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九章終有不同
太上聖君的所有推測林葉都不能直接反駁掉,雖然他對陳微微的判斷本來就是少年心中便滿是惡念。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太上聖君推測這些的時候林葉本能的想要反駁。
所以林葉也在想,是不是自己過於偽善?
太上聖君的分析不一定就是真的,但他的分析也不一定就是錯的。
所以坐在屋脊上的父子二人,在這一刻都沉默了下來,不是沒話說,而是都需要給對方一點時間重新整理思路。
太上聖君會按照林葉的思維方式去再想想,林葉也會按照太上聖君的思維方式去推測。
兩個人在屋脊上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太上聖君確實有些堅持不住的時候才下來。
而那兩位遠遠看著他們兩個的女子,在看到太上聖君終於願意下來的時候也總算鬆了口氣。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林葉的話,太上聖君根本就沒有必要因為陳微微這個人而去說那麼多的話。
那是一個完全不值得他浪費這麼多力氣的人,哪怕陳微微在計劃之中確實處於很關鍵的一環。
在不同層面的人認知之中自然有不同層面的對手,陳微微顯然還沒有達到被太上聖君稱之為對手的層面。
這個世上的人很複雜,但真的要想做個區分的話其實也簡單。
比如正邪,善惡。
這只是簡單區分,和層面無關。
任何層面都有正邪都有善惡,但往往越高處的越模糊越低處的越清晰。
不是沒有,
而是直觀。
因為能有上面的人模糊下層的人清晰這番感慨的,也一定是在低處的人,模糊,也許只是因為看不到。
底層人的善惡之分是那麼的顯而易見,比如在同一個工坊做事的人,有的人手快些有的人手慢些,手快些的人自然賺的多些,手慢的人自然就拿的少些。
其實這是很公平的事,可若是心術不正的人就會覺得這不公平,於是便心懷怨恨,手慢些的人因為自己拿的不如別人多,跑去給手快些的人下毒也幹得出來的。
且,時有發生。
這些事在底層顯得清晰,就是因為底層終究是佔據著至少八成以上的人口基數。
所以那個時候,陳微微是不是早就被武館後院的血鬼誘惑了,又或者是他早有發現所以自己主動去要求了什麼,其實已經並不重要。
覺得重要,無非是想給陳微微身上的標籤改個定義而已。
曾經有一位聖人曾經說過,人生來並不是那麼善良,所有的美好,都是因為人發明了道德和律法所以有了約束才產生的。
而道德和律法往往都是人的底線,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上限。
如果人沒有發明出來道德和律法作為約束,那以人的頭腦什麼惡毒恐怖的事做不出來?
後來這位聖人就因為言論過於直接,所以在後世的名氣並不是很大,在歷史進程之中的某個時期,甚至被刻意抹除掉了。
因為,說人生而美好,比說人生而
邪惡,本身就要美好的多啊。
然而這並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思考,因為當人們開始反思是生而善還是生而惡的時候,人類的發展就已經向前跨出了巨大的一步。
皓園。
林葉跟著太上聖君回來,大概也是因為他不大放心太上聖君的身體。
回到住處之後太上聖君顯然狀態就比之前在屋脊上要好的多了,尤其是在躺椅上靠坐下來的那一刻他彷彿回到了他的世界。
他說:「如果關於陳微微你還有別的想要和我探討,咱們可以一直聊到天亮。」
林葉道:「沒有。」
他拉了一把躺椅挨著太上聖君的位置放好,然後也躺上去。
「睡覺吧。」
他說。
太上聖君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笑意,淺淺的,但是滿足的一塌糊塗。
這一老一少就在看起來睡覺怎麼都不會特別舒服的躺椅上,舒舒服服的一覺睡到了天亮。
在這個過程之中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誰還沒有與父親一起睡過覺?
可林葉,到今天,第一次。
林葉醒過來的時候太上聖君還在睡著,也許這是太上聖君這麼久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覺了。
林葉輕手輕腳的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才剛是清晨,林葉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因為他也一樣睡的無比踏實無比深沉。
出門之後,林葉走到遠些的地方練功,一直到汗水濕透衣衫才停下來,可即便如此,他腦海中依然不得平靜。
就因為太上聖君那
句.……那你有沒有想過,陳微微的座師到底是怎麼死的?又是誰在冬泊出賣了他?
就在林葉思考這些的時候,在奉玉觀內的陳微微也在思考自己的過往。
然後他給自己的評價是……以往過於仁慈。
他夜裡一直沒能入眠,不是因為心事重重,只是有一件事他沒有思考明白,他擔心會有什麼隱患。
這次復甦的三重蟬顯得格外的強烈,像是洶湧的浪潮一樣一下一下的拍擊著他的肉身和靈魂。
在恢復三重蟬魔功之後,他時不時就會有一段時間精神恍惚。
最讓他覺得有必要擔憂的是,他看著那些修為不錯的奉玉觀弟子會覺得.……饞。
但他又不能把這些弟子全都幹掉,因為他很清楚憑他一己之力無法對抗朝廷策略。
所以煩躁。
一大清早,陳微微就從住處出來在奉玉觀內隨意走動,他走過一排一排建築,甚至可以清晰感知到屋內弟子修行三重蟬時候散發出來那種熟悉的氣息。
越是這樣,越饞。
他一邊走一邊思考,自己派出去聯絡各地分座的人到底能不能帶回來些好消息。
他也一直在想,以上陽宮的實力和底蘊,在各地分座之中難道真的就沒有絕強的修行者?
