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九章大魚吃小魚
這個小小的縣城名為甘露，可能當地的百姓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這裡會成為一群叛賊的相聚之處。
百姓們也不會知道，這些叛賊來自何地，更不會知道這些叛賊加起來會凝聚出多大的力量。
當然，前提條件是凝聚兩個字。
而起到凝聚作用的這個人，便是莫梧桐。
也許莫梧桐是在用了兩年的時間做這一件事的時候，才體會到了自己真正的價值。
他喜歡這樣的自己，在眾多大人物面前侃侃而談甚至左右局面的自己。
這也讓他體會到了借勢是有多重要，而他要借來的勢卻並非是陳微微。
陳微微確實現在地位顯赫，不管這地位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作為奉玉觀的代觀主，已經是站在眾生高處的那個人了。
莫梧桐明白，他所借來的勢是當今天子。
太上聖君之前退位，當今天子即位，可還沒幾年，太上聖君又要把皇位要回去了。
這種事，只要是還有點脾氣的人就不肯能真的忍了。
甘露縣，莫梧桐認為這是自己借勢的起點，而不是他兩年來走過的任何地方，因為這裡是借勢而起勢之地。
甘露縣內有一件規模不大的商行，做的是陸運生意，除了自己走貨之外，還接別的商行的貨負責押運。
這個商行的東家姓劉，名為劉可，五十來歲年紀，有著很大的肚子和很圓的臉，看他這模樣走幾步路都會喘起來才對。
劉可只是表面上的東家，這家商行真正的東家是甘露縣的縣丞徐運來。
徐運來把每年賺來的銀子也會分一部分給縣令大人，如此一來，才能保證縣令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縣令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才能把生意做的更長久，這叫有舍有得。
徐運來之所以能做到縣丞是因為當初有人資助，他後來能做生意也是因為有人資助。
資助他的人是謝家生意中一個很不起眼的小生意，負責這個生意的人連謝家大院都進不去。
在肅城謝家那麼多生意之中，每年能到謝家去一趟的大掌柜有一百六十餘人，這一百六十人也不是誰都能見到謝彼桉。
這個小掌柜的地位距離謝彼桉，中間隔著至少四五個層次的掌柜才能到主管一方生意的大掌柜。
所以這個叫郭成時的小掌柜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能見到謝彼桉是因為他當初資助過的一個年輕人。
謝家資助過無數讀書人，可是真正給謝家帶來回報的卻更多的是生意事。
這些讀書人做官，往往十年二十年都不會往上動一動。
能回報給謝家什麼？
無非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
其中許多人做到了縣丞縣令這樣的位子之後，因為家世，因為能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想升遷到府治這個位子基本上沒可能，在一縣為官，就是他們人生到極限。
徐運來這個甘露縣縣丞也不知道自己背後的真正東主其實是肅城謝家，他只知道郭成時是個大生意人，生意做的大到讓他驚訝的程度。
而劉可這個小生意人，在甘露縣本地卻是首富。
當徐運來讓劉可把商行騰空要接待客人的時候，劉可還有些不滿意。
他想著，耽誤自己幾天生意那得損失多少錢？
少說少說，一天不也得幾十兩銀子沒了？
而縣丞徐運來卻不敢有一點怠慢，因為他知道郭成時背後可能靠著某個大人物。
當他見到郭成時的時候，郭成時正在門口站著，徐運來隨即笑著上前：「郭先生怎麼在門口站著，快進去說話，這地方是我手下人的，郭先生不必如此客氣。」
說完這句話他才看到郭成時臉上的表情，這個在徐運來眼中的大生意人臉上儘是小心翼翼。
「噓，你可說話輕些。」
郭成時瞪了徐運來一眼：「這裡哪有我說話的份兒，我只能在外邊守著，若是裡邊的人能喚我進去吩咐幾句，那就是我的大時運來了！」
徐運來驚住，心說那院子里的得是什麼人？
他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郭先生，這裡邊的貴客，到底.……到底是誰？」
郭成時壓低聲音說道：「這麼和你說吧，我的東主能把生意做到數郡之地，我東主的東主能把生意做到一州之地，而我東主的東主，平日里別想見到院子里那位。」
徐運來深吸一口氣，雖然沒有把關係理的那麼清，但他能從郭成時的語氣中聽出來，裡邊的人隨便一句關照就能讓人改變命運。
而且，還是郭成時這樣的成功商人所渴求的改變命運。
就在這時候，一身布衣牽著一匹駑馬過來的莫梧桐到了門口。
郭成時看了他一眼，沒理會，徐運來也看了他一眼，有些厭惡。
莫梧桐客氣的問到：「請問，這裡是開運商棧嗎？」
徐運來皺眉道：「今日這裡有要緊事，恕不見客。」
莫梧桐道：「我今日來，也是有要緊事。」
徐運來厭惡之心更重：「莫要說我沒提醒你，若是你擾了裡邊的貴人，我會把你拿辦下獄，讓你後半生都在大牢里過了。」
莫梧桐輕輕嘆道：「你不讓我進去，可能你的後半生比在大牢里過的還要慘一些。」
「你放肆！」
徐運來回頭看向他帶來的手下：「把這個人給我趕走，手腳麻利些，不要吵到了裡邊的人，都機靈點。」
