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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七章那段黑暗

  臻元宮,御書房。


  辛言缺仔仔細細的聽了寧未末關於這次南疆之事的推斷,不得不說,要說大局觀,寧未末還在辛言缺之上。


  細節上的那些分析,包括對劉廷盛和郭戈鳴這兩人性格上的推斷,可能比林葉還要精細。


  「所以你推斷。」


  辛言缺問寧未末道:「這次林葉南下,打起來的可能有多大,打不起來的可能又有多大。」


  寧未末道:「臣以為有兩種可能,其一若蕭錦蓉跟隨,打起來的可能是四成,若蕭錦蓉不跟隨,打起來的可能是七成以上。」


  「其二,若蕭錦蓉不跟隨,打起來的可能為四成,蕭錦蓉跟隨,打起來的可能是七成以上。」


  辛言缺笑了笑道:「其一,他媽的你真的能說廢話,其二你的意思是,咱們那位大將軍是奔著打仗去的。」


  寧未末道:「大將軍,畢竟是大將軍。」


  這話聽起來像還是一句廢話,可實際上這句確實不是。


  大將軍是大將軍,當然更喜歡用比較直接也更為徹底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你不要把林葉當一個單純的武夫來看。」


  辛言缺道:「如果能用計謀把問題解決,他也不是必須要去打仗。」


  寧未末道:「以臣對大將軍的了解,就算他用計策解決了主要的問題,這一仗大將軍還是會打,他會把南疆掃一遍。」


  辛言缺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原來他以為自己最起碼比寧未末要了解林葉,但現在看來,寧未末比他要了解,再想想,那是因為寧未末必須要比皇帝做更多事,了解更多人。


  「蕭錦蓉……」


  辛言缺道:「這個人有些過往,是不是不怎麼光彩?」


  寧未末道:「談不上光彩不光彩,在武院院長這個位子上,蕭錦蓉沒有一個選擇是錯的,只能說他在當時做的都對。」


  辛言缺問:「寧海棠在武院里,是不是有些不愉快的經歷?」


  寧未末回答:「寧大將軍在武院里哪有什麼不愉快,她如果不愉快,那武院里誰還想愉快?」


  說到這,寧未末看了看辛言缺:「陛下該知道,太上聖君那會兒,是寧大將軍的後台。」


  辛言缺笑了笑。


  寧家兄妹能出頭,和他皇兄自然關係巨大。


  那兩個人性格高傲倔強又都驚才絕艷,如果沒有人在後邊護著他們,他們再出色,也會被那個漩渦吞進去,最後連個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因為那個漩渦,是不會等到他們兄妹二人得勢才去接近。


  當初寧海棠在武院里攪的天翻地覆,當時連蕭錦蓉都不知道她背後有天子在,所以那時候,蕭錦蓉當然是站在劉廷盛和郭戈鳴那邊。


  陛下不派人過去,寧海棠可能當時就會被漩渦吸進去。


  「封秀呢?」


  辛言缺又問到了一個人。


  寧未末道:「封將軍在武院,其實不管從各科成績到實戰演訓都是一等一的優秀,只是.……」


  辛言缺道:「只是因為沒人?」


  寧未末俯身:「是。」


  回答的很乾脆。


  辛言缺忍不住嘆了口氣。


  大玉啊.……

  想想以前,哪怕是辛言缺現在已成帝王,他還是心有餘悸。


  雖然他未經歷過,那些陰暗和狠毒都被他皇兄一個人擋住了,可他知道那些事,每每回想起來聽皇兄提及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怕。


  他們的父親謝憐被選中做皇帝之前,謝煥康也曾被人看做是大玉中興之主。


  謝煥康不顧朝廷上千方百計的阻攔,強勢要求整改科舉制度。


  在這之前,大玉雖有科舉,可大部分官員的啟用,還是多來自於那些所謂權貴的舉薦。


  朝權被套牢了一樣,一層一層,一圈一圈,盤根錯節,糾纏不清。


  謝煥康明白,如果不把吏治問題先解決掉,那大玉的其他問題就永遠沒法解決。


  他開始強勢干預,親自挑選了一批官員,定下了更為嚴謹和一定能行之有效的制度。


  可就在他準備大展宏圖的時候,突然間就病倒了。


  那時候,謝煥康正值壯年,不管是精力還是體力都在巔峰,而且,他自身還是修行者,雖然不能把時間都用在修行上,以至於境界在他登基之後便再未提升,可實力還擺在那呢。


  這樣一個人,突然就病倒了,而且是病來如山倒的那樣病倒了,一病不起。


  謝煥康這一倒下,原本已經要執行的科舉制度改革,只能暫時擱置下來。


  緊跟著,當時被謝煥康重用的一位朝廷重臣,在出行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就因為車輛翻倒而死,那匹給他拉了六七年車的老馬,不知道怎麼就驚了,直接衝下了高坡。


  又幾天之後,另一位參與制定科舉改革的官員被查出來貪墨,在他一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宅子里,搜出來至少二十萬兩現銀,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這位官員連伸冤都沒來得及,就迅速被定罪,然後拉到城中繁華處滿門抄斬。


  那時候,謝煥康已經病的人事不省,處置這樣一位朝廷大員,他完全不知情。


  這位原本想要為大玉改革而拋頭顱灑熱血的大人,滿門被殺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們還在拍手叫好,不知道有多少人朝著他們一家砸過去亂七八糟的東西。


