,太高興了。
林葉把雲州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蜘蛛巢穴,真的是為了防備如他王風林這樣的人?
不是,根本不是,林葉要防備的是天子啊。
天子,你看看你自己培養起來的人,你看看他有多可怕。
哈哈哈哈哈.……
王風林開心是因為,他剛才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林葉時刻在提防著的不是他啊,也不是任何一家勛貴舊族,只是天子,必須是天子。
離開雲州的林葉,其可怕程度將會下降無數倍。
可只要林葉在雲州,就沒人能在這座城裡將他擊敗。
除非是天子撕開臉上的偽裝,直接調派大軍將林葉剿滅。
「到處都是,到處都是。」
王風林自言自語的時候,表情都有些猙獰起來。
「又何止是林葉身邊?整個雲州城裡,到處都是他的蛛絲。」
王風林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簡直太高興了,高興的像是已經打贏了天子一樣。
因為他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葉不是天子那邊的,而是他們這邊的。
這就是一場勝仗,還沒打就已經贏了的仗。
「景浩。」
王風林忽然喊了一聲。
跟在馬車旁邊的景浩立刻俯身問道:「少主有何吩咐?」
王風林道:「從小登科里選最好的人手進雲州,不要計較死多少人,我想試試那張蛛網後邊藏著的,最可怕的那隻蜘蛛到底是誰。」
景浩沒聽懂。
什麼蛛網?什麼蜘蛛?還可怕?
他完全沒理解少主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雲里霧裡,少主就好像突然瘋了一樣。
可是不該啊,少主也沒有徹底失敗,就算是敗了,以少主的心性和境界,怎麼會受這麼大的刺激?
「少主,是.……要殺誰?」
景浩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找個最合適的人試一試。」
王風林笑著說道:「那就.……庄君稽。」
剛說完,他忽然又把自己的話否定了。
「不……聶無羈。」
他一把將車窗打開:「你親自去盯著這件事,你可以不進雲州城,但不許這件事有任何意外發生。」
「是!」
景浩立刻應了一聲。
但他還是沒懂,什麼蛛網啊蜘蛛啊和聶無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又要突然去殺一個上陽宮的司座神官?
當初朝心宗要不是殺了一個上陽宮的神官,又何至於遭受滅頂之災?
此時此刻去招惹上陽宮,好像怎麼想都不是明智之舉。
「速去。」
王風林道:「我就在據樓縣裡等你消息,給你十天時間,要盡全力……但敗了,我不怪你。」
這話把景浩說的更加迷茫起來,因為少主的話前後都有些矛盾。
上一句是不許出任何意外,下一句是就算敗了也不怪你。
景浩不得不去想,少主是不是真的被刺激的,心智都出現問題了?
「是……屬下遵命。」
可他不敢拒絕,更不會質疑,因為王家那位不動如山的家主曾經說過,他們不許對少主的話有任何質疑,不許對少主的安排有任何輕慢。
讓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是一條鐵律。
於是景浩立刻轉身離開,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剛剛才從雲州城裡撤出來的小登科在聚集起來。
為了安全起見,小登科的人沒有與王風林一起走。
與此同時,雲州城。
林葉坐在都護府的客廳里,看著石錦堂送上來的卷宗正在沉思著什麼。
這些卷宗要轉交給大理寺卿須彌翩若,其中涉及到的案子,都是和寧未末有關的。
是須彌翩若來,就足以說明天子對寧未末的信任,也足以說明了寧未末地位上的堅不可摧。
但,林葉偏偏就還覺得,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他在思考著,必須把事情思考的透徹起來。
而此時,歌陵城,臻元宮。
天子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寧未末,臉色平靜,只是他眼神里那一閃而逝的寒光,鋒利的像是這世間最高最強的法器。
「陛下,臣.……死罪。」
寧未末跪在那,屁股撅著,額頭頂著地面,那樣子誠惶誠恐到了極致。
「你是仗著朕暫時不想殺你,還啟用你做了宰相,所以肆無忌憚了。」
天子走到書桌後邊坐下來。
「你是仗著朕覺得你可以用上二十年,就覺得真的可以穩穩噹噹在宰相位子上坐二十年?」
天子的話,像是刮骨的刀。
「臣,罪該萬死。」
寧未末再次叩首,額頭上已經見了血跡。
「給林葉送沉鐵,你故意告訴朕,是想讓朕對你的態度放鬆下來?」
天子眼睛微微眯起來。
寧未末道:「臣確有私心,不敢隱瞞。」
