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都給你了
王風林回頭看了一眼,不見林葉跟來,他心裡卻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後邊的禁軍士兵原本鬆了口氣,他們假意追了一會兒也就停了。
這口氣還沒松完,王風林又沖回御書房這邊,把禁軍士兵們都嚇了一跳。
連忙再拿起弓箭,可王風林一掠而過,根本就沒有停留。
從御書房的屋頂上跳過去,王風林發力疾沖,一邊觀察四周一邊還在思考著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在他從宮牆掠出去的時候,他想到了。
是那個他看不起的叫陳微微的人,那個他認為註定了會被人利用一輩子的出身卑微的傢伙。
是他。
對於王風林和王火山這樣的出身來說,被陳微微擺了一道,就是在陰溝里翻了船。
在他們看來,陳微微與他們之間有著巨大的鴻溝,陳微微這樣的人永遠都配不上做他們的對手。
就在想到這些的時候,他看到前邊站著一個人。
王風林的腳步驟然停住,因為那個站在那的人沒有腦袋。
那是他弟弟,王家的二公子王火山。
林葉從無頭屍體後邊邁步走過來,他手裡的流沙列陣刀上有一陣陣的暗紅色光華流轉。
「我們之間,其實沒有不死不休的必要。」
王風林看向林葉。
林葉道:「按理說,這世上的人誰和誰之間,本都不該有不死不休的必要。」
王風林道:「今日之事,是為朝權,不是為你我有個人恩怨。」
林葉:「不對。」
他邁步走向王風林,王風林回頭看了一眼,除了林葉之外,沒人能跟上他的速度。
「我在冬泊有很多庫藏。」
王風林一邊往後退一邊說道:「這些庫藏的價值,足夠你暗中訓練出來二十萬大軍。」
林葉:「就像當初拓跋烈那樣?」
王風林道:「何止,他在冬泊訓練出來的不過是烏合之眾,我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兵馬,我把冬泊庫藏都交給你,那就是二十萬精銳騎兵。」
林葉:「你繼續,我有點動心了。」
王風林:「作為交換,我可以先告訴你一些,比如草束城,比如黎陽城,比如北亭山下……」
林葉道:「繼續,我越來越動心了。」
王風林道:「可你還在步步緊逼。」
林葉回答:「因為你說的這些,還不足以讓我完全動心。」
王風林道:「殺陸暖的不是我,我知道你的本事有許多是傳自萬象門,殺陸暖的人就是萬象門門主的師弟。」
林葉眼神微微變了變。
錢爺從來都沒有提起過這個人,也許那個時候的錢爺知道,提起來也沒有意義。
林葉那時候的實力,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與花憐花一戰。
早早的告訴林葉這些事,只會讓林葉去冒險。
就正如,林葉在得知陸暖在離開歌陵的時候就已是大限將至,他也就明白了,為什麼大禮教神官陸駿集想要來冬泊,卻被掌教真人阻止。
哪怕沒有什麼大戰,陸暖也撐不了多久了。
陸駿集來見陸暖一面,極可能讓陸駿集陷入險境。
也許陸暖在離開歌陵的時候,就和掌教真人說過了,他不想在走的時候身邊有親人。
他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對陸駿集有多關照,可人們總是會忽略,如果不是因為陸暖在,上陽宮真的會不惜耗費那麼大的代價來培養陸駿集?
有些人,天生不會表達,尤其是不會對自己在乎的人表達他們的在乎。
陸暖不希望陸駿集看到自己死去的樣子,而且他也知道陸駿集一旦看到了,那陸駿集就一定會去拚命。
沒有人比陸暖更了解陸駿集,上陽宮耗費那麼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才培養出陸駿集這樣的造器大師,難道不就是陸暖對他的保護?
陸暖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還要出來,是對上陽宮的回報,對掌教真人的回報。
也正是因為林葉想通了這些,他也想通了另外一個關鍵的問題。
天子為何要急著退位。
天子的身體,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掌教真人最近這些年,總是有關於他身體不好的傳聞出現?