他帶來的幾個手下隨即上前，莫梧桐倒也沒有發怒，而是舉起雙手笑道：「不必如此麻煩，我走就是了。」
說完就真的走了。
「這人真是不開眼。」
徐運來道：「難道看不出來我這一身縣丞常服？連我都要在門外候著，他一個布衣，能做什麼生意！」
郭成時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氣，這世上人不可貌相的多了，也許人家的生意真的做的不小呢，只是今日不趕巧，確實不能讓他進去。」
徐運來道：「他那身衣服再加上那匹駑馬都不值三兩銀子，那匹駑馬就值快三兩了，郭先生真開的其他，他能做多大生意？」
郭成時笑了笑，倒也不會因為一個外人和徐運來辯駁什麼，畢竟徐運來也是個縣丞，在一縣之地還是有些分量的。
兩個人在門外閑聊了好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從裡邊出來往四周打量了一下，看徐運來那一身縣丞常服的時候根本沒在意，一眼掃過。
徐運來剛才還刻意的挺直了腰板，覺得自己身為官員好歹也得自持一下身份。
人家跟沒打算鳥他。
看了一會兒，那人問郭成時道：「可有客人來？」
徐運來搶著回答道：「不曾有貴客來，我與郭先生一直都在外邊守著，若有貴客到，我們便早早迎接出去了。」
那人又看了徐運來一眼，似乎是覺得這人雖然會搶答但一點兒都不討喜。
徐運來卻邀功似的繼續說道：「剛才倒是有一個人來過，看起來只不過二十幾歲年紀，穿一身布衣，牽一匹駑馬，還要到近前來打擾，被我呵斥走了！」
「嗯？！」
出門來的人顯然楞了一下，然後就罵了一句：「多事的廢物！」
徐運來一開始，硬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句廢物是罵他的。
郭成時卻反應過來，轉身就往外跑：「我現在去追，那位年輕先生應該尚未走遠。」
他帶著手下人追上莫梧桐的時候，莫梧桐確實並未走遠，才出縣城大概一二里，畢竟他也不會故意走的很快。
郭成時追上莫梧桐，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平凡至極的傢伙到底什麼來路，可在近前的那一刻，謙卑的笑臉已經堆了起來。
「這位先生請留步。」
郭成時陪笑著說道：「剛才我也是有眼無珠，不知道先生才是貴客，還請先生不要與我這鼠目寸光的凡夫俗子一般見識，如今我家東主發了好大的脾氣讓我來追先生，請先生快隨我回去吧。」
莫梧桐笑了笑，沒回應，牽著他那匹不值三兩銀子的駑馬繼續往前走，還是走的不緊不慢。
見莫梧桐不理會，郭成時連忙追上去：「這位先生，還請給在下幾分薄面，也請先生體恤，若請不回先生我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莫梧桐還是笑而不語，牽著馬繼續走。
他若是被郭成時這樣的只配看門的人一請就回去了，那豈不是顯得他太便宜了些？
想要拿捏那些大人物，他可不能把自己放的那般低。
所以不管郭成時說什麼，莫梧桐只是不言不語牽著馬走。
郭成時求了能有一里路那麼遠，莫梧桐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郭成時無奈只好派人回去報信，而他則留下來繼續說著好話。
他當然看得出來，這位年輕先生沒有上馬急著走，就說明不是真的想走，只是他來請人家回去地位不夠。
他如實親自回去報信任由這位貴客繼續自己走，那他將來也一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最合理的辦法，就是他派人回去報信而他一直都要客客氣氣的道歉。
不多時，後邊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不少大人物騎馬追過來，到了近前後紛飛抱拳行禮。
「莫先生，是我等失禮了。」
「莫先生，還請不要和他這般下人一般見識，請莫先生隨我等回去吧，我等已為莫先生備下酒席。」
「莫先生，回去之後，我當陪酒謝罪。」
「是啊莫先生，確實是我等失禮了，還請莫先生不要生氣傷了身子，莫先生快請留步吧。」
任他們怎麼說，莫梧桐依然是一言不發不緊不慢的走著。
又過了一會兒，謝彼桉和姚廣堯追了上來，看起來，陳拙自持身份不來，而那個石先鋒是因為孤僻自傲而不來。
莫梧桐原本還是那般走著，見謝彼桉和姚廣堯到了，反而上馬，而且朝著駑馬的屁股就給了一鞭。
駑馬吃痛，加速而行。
謝彼桉一看就知道壞了，連忙讓姚廣堯回去請那兩位，他此時變成了郭成時那個角色，跟上去后就開始不停的說著道歉的話。
莫梧桐只是笑而不語，笑容中帶著幾分譏諷。
又大概過了兩刻之後，陳拙和石先鋒騎馬追來。
兩個人到了近前也是好話說盡，莫梧桐依然是一言不發。
姚廣堯發了怒，倒也不敢對莫梧桐發怒，回身喊道：「那個壞事的混賬東西是誰帶來的人！」
有人提醒說是本地的縣丞。
姚廣堯更怒了：「一個屁大的縣丞，怎麼來的！？」
謝彼桉這才想起來，好像是和他有關，然後他回頭問了一句：「可是咱們的人？」
郭成時這才敢上前，緊張到發顫的回答：「回東家，是我下邊一條生意線上的人，當年……」
謝彼桉皺眉，哪裡有興趣聽郭成時解釋什麼。
「你與他一起從城門口跪過來給莫先生道歉，若莫先生不原諒，你們兩個.……自己選個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