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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最懂人心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感到恐懼,我不懼怕黑夜與安靜,我懼怕的是思考。」


  林葉看著燒焦了一半的趙敬臨,誰也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


  林葉看向龐大海吩咐道:「把我的藥箱拿來,我親自給他治傷。」


  這話,把龐大海都說的有些懵了。


  龐大海當然知道咱家大將軍狠,要多狠有多狠。


  可這是大將軍第一次對一個人動用手段到這麼狠,燒一半,且還要親自給這個人治療,毫無疑問的是治療好后還要繼續燒。


  「我去過北亭山。」


  林葉一邊給趙敬臨敷藥一邊說話,聲音很輕,聽起來甚至還帶著些許的溫柔。


  趙敬臨感覺不到疼痛,但他看的到自己的半身焦黑。


  看的到,林葉把他身上那焦黑的肉直接剮下來,然後再一點一點的仔細的給他把藥粉敷好。


  非親身經歷,怕是誰也理解不了這種恐懼。


  「你現在恐懼嗎?」


  林葉問。


  趙敬臨早已沒了靈魂一樣,只剩下一副驅殼,對於林葉的問話,他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根本沒有聽清楚林葉問了什麼。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我想阻止自己不要去想,可每次都失敗。」


  林葉一邊敷藥一邊繼續說道:「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腦海里幻想出來的那些被活活燒死的怯莽軍將士,應該就是你現在這樣子。」


  都已經沒了半條命也沒了靈魂的趙敬臨,在這一刻忽然顫抖了一下。


  他已經墜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林葉的話,卻讓他進入了另一種恐懼中,更深層次的恐懼。


  隨著林葉的話,趙敬臨在這種狀態下,腦海里居然也出現了那些士兵們被大火焚燒的場面。


  他剛剛親眼看到了自己被燒是什麼樣子,所以腦海里的畫面格外的清晰。


  大火之下,那麼多人在哀嚎,他們是英雄,可是英雄也會害怕,也有恐懼。


  那一張一張年輕的面孔,在趙敬臨的腦海里逐漸變成了他自己的面孔。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敬臨啊的叫了一聲,嘴裡噴出來一口血,人直接昏了過去。


  林葉卻無絲毫憐憫。


  「我沒日沒夜都受此煎熬,你才一次。」


  林葉給趙敬臨把葯都敷好,起身擦了擦手吩咐道:「給他進食,明日繼續。」


  說完後轉身走了。


  一個時辰之後,石橋山莊。


  「太狠毒了。」


  李詞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都顯得有些發白。


  如果他沒有親眼看到用火燒了趙敬臨那一幕,他永遠也不會明白林葉這樣一個本該屬於正面人物的人,為什麼會如此狠毒。


  他也知道,他去府衙外邊偷看的時候,林葉已經察覺了。


  但林葉並沒有在意,不管是他來偷看還是其他什麼勢力的人來偷看,林葉都不在意。


  聽完李詞的描述,王洛神的臉色也很難看,他這麼多年來,一直以為自己真正懼怕的人只有天子一個。


  現在他明白了,第二個讓他懼怕的人出現了。


  「他和我們以往的對手不一樣。」


  李詞道:「以往這些手段,都是我們用在對手身上,現在……」


  李詞說到這的時候,竟然有些詞窮,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因為他覺得這不對,哪裡都不對。


  曾經有正直的官員,在朝堂上直接向天子參奏,把那些權貴子弟是如何欺辱人,如何霸佔財產,如何巧取豪奪,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後來這個人被李詞親手摺磨死。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林葉火燒趙敬臨的那一刻,李詞回想起來自己折磨人的時候,那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害怕林葉,還是害怕他的過去。


  「公爺。」


  李詞道:「無論如何,這個人不能留了,如果任由他繼續這麼胡作非為,天知道他下一個要對付的是誰。」


  王洛神嗯了一聲,卻沒有馬上給李詞一個直接回應。


  李詞有些著急。


  因為他忽然間醒悟過來,他害怕的不是林葉,也不是過去的自己,他害怕的……只是害怕那個被折磨的人換成他自己。


  「趙敬臨確實和當年劉疾弓的事有牽連,如果林葉這麼做只是為劉疾弓報仇.……」


  王洛神沉思片刻后說道:「那對我們來說,或許不都是壞事。」


  李詞急切問道:「公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洛神道:「林葉能如此行事,說明這個人已經走火入魔,只要他繼續幹下去,早晚都會有不能相容的時候。」


  他看向李詞說道:「不相容,不是我們和林葉不相容,而是那些要維護朝廷形象,維護大玉律法的人,與林葉無法相容。」


  李詞眼神一亮。


  王洛神道:「寧未末一直在做縮頭烏龜,他也習慣了做縮頭烏龜,可若事情到了更為瘋狂的地步,寧未末也就沒法繼續把頭藏起來。」


  李詞不懂。


  他問道:「可是公爺,任由林葉瘋狂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被他如此折磨,萬一誰要是守不住,恰好還掌握著一些關於公爺的秘密……」