天子道:「在雲州的時候,你還能當著朕的面,雲淡風輕的說出你給林葉送沉鐵的事,那時候朕真的以為,你是問心無愧。」
天子緩了一口氣:「要不是雲州那邊出了事,朕也沒來得及去仔細想想,那些生意人,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給你湊出來一箱沉鐵?」
寧未末肩膀都顫了一下。
天子問:「你是在那個時候就想賭一把,賭朕知道了這件事後,會不會把你拿了。」
寧未末立刻搖頭:「臣不敢,臣確實是只想和大將軍處理的關係更親近一些。」
「嗯?」
天子看向寧未末。
寧未末連忙道:「臣,也確實是因為,因為……害怕。」
天子道:「你去雲州,接手了城主府,也順理成章的接手了從鬼市裡得來的所有東西。」
「拓跋烈花那麼大力氣拉攏你,把鬼市的好處都給了你,你居然真敢要。」
寧未末道:「臣……」
天子道:「你賭贏了,朕確實不想殺你,確實還想繼續用你,但你賭贏了的代價是什麼,你自己心知肚明。」
寧未末再次叩首:「臣該死,臣罪該萬死。」
「起來吧。」
天子道:「拓跋烈在那個時候想拉攏你,朕可以理解,你拿了那麼多好處,但什麼事都沒幫拓跋烈辦,這是你今日不死的理由。」
寧未末此時此刻,後背都像是被覆蓋了一層冰一樣,從背脊冰凍到心裡。
「朕不討厭貪的人。」
天子緩緩道:「所以朕還能用你,以你的聰明應該不會真的以為,朕在用你之前就沒看出來你心裡的貪。」
寧未末不敢起身,只是不住的磕頭,血是越流越多。
「是要朕親自把你扶起來?」
天子斜著眼看了他一眼。
寧未末這才連忙爬起來,卻不敢去擦額頭上的血。
「朕知道你存了什麼心思。」
天子道:「拓跋烈一眼就看出來,你才是扭轉局面一錘定音的那個人,而不是萬域樓。」
「他一邊在萬域樓身上押寶,一邊把更大的賭注押在你身上了。」
天子緩緩說道:「他指望著,能在背後給朕致命一擊的人,不是萬域樓而是你。」
寧未末立刻說道:「臣從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臣也從來都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想害陛下的心思。」
天子嗯了一聲。
是啊,拓跋烈還是那麼可怕,只是拓跋烈這次押寶,真的押錯了。
他押對了人在的那個位置,但押錯了在那個位置的人。
寧未末拿了他那麼多好處,但也只是想拿而已。
如果在北疆戰事最艱難的時候,給天子在背後捅一刀的人是寧未末,那當時的局面確實會變得更加兇險起來。
萬域樓只是明面上的背後一刀,都被天子看破了的背後一刀,那還有什麼危險?
所以,拓跋烈看起來那稀里糊塗的敗了,是因為最關鍵的一步棋,根本就沒有走。
「朕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天子看向寧未末說道:「你猜著,你將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是不是?」
寧未末嚇得又顫抖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覺得,朕離開歌陵之後,你就是那些人最直接的目標,他們唯有除掉你,才能重新把朝權奪過去。」
「所以你才會在坐上宰相位子之前,儘力給你家裡人多貪一些,最起碼你不想在以後你倒下去了,他們連衣食都無著落。」
寧未末再次跪下來:「臣,確實是此私心,臣,也確實罪該萬死。」
天子道:「朕說過,朕用人不會讓人覺得委屈了,但朕也明白,就算是朕給你的足夠多,作為一個男人,你想為家人爭取來的永遠都不會覺得夠了。」
天子拿了一塊手帕扔給寧未末,寧未末這才敢擦了擦臉上的血。
「你自己琢磨著辦吧。」
天子道:「朕這次不動你,但你該明白是你已經在朕這借了一條命。」
「臣,明白。」
「滾吧。」
天子一擺手說道:「朕看見你心煩.……滾回去做好你的事,明日朕要看的,你明日最好都給朕準備好。」
「是!」
寧未末再次叩首:「臣都已經安排好了。」
天子道:「朕借給你的命,你要是不敢拿去拼,那朕隨時隨地都能收回來。」
「是!」
寧未末立刻應了一聲。
他出了御書房,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抬手的那一刻,遮住了他嘴角的笑。
他賭贏了。
哪有完美的人臣,哪有無私的人臣,想活的久遠些,就得讓天子抓著你的把柄啊.……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裡說了一聲.……大將軍,多謝。
在雲州的時候,他把沉鐵送給林葉,林葉說你是想拉我下水嗎?
寧未末說,我只是想讓自己多個保障。
林葉笑著說.……那你不如,把這保障押的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