因為掌教真人在為天子續命。
林葉因為陸暖和陸駿集的事,想到了這一層。
他得不到印證,就算他親口問掌教真人,掌教真人也絕不會告訴他實情。
可,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原因是能讓天子那樣的人提前安排退位之事了。
掌教真人為天子續命,所以自己也在不斷的被消耗。
明白這些,林葉也就懂了天子的坦然。
那真的不是誰都能有的坦然。
王風林看著林葉步步緊逼,他一邊後撤一邊問:「要不然,你告訴我什麼才能使你真正動心?」
林葉問:「不如,你告訴我你是誰。」
王風林道:「這可真是個笑話。」
林葉:「這不是笑話,你們以為自己在一步一步的走向最終勝利,這才是笑話。」
王風林道:「要講大道理了么?」
林葉搖頭:「不是大道理,是你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看清楚的真相。」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天子為何要讓我這樣的人走的越來越高?是不是因為……他逼著我認清你們,將來才會把屠刀落的更重?」
王風林:「你錯了,天子把你捧的高,只是轉移仇恨而已,讓我們把對他的仇恨,暫時轉移到你身上,他向來擅長這些,捧起來一個有用的人,代替他承受別人的復仇,讓別人和他的對手去不死不休……」
王風林說到這的時候,忽然就停住了。
然後他看到了林葉嘴角的笑意,哪怕是在這不怎麼明亮的月色下,他依然看清楚了林葉在笑。
林葉道:「看,你才懂。」
天子,就是讓林葉和那些勛貴舊族之間的仇恨越來越重。
「你……天子為什麼選你!?」
王風林問了一句林葉自己想過無數次的問題,但他等不到林葉給出答案了。
王風林剛要再說什麼,林葉跨步加速,然後一刀落下。
夜空中,血紅色的刀芒驟然出現,彷彿在這一瞬間將天上的月都染成了紅色。
這一刀,不是林葉的刀。
所以王風林再強也擋不住,哪怕他是王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公子。
因為這一刀,是陸暖的刀。
血色長刀之下,眾生平等。
王風林被一刀削掉了半邊身子,右臂連著小半截胸脯飛了出去。
「他說,這一刀是留給我的,讓我在以後遇到危險的時候用來保命。」
林葉看著那個緩緩跪下去的人,說話的時候,語氣聽起來平靜的可怕。
「我在這之前,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原來奉玉觀里那個人人都敬畏的大禮教神官,也是能為我撐腰的人。」
林葉走到了王風林面前,這個跪在那的人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林葉說:「他告訴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輩在默默的關照著他們,而且大部分長輩,都不願意把這種關照說出來。」
「他還告訴我說,家裡的孩子在知道自己身後有人撐腰的時候,那得多驕傲啊,多滿足啊。」
「可是啊,你不一樣,你走出家門的時候那麼孤單,沒有人告訴你,有人給你撐腰。」
林葉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一刀,我知道他留給我是用來對付誰的,我也答應過他聽他的話,哪怕我和他確實不熟。」
林葉抬起手,抹掉了自己眼角里溢出來的一滴淚。
「對不起……」
林葉抬起頭看向夜空:「師叔祖,我沒聽話,我用你給我的刀,為你報仇。」
王風林艱難的抬起頭,看著林葉:「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你是不是瘋了?」
林葉伸手抓住王風林的頭頂,俯身看著王風林的眼睛:「王家的人,歷來是謝家每個人心中最大的夢魘。」
王風林的眼睛驟然睜大。
林葉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不告訴我你是誰,我又怎麼會猜不到?」
他一刀橫掃,那半個屍體倒了下去,人頭留在了他手中。
林葉低頭看著王風林的人頭,王風林的眼睛還睜著,眼睛里都是震驚。
「雖然我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是我.……但我知道,他就是想讓我和你們所有人不死不休。」
林葉俯身,把王火山的人頭從屍體腰帶上摘下來。
拎著兩顆人頭,他大步往回走。
兩刻之後,林葉把人頭遞給玉羽成匆的手下。
「想辦法保存好,不要讓人頭腐壞,我還要帶回雲州。」
林葉吩咐了一聲。
天子大概會很喜歡他這樣做吧,不管這兩個人是王家中什麼身份,當這兩顆人頭掛在雲州城門上邊的時候,王家的所有怒火都會對準林葉。
不管是為什麼,既然天子喜歡這樣,那就這樣。
玉羽成匆小心翼翼的問林葉:「大將軍,這兩個人……是誰?」
林葉道:「不認識,不過當我把他們的腦袋掛在雲州城門上之後,很快就會有人讓我認識他們了。」
玉羽成匆下意識的說了一句:「那……大將軍你千萬小心。」
林葉笑了笑,他伸手捏住了玉羽成匆的脈門,片刻后說道:「放心,你解藥吃的還算及時,所以不會有事。」
玉羽成匆這才鬆了口氣。
林葉往四周看了看,然後湊近些,在玉羽成匆的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在草束城的……還有黎陽城,還有北亭山下,藏著大量的金銀財寶,糧草物資,你把這些東西都挖掘出來,足夠你冬泊百姓熬過冷春,這個人臨死之前告訴我說,這些物資足夠我藏兵數十萬,我不需要數十萬精銳,我需要你好好的做你的國君,沒人可以把你從位子上趕下來。」
玉羽成匆的眼睛亮了。
林葉說完后在玉羽成匆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冬泊成為大玉的敵人,但我希望你自己明白路該怎麼走。」
玉羽成匆懂了。
一個穩固下來的冬泊,比幾十萬人馬要有用的多。
林葉看著那邊冬泊人把處理好的人頭裝進盒子里,然後捧著給他送過來。
他說:「做國君,一直做下去,現在我能保你,將來更能。」
林葉接過來兩個木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