  王洛神扭頭看了李詞一眼。


  他懂了。


  他看著李詞的眼睛問:「現在,是你害怕了?」


  李詞立刻搖頭:「屬下不怕,屬下只是擔心……」


  在王洛神眼神的注視之下,李詞後邊的話也就沒法再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自己心裡的害怕已經透過眼睛,透過表情,甚至透過他的話表現出來了,這瞞不過王洛神的眼睛。


  「屬下.……知錯了。」


  「你沒有錯,害怕是每個人都會有的事,你會害怕,他會害怕,我也會害怕。」


  王洛神道:「如果這麼多年來我不是一直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我也不會一直做事都那麼有目標,那麼堅持。」


  他走到窗口。


  「現在我們只是猜測,林葉所作所為是要替劉疾弓報仇,若換個方向去想呢?」


  王洛神回頭看向李詞:「他報仇不假,但他更想藉此機會除掉隱患,他不想死,不想做個亂臣賊子,現在這一切都是他在施壓。」


  「向我們施壓,向朝廷施壓,向奉辦處施壓,也是向過去施壓……甚至,是向天子施壓。」


  李詞聽到這些話,仔細的思考起來。


  他覺得確實沒道理。


  為了報仇,林葉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連他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都不要了?

  他現在已經是大將軍了,位高權重,手握重兵,這些難道在林葉眼裡都不值一提?

  如果是真的,那林葉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王洛神道:「他施壓,我們也施壓,你暗中聯絡一些人,去給奉辦處施壓,給寧未末施壓。」


  他看向李詞說道:「我想看看這個寧未末,到底要做縮頭烏龜做到什麼時候。」


  李詞立刻答應了一聲,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從他的腳步就能看的出來,他確實是在害怕。


  這讓王洛神有些許的心神不寧,因為……他可以害怕,但他的手下不能害怕。


  如果做主人的不懂得什麼事害怕,那自大自傲自負這些東西,會害死人。


  如果主人手下的那些人都懂得害怕,總是害怕,那這些人也就廢了,不能再用了。


  所以自古以來,都是莽撞人好用,聰明人不好用。


  與此同時,奉辦處。


  消息在傳到王洛神耳朵里的差不多同時,也傳到了寧未末的耳朵里。


  因為林葉所在的那座府衙,根本就不設防一樣。


  門口確實有當值的悍卒,但這些人阻止的只是想從門進入府衙的人。


  那些修為強大的高手,他們在距離遠的地方足以窺探。


  「大將軍他.……」


  須彌翩若看向寧未末,壓低聲音說道:「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寧未末點了點頭:「是。」


  須彌翩若又試探著問了一句:「那……我們是不是在適當的時候,勸勸大將軍。」


  寧未末道:「現在哪有什麼適當的時候,最適當的時候是大將軍回歌陵之前。」


  須彌翩若聽到這話,忍不住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候,外邊有人急匆匆的跑進來,臉色看起來格外難看。


  那人到近前後,俯身對寧未末說道:「宰輔大人,大將軍林葉他……他,他.……」


  寧未末一皺眉:「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


  那手下人說道:「是,是大將軍林葉他下令手下將軍焦天寶,帶兵又去了國庫,說是要調查國庫歷年的存檔卷宗。」


  寧未末聽到這沒忍住,猛的站了起來。


  「這.……過分了。」


  寧未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很為難。


  為難在於,他得過天子授意,林葉回歌陵就是要鬧個人心惶惶,他不得干涉。


  為難又在於,林葉這鬧的不僅僅是人心惶惶,這已經是天翻地覆了。


  「他給的借口是什麼?」


  寧未末回身問了一句。


  報信的人立刻說道:「大將軍派去國庫那邊的人說,經調查得知,殿下失蹤可能是戶部,兵部,串聯貪墨的大案有關。」


  寧未末一愣。


  報信的人繼續說道:「大將軍的人說,根據現在調查出來的事推斷,是殿下之前察覺到了戶部和兵部有太大問題,要更為深入調查的時候失蹤了。」


  「所以大將軍懷疑,是因為殿下察覺到了案情的重大,讓某些人害怕了,也讓某些人想鋌而走險除掉殿下。」


  寧未末聽到這,氣的一跺腳。


  「這不是生拉硬拽嗎!」


  須彌翩若看向寧未末說道:「宰輔大人不信,我不信,滿朝文武都不信.……可這種事,百姓們都信,大人你信不信?」


  寧未末一愣。


  他嘆道:「是啊.……人人都是陰謀家,陰謀越大,就會覺得越是真的。」


  須彌翩若又道:「宰輔大人莫不是忘了,在殿下失蹤之前,正好是讓陳微微去查了戶部和兵部的人。」


  寧未末又一愣。


  他不是忘了,他只是太過震驚,也太過糾結,所以一時疏忽了。


  須彌翩若道:「當時為了給朝廷造聲勢,殿下讓上陽宮的大禮教查案一事,在歌陵城內傳播的沸沸揚揚,那時候百姓們可都拍手叫好。」


  寧未末默不作聲。


  他不知道說什麼,林葉……太狠了,太懂得利用人心了。


  隱隱約約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寧未末想到了陛下。


  隱隱約約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在他腦海里陛下的那張臉和林葉的臉,竟是逐漸重合起來。


  這腦海里的莫名其妙就浮現出來的一幕,把寧未末嚇得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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