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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沒有誰是對的

  當古秀今聽到凈選說出那句我該叫你一聲叔父的時候,臉色大變。


  古秀今立刻上前拉了天子一把:「陛下,不可再聽此人胡言亂語,把此人交由大理寺查辦就是。」


  凈選卻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還是怕這個?」


  他獰笑道:「你的好弟弟旭王謝拂元怎麼被陛下害死的,陛下應該還沒忘呢吧。」


  「你的兄弟都是你害死的,但你應該不覺得心裡有愧,偏偏是謝拂元這個人,你總該心裡有點愧疚吧?」


  「他可是被你騙的最恨的那個,你說其他兄弟可能有害你之心,讓他去幫忙打探消息。」


  「謝拂元還真以為陛下待他不一樣,只拿他一個人當親兄弟看,所以為陛下辦事的時候,那可真是不遺餘力。」


  凈選越說語速越看,聲音也越是沙啞。


  「你想把你的親兄弟趕盡殺絕,可其中數人並無反心,只想自保其身。」


  「你就讓謝拂元故意去接近他們,假意與他們推心置腹,實在是找不到要謀反的罪證,你就指使謝拂元去栽贓。」


  「來自親兄弟的指證,誰又能懷疑是假的?至少有兩個弟弟就是被陛下和謝拂元這樣害死的。」


  凈選大聲喊道:「謝拂元是我父親,但我也覺得他死的活該,他被你砍了腦袋那是他罪有應得!」


  「他幫你栽贓陷害其他兄弟,還帶著御凌衛的人去抄家滅門,他辦那些事的時候可神奇的很呢!」


  天子此時的臉色已經白的嚇人,他想吩咐人把凈選拖出去,可是一口氣憋在胸口裡,竟是連話都說不出。


  古秀今看出來不對勁,立刻喊了一聲:「把他拖出去!」


  那幾名大內侍衛立刻上前,架起來凈選就往外拖。


  凈選嘶吼道:「我是謝拂元的兒子,當年僥倖逃脫,我沒死,我還親眼看著我到底母親和姐姐,被你那御凌衛的手下凌辱折磨!我活下來就是等著今日告訴你一聲!」


  「天子啊!」


  凈選聲嘶力竭的喊道:「你一定不得好死,到了九泉之下,你且看看那些兄弟姐妹謝家那麼多人,在等著你呢!」


  人都被拖出大殿了,聲音還在往大殿裡邊鑽。


  「你真是個好皇帝啊,指使你的走狗去凌辱你的弟妹,你的侄女,指使你的走狗屠殺你的兄弟,你的侄兒,我替謝家的列祖列宗謝謝你啦,大玉天子!」


  天子身子搖晃了幾下,只是因為被古秀今扶著才沒能倒下去。


  大殿外邊,傳來了凈選最後一聲嘶吼。


  「我詛咒你的孩子,也如你害死的那些侄女侄兒一樣,女子被凌辱,男子被凌遲!」


  古秀今扶著天子往回走:「陛下息怒,此人必不是真的,只是故意來激怒陛下的。」


  天子嗯了一聲:「朕知道,朕不生氣.……朕不怕.……」


  古秀今連忙道:「陛下,深呼吸,貴妃娘娘說過的,若陛下心情不好就大口呼吸。」


  天子立刻就深呼吸起來。


  「朕明白,朕知道……哇.……」


  隨著哇的一聲,天子吐出來一口血。


  這一口血那麼鮮紅,噴在了古秀今身上臉上,讓古秀今那張臉看起來更為慘白。


  「傳太醫……傳太醫!」


  「去請老掌教來臻元宮,快!派人去請老掌教!」


  「去請貴妃娘娘,馬上就去請貴妃娘娘過來。」


  古秀今的嗓音沙啞了,好像裂開了一樣。


  與此同時,石橋山莊。


  王洛神還是坐在那個台階上,還是在抬頭看著那雲層下忽隱忽現的月亮。


  花憐花已經走了,按照計劃,花憐花還有其他事要去做。


  許欣舒坐在王洛神身邊,已經許久沒有說話。


  「你是什麼身份,我從未瞞著你。」


  王洛神道:「當初把你們姐弟倆救下來的時候,我確實有私心,只是想利用你們姐弟倆報復天子。」


  「但後來,我也確實拿你當閨女一樣看待,對外宣稱你是我的外甥女兒,實際上,在我心中你早就已經是王家人了。」


  許欣舒坐在那,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王洛神道:「凈選自願去做這件大事,他還是個孩子.……我問過他怕不怕,他說不怕,他說真要說怕,也該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天子怕。」


  許欣舒嗯了一聲。


  良久后,她聲音很輕的說道:「若我是男兒,我就替凈選去。」


  王洛神道:「你好好活著。」


  他緩了一口氣后說道:「我們沒有人可以斗贏天子,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確切的說,是從他將權力重新拿回去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贏。」


  「凈選這次能見到天子,能說出那些他早就想說的話,對我們來說就是贏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其實只是狠狠的在天子那顆看起來無情的心上插一刀,用你們謝家人的血做刀來插這一刀。」


