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羆神
雲州城，林業把錢爺交給了雲州的守軍，分派一支超過千人的精銳隊伍送往歌陵。
他和辛言缺在雲州稍作休息之後，先去見了就關押在雲州的宗政世全。
再次見到林葉的時候，宗政世全都忍不住仔仔細細的把林葉好好打量了一番。
他總覺得林葉現在的氣質和以往不同，像是經歷過了無數風浪之後才有的內斂。
上次見到林葉的時候，林葉還是一個鋒芒畢露的少年模樣。
如今的宗政世全看起來已經習慣了在雲州的俘虜生活，他過的其實也還算不錯。
住在一個單獨的小院里，有重兵看守，只是看起來那些士兵對他的態度沒多少敵視，似乎也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
三間木屋，院子也不算大，想吃些新鮮蔬菜需要靠他自己種自己養。
如果想吃到肉的話，那就需要他用自己的勞動來換。
他每天都會出門務工，和雲州那些做力氣活的人一道去修繕城牆，去挖河道，去整理苗圃。
根據他幹活的多少，看守他的人會給他相應的獎勵，有時候會是一尾一二斤重的河魚，有時候是一條肥美的豬肉。
若非是林葉和辛言缺要見他的話，此時他應該在城外河堤上做事。
如果再過幾日的話林葉就在雲州城裡見不到他了，他要去雲州城北邊二百裡外的屯田勞作。
「是要攻打婁樊了？」
宗政世全語氣平和的問林葉道：「若非如此的話，大將軍應該沒空過來看看我。」
當一位帝王已經捨棄朕這個自稱的時候，那他大概是真的接受了現在的命運。
「不急呢。」
林葉拉了把椅子過來，在宗政世全對面坐下。
「先給陛下講個故事。」
「大將軍不必再稱呼我為陛下，如今婁樊該有新的帝王，我只不過是一個階下囚，大將軍還是直接叫我名字更好些。」
林葉道：「就算我將來擊敗了婁樊，也是擊敗了陛下的婁樊，而不是宗政憐海和宗政顯赫那兩個小丑的婁樊，婁樊的國運若到此為止，也是斷在陛下這。」
宗政世全苦笑一聲：「一時之間倒也想不清楚，大將軍是在誇我還是在奚落我。」
林葉道：「亡國之君的名號確實不好聽，但除了你之外還有誰配得上婁樊帝君的身份？」
宗政世全微微搖頭。
林葉道：「還是說故事吧。」
宗政世全點頭：「洗耳恭聽。」
林葉把他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事大概講了一遍，看得出來宗政世全一開始並不相信。
他臉上的表情就是從玩味到疑惑再到震驚，最後聽林葉說完大天山的事之後他臉上已經只剩下擔憂。
所以，這才是林葉為什麼說只有宗政世全配得上婁樊帝君這身份的緣故。
若是那宗政憐海換在此地聽林葉說完，他大概會覺得林葉是來消遣他的。
若是那宗政顯赫換在此地聽林葉說完……不，那個莽夫大概聽不到林葉說完就會破口大罵了。
宗政世全問道：「所以大將軍這次來見我，是想知道羆神族的事？」
就是如此聰明，一點就透，甚至無需林葉直接問出來，宗政世全就已經猜到了林葉要去做什麼。
也無需林葉追問，宗政世全不等答案就直接繼續說了下去。
「羆神族確實是最近這些年才被發現，若是早有察覺的話我也早就用了。」
宗政世全回憶了一下后認真說道：「關於羆神族的事，還是樓台明玉告知。」
「樓台明玉是皇族護衛，樓台家族的人為了能一直保持實力，每年都會派人到婁樊各地去尋找天賦極佳的孩子帶回去培養，樓台傳承，並非真的就只是樓台血脈。」
林葉點頭，這是很聰明的一個做法，就算樓台家有著不俗的血脈傳承，可難免還是會出現斷層的情況。
婁樊帝國已經存在近千年，樓台家族不可能一直都是人丁興旺。
從婁樊各地搜羅天賦極佳的孩子帶回來培養，賜予樓台之性，孩子從小就被灌輸了樓台神衛的思想，所以忠誠度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宗政世全道：「說句題外話，其實樓台明玉就不是樓台家的血脈。」
林葉嗯了一聲。
宗政世全繼續說道：「樓台家的人，是在我決定率軍攻打冬泊之後才發現了羆神族，但那個時候，樓台家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報此事。」
林葉道：「樓台家是想私下控制羆神族，如此一來樓台家就更有把握始終坐穩身為寶座。」
宗政世全道：「正是如此，還是樓台明玉知道消息之後親自去看了看，覺得羆神族雖然可以稱得上是天生的戰士，但還不足以被樓台家吸收進去。」
「我猜測過，大概是羆神族的血脈會影響到樓台家族的傳承，最終商議之後，才向我稟告。」
他看向林葉道：「那時候，南征冬泊的戰事已經結束，我親自帶著南下的百萬大軍在你手裡折損殆盡……樓台明玉報告此事之後，我確實還高興了一陣子。」
林葉問：「樓台明玉可曾提及過，這羆神組隊到底有多少族人？」
宗政世全道：「說過，他說羆神族一共有三五萬人口，但其中出現了變化的族人不足千人，而這千人之中，能用作死士的也只有半數。」
他看向林葉道：「若羆神族數萬人皆可為我所用，那當初一戰勝負也就真的尤未可知了。」
林葉不否認。
那個時候，若戰場上真的突然冒出來數萬羆神族武士，力大無窮殺人如麻，大玉的邊軍必然是抵擋不住的。
