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未雨綢繆
這個世上的人是不一樣的,哪怕看起來有著一樣的眼睛。
他們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間,看到的是不一樣的風景和人情。
有些人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間,看到的依然是不一樣的風景和人間。
所以這樣的人會活的更累,因為他們眼中看到的美好遠遠少於普通人。
不是他們不心向美好,而是他們的眼睛看的太過透徹。
謝雲溪的眼睛能把這世上九成九的人和事都看穿,所以她心中的美好所剩無幾。
林葉,就是她心中最期待的那份美好了。
不管怎麼說,謝雲溪還是一個期待著自己有個美好將來的女子,這個將來一定環境無關,但一定和感情有關。
所以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她決不允許有人把她心中這為數不多的期待破滅。
她不管天子要做什麼,權臣要做什麼,甚至不管林葉要做什麼。
誰想對付林葉,她就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哪怕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雲州城人人都怕的大小姐,此時此刻她手裡也著實沒有拿得出來的力量。
因為她曾經的力量都來源於拓跋烈,現在這些力量已經隨著拓跋烈的死而煙消雲散。
她今天來找林葉,不是想和林葉說一說她對上陽宮的事有什麼看法。
她是想說,她要出去一趟。
林葉當然不許。
她有的是辦法離開。
然而她又很清楚,她只要離開了雲州城,林葉就會追上去,千山萬水,也不會讓她獨自去面對兇險。
因為只要謝雲溪現在離開雲州城,危險便一定會來。
所以最終她還是沒有開口說自己想離開一陣子,她只是說和林葉借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青鳥樓大當家莊君稽,林葉問她需要庄大哥幫忙做什麼,謝雲溪只是笑了笑,說過一陣子你就知道了。
午後的陽光灑在懶洋洋的雲州城裡,讓原本就懶洋洋的花花草草都昏昏欲睡。
謝雲溪約了庄君稽在青鳥樓見面,如今的青鳥樓,已經真的有一座青鳥樓了。
這座樓原本有個別的名字,和青鳥樓也淵源很深,這座樓原來叫做飛魚堂。
林葉和庄君稽第一次並肩作戰的時候,就是在這座樓里,林葉也是在這親眼見證了庄大哥一劍入武岳。
如今青鳥樓也開始做一些生意,這當然和組成更大的蛛網有關。
這座木樓內部稍稍改建了一下,裝飾也變了,不是飛魚堂在的時候那般奢華,現在看起來很樸素。
這裡賣的東西也說不上多名貴,但多數很稀奇。
青鳥樓的主要生意在碼頭上,能接觸到太多太多雲州之外的商人。
他們不僅僅是去大玉各地,也去大玉之外。
青鳥樓里所賣的都是這些來自異域他鄉的小玩意,各種各樣,看起來琳琅滿目。
謝雲溪走進青鳥樓的時候,庄君稽已經在大堂里等著了。
其實庄君稽很少來這裡,他更喜歡碼頭那邊,那裡的空氣都比這裡更舒服些。
見到謝雲溪進門,庄君稽俯身行禮:「長公主殿下。」
謝雲溪微笑著說道:「庄大哥若是這般客氣,那我一會兒開口求你的時候,可能就要有些為難了。」
庄君稽被長公主叫了一聲庄大哥,這讓他有些許的不適應。
以前長公主稱呼他為庄先生,他還勉強能接受,這一聲庄大哥讓他覺得有那麼一丟丟的惶恐。
「殿下,還是直呼我名就好。」
「小葉子喊你庄大哥,我也跟著喊一聲,總不會錯。」
謝雲溪說著這句話就走向客位,而這句話卻徹徹底底的把庄君稽說懵了。
林葉喊他一聲庄大哥,他覺得很正常,不管林葉現在是什麼身份,兩個人一如既往的還是兄弟。
謝雲溪是林葉小姨啊.……
所以按照道理,應該是林葉喊謝雲溪小姨,所以庄君稽作為他大哥,也該喊一聲小姨,就算喊不出口,那也該以晚輩自居。
他喊不出口,謝雲溪這一聲庄大哥卻喊的自然而然。
庄君稽詫異和惶恐著的同時,隱隱約約的明白過來什麼,於是心裡又莫名其妙的開心起來,替林葉開心。
謝雲溪說跟著林葉喊他庄大哥,似乎從某種意義上就是在告訴別人,她和林葉的關係。
最起碼,這是她自己認可的和林葉的關係。
「長公主如果有什麼吩咐,其實只需派人來和我說一聲就好。」
「派人來和庄大哥說,第一是沒有禮數,第二是不夠真誠。」
謝雲溪道:「而且,此事有幾分兇險,我得親自來問問庄大哥的意願,去與不去,都是庄大哥自己拿主意。」
「去與不去?」
庄君稽試探著問:「出雲州?」
「是,出雲州。」
庄君稽問:「去何處?」
謝雲溪回答:「這一趟會有些遠,一路走過去的話,大概就要到明年了。」
庄君稽道:「那確實有些遠,但我也確實很久沒有離開過雲州了,恰好還在想著,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謝雲溪問:「庄大哥不問問要去何處再答應我?」