  王洛神的視線迷離,他看著月亮,可眼神里並沒有月亮。


  「我們在皇權面前,卑微到就連這力量最大的一擊,也只是寄希望於天子的心裡有傷疤。」


  許欣舒問:「他心裡真的會有傷疤嗎?他真的會有於心不忍的時候嗎?如果有,這麼多年來,謝家死在他手裡的人為什麼那麼多?」


  王洛神道:「他只是無情,不是真的無敵。」


  許欣舒道:「他無情,就該死。」


  王洛神緩緩說道:「其實,作為天子,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我可能也會那麼選擇,但,區別就在於,我可能下不去手。」


  這句話像是刀子一樣,深深的刺進了許欣舒的心口裡。


  「公爺下不去手,可他下得去手,面對著他的兄弟姐妹,他比那些劊子手還要狠。」


  「他不狠不行,他如果不狠,就會如同他的父親,如同上一代,上上一代的大玉天子一樣,憋屈的活著或者憋屈的死去。」


  王洛神道:「這些話我對你說過,我也從不避諱.……這樣的矛盾和對立,不只是大玉才有。」


  「大玉之外的那些小國也會有,你看看冬泊和孤竹內鬥成了什麼樣?就算是那號稱天下第一的婁樊,也一樣在內鬥。」


  「只要是有國家建立,皇帝和權臣之間就永遠都不可能沒有矛盾……」


  「站在皇帝的位子說,皇帝沒做錯,站在我們的位子說,我們也沒做錯。」


  王洛神看向許欣舒:「甚至,站在不同的位置,我們彼此之間都無法真正的共情,哪怕我們都恨天子。」


  王洛神道:「這一仗我們贏不了,所有的反抗都只是想著不要輸的太慘。」


  「如果僥倖這一仗起到了作用,就連老掌教和萬貴妃都不能再為天子續命,那是臻天對我們的各家的眷顧。」他看向許欣舒:「你會後悔嗎?站在我們這邊做事,針對的是你們謝家的人。」


  許欣舒搖頭:「我早就已經不是謝家的人了,謝家也沒把我當人。」


  王洛神嘆了口氣。


  許欣舒也抬起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她不喜歡雲遮住月,她希望看到光明。


  公爺說的對,這種事哪有什麼誰對誰錯呢?只是站在的位子不同罷了。


  對於大玉來說,天子是一位好皇帝,對於謝家來說,天子是一個好子孫。


  哪怕謝家被天子殺了那麼多人,可如果站在天下江山的位置來看,天子就是謝家近百年來的最好的傳人。


  「我們會贏的,一定會贏的。」


  許欣舒自言自語了一聲。


  她抬頭看著天空,看著那一朵她不喜歡的雲又一次遮住了月。


  在臻元宮裡,萬貴妃抬起頭做祈禱的時候,與許欣舒看到的是同一片雲,那雲遮住的是同一個月。


  兩個人都在祈禱。


  許欣舒在祈禱這大玉至高無上的天子,你可早點死。


  萬貴妃在祈禱,祈禱臻天再給天子一次機會,讓他多活一陣子。


  沒有人比萬貴妃更清楚,天子其實沒有外人看來的那麼無敵。


  總是會有人說天子無情且正確,因為無情所以有一顆誰也影響不了的心,因為正確所以有一種誰也戰勝不了的信念。


  可天子也是個人。


  他每一次的正確之後,他的心都要飽受折磨,他不是無情,他只是比絕大部分人更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當他看到他的弟弟被權臣拉攏,一點點的走到他對立的那一面,他真的不想挽回?

  當他看到他的晚輩孩子們被他親手送上刑場,他真的只有滿心的歡喜?

  天子的身子那麼不好,和他自己內心飽受折磨其實關係巨大啊。


  要想做一個無情的人,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此時此刻的萬貴妃站在門外,抬頭看著月亮,除了祈禱之外她也無能為力。


  老掌教急匆匆的趕來了,此時正在屋子裡為陛下診治。


  可這一次,天子心裡被他自己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傷疤,確實被撕開了。


  天子這次也沒能料到,他的對手所計劃了那麼久的大謀,竟然會是這樣一招。


  還是在這同一時間,上陽宮,奉玉觀。


  奉玉觀內,陳微微聽到門口有輕微響動,他立刻起身。


  門外的人壓低聲音說道:「不必出門來,也不必知道我是誰。」


  陳微微隨即應了一聲。


  那人在門外說道:「公爺對你做的事很滿意,雖然你只是說了一句話,可這句話說對了時候,也讓公爺知道你沒有背叛他。」


  陳微微走到門口壓低聲音回答道:「我得王公子恩惠才能來奉玉觀,自然會為王家效力,況且,只是一句話而已,力所能及。」


  在那個時候,他只說了一句.……確實應該把這個人送去見陛下。


  但這句話,於不經意之間,影響了辛言缺的判斷。


  「以後我們會見面的,公爺讓我告訴你,以後王家會傾盡全力,協助你在上陽宮中走的更高。」


  那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走了,他剛才那輕微的響動,顯然也只是故意讓陳微微察覺,因為他走的時候可是無聲無息。


  陳微微回到位置坐下來,深吸一口氣,然後咧開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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