沒有賦神境強者,終究還是缺乏底氣,而他現在雖然實力暴增,但依然沒有跨入那個傳聞中可稱作人間神仙的境界。
他不知道,就在同一個夜裡,他所思
考的事也是太上聖君和林葉在思考的事。
上陽宮最大的威脅就來自於地方上的分座,誰也無法保證這些分座之內是否藏著絕對強者。
「民意,才是真正的賦神境。」
不知道為什麼,陳微微腦海里忽然間想到了這句話,他下意識的喃喃自語而出,然後就愣在那。
皇權是不會懼怕一個賦神境強者的,幾個也不怕。
皇權所畏懼的賦神境,是民意啊。
想到這,陳微微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
可激動了一會兒之後,他又不得不冷靜下來,因為他發現自己想不到什麼辦法去影響民意,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智慧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高。
也是在同一時間,距離歌陵城大概有一千二三百里的地方,有一位站在院子里的紅袍老神官仰天長嘆。
這裡是青州治下的一個郡,這座郡城有一個很美好的名字.……小如意城。
小如意城之內有一座規模不大的上陽宮分座,比起青州城裡的那座上陽宮分座要小的多了。
這位身穿紅袍的老神官身份雖然是司座神官,可小地方的司座神官和大城的司座神官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在這個名為小如意的地方已經做了三十年的司座神官,時間久到奉玉觀里那些高層早已把他遺忘。
他叫岳中旗。
他還有一個身份.……那位二十幾年前帶著八百白袍遠赴北疆清剿朝心宗的大禮教神官,是他的師弟,也是他的表弟
。
論天賦,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遠不如表弟,所以在表弟已經成為大禮教的時候,他才剛剛成為一個小地方分座的司座神官。
他覺得自己愚笨,魯鈍,學什麼東西都不如表弟快,所以他並不嫉妒。
他只是想著,別人一天就能領悟到的事他需要三天,那他就不能浪費這三天時間,別人可以很快所以能走走歇歇,他笨,那他一直走才能不被別人落的那麼遠。
在小如意城這三十年的靜修,他可以做到心無旁騖。
因為這裡確實很小,沒有什麼事需要他去親自操辦。
別人修行三十年,可能真正用工的時間只有十年,除去吃飯睡覺休息和偷懶的時間之外,能有純粹的十年修行其實已經不容易。
岳中旗不一樣,他修行的三十年,是真真正正的純粹修行,他連睡覺的時間都很短,尤其是在實力精進之後就越發的短了。
所以計算起來,別人三十年內能有十年精修已是人中翹楚,而他三十年修行,可能有二十年以上甚至可能達到二十五年精修的地步。
這個小如意城雖然是郡城,可是太閉塞,郡城在群山環繞之中,就算是中原戰亂都沒有影響到這。
這裡閉塞到,當年大玉已經立國,如果不是朝廷派官員和軍隊來此地接管,這裡的人都不知道世上有大玉。
所以,近十年來岳中旗第一次得知關於奉玉觀消息,就是來自於陳微微派來的人。
也是到了現
在他才知道,他那位曾經為上陽宮立下過巨大功勞的表弟已經死了。
而且,是不光彩的死去。
但他不信。
曾經的幾十年時間,他都以表弟為目標,為旗幟,甚至為信仰。
那可是曾經為了維護上陽宮威嚴而遠征魔宗的人,怎麼可能會變成魔宗的人?
陳微微派來的人和他聊了許多,其實這樣身份地位的弟子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許多事都是臆測。
但,一定不會向著朝廷說。
岳中旗聽說現在朝廷想要拿上陽宮開刀的時候,更加不理解了。
大玉的江山是怎麼來的?
如果大玉太祖皇帝沒有上陽宮的支持,能建立大玉?
好端端的上陽,怎麼就成了大玉的毒瘤?
他那個好端端的表弟,怎麼就成了上陽的逆徒,朝廷的叛徒?
所以他想走出小如意城,去那座他已經離開了三十年的歌陵城問問坐在最高處的人,上陽何罪?
在某一個地方的人,長期生活在一起必然會被同化。
司座神官岳中旗一直都在前行修行不問世事,那這個分座里的上陽弟子其實也都差不多。
他們的日子甚至過的有些清苦,他們本身對物質要求也極低。
可他們的信仰,更為純粹,純粹到他們以為別處的上陽弟子,該是與他們一樣的吧。
他們無法接受上陽終將被朝廷除名的結局,所以他們都想去歌陵城裡問問,這到底是為何?
「司座大人。」
有弟子問:「咱們都不會打架,如
果到了歌陵非要打架不可的話,咱們能打的贏嗎?」
岳中旗回答:「能不打架,當然還是不要打架的好。」
他想了想,有些無奈的嘆息道:「十年前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麼境界了,也許是已經忘了還有境界這回事,現在你突然提到打架.……確實很難說,因為我也忘了修行是可以打架的。」
一臉愁容。
他座下弟子,也一個個的也是一臉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