  義憤填膺的樣子,總是那麼激烈。


  之後沒過多久,在那些朝廷重臣們


  的關心之下,本雄心壯志的謝煥康就沒了。


  天子駕崩,滿朝歡騰。


  他們馬不停蹄的挑選下一個做皇帝的人,馬不停蹄的趕去把這個適合做皇帝的人從偏野之地接到歌陵。


  謝憐那時候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也沒見識過什麼陰謀詭計,更不知道歌陵城裡是什麼樣的水深火熱,可他坐在龍椅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比上一任天子還要慘。


  所以他選擇無為,聽他兒子的話,做好一個傀儡該做的本分事。


  他什麼都不做,任由擺布,這還是謝拂為為他想出來的辦法。


  以他們這一脈的根基,如果到了歌陵城就想反抗,那謝憐這位帝王,也許連那把椅子都沒坐熱呢,也會莫名其妙的一病不起然後一命嗚呼。


  當時謝憐問謝拂為,我們該怎麼做?

  謝拂為說……交給我吧,父親只管忍,一直忍。


  謝憐撫摸著兒子的頭髮,一臉的悲戚,他說.……你這身子,還要扛起來這麼大的事,會多辛苦?


  謝拂為回答,總得有人扛,我若抗不起來,那咱們這一脈以後就是任人宰割,更可怕的是,百姓也會如此。


  再後來,謝拂為與萬貴妃聊起過那段過往。


  天子在那時候感慨道,我從小就知道要多學,哪怕自己身子骨弱,該學的也一樣都不能落下。


  年少時候跟在父母身邊,種田的那些事誰也沒我學得好,什麼時候播種,什麼時候除草,什麼時候間苗,什麼時候施肥.……

  天子說,可惜了,一樣都沒用上。


  至於其他的,都是他到了歌陵城后才開始學,他像是一個口袋,拼了命的自己去吞東西,有用的沒用的,全都往裡吞。


  此時此刻,坐在這御書房裡,回憶起大哥說過的那些事,辛言缺還是心有餘悸。


  別說寧海棠,別說封秀,如果他大哥沒有贏的話,連他現在都可能隨時都被那漩渦吸進去,絞碎,然後消散於無形。


  「誰對誰錯呢……」


  辛言缺輕嘆道:「朕理解你說的沒錯是什麼意思,蕭錦蓉那時候是武院院長,他選擇人,當然不只是選擇能力,還要選擇人脈。」


  寧未末道:「實際上,蕭錦蓉對於用人極有理解,當初太上聖君知道劉廷盛這個人品行上有問題,但還是把劉廷盛派去南疆,就是因為,沒人比他更合適。」


  辛言缺點了點頭。


  劉廷盛這個人,有遠見,也有遠謀,遠謀和遠見其實是兩碼事。


  是看得見所以去提前準備和看得見但視而不見的區別。


  他大概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以他的根基在歌陵城裡不可能爬到多高的位子上去。


  所以他用盡辦法,通過蕭錦蓉的關係,娶了一位退隱老臣的孫女。


  這位退隱老臣,曾經在南疆做過二十年官,從府治到州治,不知道給多少人帶去了方便。


  有了這一層關係,劉廷盛就開始更為認真的為自己能去江南做官而準備。


  天子能不知道?


  天子知道,可那時候南疆亂了,所以必須從中央朝廷調去一個人把這亂子控制一下。


  如果不是從朝廷調人過去,地方上那些人誰也不服誰,就會造成混亂,甚至割據,進而混戰。


  這個調去的人,如果不合適,那到了南疆就會被人家玩死。


  所以,有著極深厚背景的劉廷盛,一下子就成了最合適的那個人。


  地方上的人當然不會在乎一個劉廷盛,可要在乎劉廷盛岳父。


  他岳父在南疆二十年,幾乎所有四品以上官員都和他岳父有關係,這樣一個人就算去了之後會成為隱患,天子也必須讓他去。


  不出意外的,有那層關係在,劉廷盛迅速就把混亂的江南重建秩序。


  這個秩序到底是什麼暫且不論,最起碼南疆安定下來了,那些地方官,又變得很恭儉溫良起來。


  再加上有蕭錦蓉位劉廷盛制定的平南策,以遠交近攻之法,培養起來了白蠻和綠蠻兩個小國,南疆之外也變得安穩。


  劉廷盛在南疆,只短短几年便做大做強。


  他不是武將,雖是地方州治,是封疆大吏,可邊軍按理說不歸他調遣。


  劉廷盛去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不聽話的邊軍將軍騙過來,一杯毒酒毒死了,然後迅速提拔了軍中二把手上位。


  幾年之後,在那位上位的副將越發跋扈起來后,又是一杯毒酒把這個人也送去西天。


  有江南整個勢力集團的支持,他安撫邊軍的手段也極為簡單,就是給錢,不停的給錢。


  邊軍將士得了他好處,當然也就越來越聽話。


  如此一來,劉廷盛便逐漸成了南疆的土皇帝,成了南疆之外那些小國的帶頭大哥。


  這些事,寧未末早已詳細的和辛言缺說過。


  所以寧未末很清楚,大將軍為什麼要帶著蕭錦蓉。


  四年前就歸隱的這位武院院長大人,真的和那位封疆大吏一點關係都沒了?


  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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