就算林葉後來培養了青銅戰甲，可是數量上和羆神族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
到現在為止，守護著謝雲溪和孩子安全的青銅戰甲一共也不到五十人。
「你是要去把羆神族屠族？」
宗政世全問林葉。
林葉點頭：「若有必要，自然是要屠族的。」
宗政世全嘆道：「你果然才是那個最適合清理這天下的人，我實在是羨慕謝拂為，能有你這樣一個幫手.……若在婁樊能有一個如你這樣的人幫我，婁樊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他感慨道：「總得有些人狠得下心下得去手，不會因為別人說兩句道德上的話就不敢開殺戒。」
林葉道：「道德從未譴責過我，畢竟我殺的快。」
宗政世全因為這句話而拍手鼓掌：「這話說的很好，殺的快，別說道德譴責追不上你，什麼都追不上你。」
他讓林葉取來紙筆，親自為林葉繪製了一份地圖。
「這份地圖未必那麼精準，你可按照我所畫之地去尋，上次樓台明玉去過之後，也著實會把羆神族嚇壞，也許，在那些是何做武士的人被樓台明玉帶走之後，其他族人早已經遠遁。」
林葉道：「找找就是了。」
他朝著宗政世全抱拳，宗政世全起身回禮。
不知道為什麼，對林葉他其實一點兒恨意都沒有，就算是覺得該恨，也提不起這恨意來。
就像宗政世全對太上聖君的態度一樣，兩個人是對手是死敵，可是提及謝拂為三個字，宗政世全還是要由衷的再說兩個字……服氣。
離開宗政世全的小院之後，林葉回頭去看，見宗政世全已經在收拾東西，一些農具還有衣服，大概是在為去屯田做準備了。
辛言缺也看到了，所以輕嘆一聲：「想不到他竟然都已經釋然。」
林葉笑著搖頭道：「誰釋然他也不會釋然，他只是必須習慣這種生活，給他一點機會，他都必然力求東山再起，若讓他能僥倖逃回婁樊，他殺宗政憐海和宗政顯赫的手段，絕對比你我還要兇狠。」
這番話讓辛言缺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問道：「所以這樣一個人，他畫出來的地圖真的可信？」
林葉道：「在兩國對立之事上你別指望他能幫上什麼，但在這種設計天下存亡的事上你可以信任他。」
辛言缺有些不理解，但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又不是操心費力的那個，林葉才是。
或許這正是林葉比辛言缺更適合成為帝王的緣故之一，哪怕辛言缺不是一個笨蛋，甚至是個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他還是不可能信任敵人。
但對於宗政世全話里的其中幾句，辛言缺倒是覺得在理。
羆神族不是所有人都產生了變異，所以那些變異的被抓走之後其他人應該早就跑了。
「咱們跑那麼遠，一來一回可能就要半年時間。」
辛言缺嘆道：「若是這一趟走的毫無收穫，那著實是浪費了大好時間。」
林葉一邊走一邊說道：「去看看還是比較安心。」
辛言缺道：「其實你根本不必親自去，你安排人按照地圖找過去，若羆神族真的沒有變異族人了，也不至於把一族全都屠掉。」
林葉笑了笑，沒回應。
辛言缺跟上林葉的腳步繼續說道：「若我是你的話，倒是更願意趕回歌陵去看看妻兒。」
林葉道：「我想，但還不能。」
辛言缺問：「為何？剛才我已經說過，這件事無需你親自去，挑選一批高手即可，若你現在沒人可用，我可從冬泊上陽宮內挑出人手來。」
林葉駐足。
他回頭看向辛言缺道：「先生剛才可聽到了宗政世全對我的評價？」
辛言缺道：「聽到了，他說你是一個狠得下心也下得去手的人，但我卻覺得，你並非是這樣的真性情，你只是迫不得.……」
話沒說完，林葉打斷了他：「先生，我是。」
辛言缺怔住。
林葉道：「先生去了，哪怕見到羆神族還有變異之人，最多也只是殺了那變異族人罷了，先生選的任何人去了，與先生所做的決定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唯有我去了，才會斬盡殺絕。」
辛言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他確實覺得，林葉骨子裡不是那種為了以絕後患真的就能做到斬盡殺絕的人。
可是今時今日，林葉親口告訴他說.……我是。
林葉道：「我不想靠什麼大道理來說服先生，道理上的事，上陽宮的任何人都比我會說，我只是想告訴先生，任何可能危及到我妻兒孩子的事，我都要斬盡殺絕，哪怕這可能是微乎其微。」
「羆神族的族人確實不是人人都變異成了死士，但只要還有這個可能，在我這裡，他們便一個也不能活。」
辛言缺張了張嘴，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回應林葉。
在這一刻辛言缺也才真正認識到，林葉果然比他適合做帝王。
林葉道：「先生一直喜歡看故事看小說，那先生有沒有在故事裡看到過這樣一句話……」
林葉緩緩道：「寧可殺錯.……」
辛言缺立刻道：「夠了！不必再說……按你說的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