庄君稽:「不必問,天涯海角也無妨,因為長公主你來找我幫忙一定不是因為別人的什麼事,只能是是因為我兄弟林葉的事。」
謝雲溪在這一刻起身,然後朝著庄君稽拜了拜。
庄君稽也連忙起身回禮,他知道,長公主對他行如此大禮,那托他去辦的事就必然不好辦。
「庄大哥,這件東西先給你。」
謝雲溪看向小禾姑娘,小禾姑娘立刻就取出來兩封信遞給庄君稽。
一封信是給庄君稽的,其中仔細寫明了希望庄君稽去辦什麼,另一封信,是請庄君稽親手交給別人。
「此去兇險,可我深思熟慮之後,唯有庄大哥能去。」
謝雲溪道:「若順利到了第一個地方,後邊的事也就不會再有什麼兇險了。」
庄君稽笑了笑道:「江湖路本就兇險,就算是閑來無事去闖蕩江湖的人,又有幾個能安然無恙?其實想想看,去這個地方,兇險還會小一些。」
謝雲溪再次抱拳行禮:「有勞庄大哥了。」
庄君稽也再次回禮。
他問:「先去這個地方,再去歌陵,要見的是兩個人,長公主只給我一封信,是給歌陵那人?」
謝雲溪道:「第一個要去見的人不需要信,只要庄大哥見到她,提及我的名字就足夠了。」
「好。」
庄君稽抱拳道:「明日一早我就出城,爭取在小葉子去歌陵之前把事辦好。」
謝雲溪道:「算算日子,庄大哥辦妥之後也是明年,就在歌陵等我們即可。」
「好。」
庄君稽笑道:「順便再好好看看歌陵,也是一件美事。」
謝雲溪道:「小葉子的難關不在雲州,而在歌陵,庄大哥替我走這一趟,就是為了將來能幫小葉子度過難關。」
她緩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天子心,深不可測。」
庄君稽問道:「長公主是在擔心,天子一直就沒想真的重用小葉子,只是把小葉子當做第二個拓跋烈?」
謝雲溪搖頭:「正因為我看不懂,看不透,所以才怕。」
她看向庄君稽認真說道:「我最看不懂的,恰恰就是天子為何要重用小葉子。」
庄君稽因為這句話,心裡微微一震。
然後他就懂了。
天子當年重用拓跋烈有道理也有必要,拓跋烈有救駕之功,天子當然要重用。
又是在那個特殊的時期,天子急需一個拓跋烈這樣的人來穩住北疆。
又更急需把拓跋烈送出歌陵,不能把拓跋烈留在身邊,留的越久,拓跋烈就威脅越大。
林葉呢?
林葉確實也有救駕之功,但完全不一樣,在孤竹,天子就算沒有林葉去救,也一定不會出什麼事。
與其說那是林葉的救駕之功,不如說是天子故意送給林葉的救駕之功。
「天子那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
謝雲溪道:「我希望他沒有害小葉子之心,但卻不得不防。」
庄君稽點了點頭。
天子啊.……至高無上。
現在的雲州看起來堅不可摧,還有林葉親手構建起來的蛛網,讓對手想滲透進來都難。
可在天子皇權面前,這雲州城不堪一擊。
「那……」
庄君稽問:「長公主讓我去見的人,真的能在最危險的時候,力挽狂瀾?」
他不是不信任謝雲溪,只是想不到有誰能在天子準備對小葉子動手的時候,還能把小葉子救下來。
「她能。」
謝雲溪道:「天子最親近的兩個人,都和她有關。」
庄君稽仔細想了想,和天子最親近的兩個人是誰。
謝雲溪見他沉思隨即解釋道:「一個是萬貴妃,一個應該是我.……但確切的說,應該是另一個我。」
「另一位長公主殿下?」
庄君稽懵了。
這句話他確實理解不了。
謝雲溪道:「那另一個我,應該也在雲州城吧,本該是她的一切,天子給了我,本該是我的一切,她也都奪走了。」
這句話,庄君稽更理解不了。
她是謝雲溪啊,她有一雙能看穿這個世界的眼睛。
那位神秘的實力強悍的白衣女子,別人都覺得深不可測,也難以想象出其身份,甚至會覺得她的出現有些莫名其妙,唯有謝雲溪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不方便告訴庄君稽這些事,因為不管是她還是那位白衣女子,大概都不想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不是因為天子,而是因為林葉。
謝雲溪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那位白衣女子為何如此篤定的站在林葉這邊。
而這,和那位天子到底又有什麼關係。
任何經得起推敲的事不外乎合理二字,天子和那位白衣女子對林葉的偏愛,顯然不合理。
但,就是推敲不出來這不合理的緣故是什麼。
「如果.……」
謝雲溪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如果是真的,那也許我為小葉子籌謀的一切都根本用不到。」
庄君稽更不理解了,長公主說的這些話,前言不搭后語,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他又不好意思問。
但他堅定不移的相信,這個世上能比他還真心實意想幫林葉的人不多,長公主殿下一定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