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千噸煤
宋長明做了二十多年的公社社長和副書記,什麼人是真有水平,他還是能夠看出來的,雖然不知道楊少宗打算怎麼去省里搞設備,可他覺得楊少宗似乎是很有把握。
楊少宗畢竟是淮海機專畢業,剛從學校里出來,或許在學校就認識了一些人。
想著這一點,他就下意識的看了徐保山一眼。
徐保山一直都很沉默,這時才和楊少宗道:「公社現在還有二十多萬可以調用,也是社裡省了好幾年才攢下來的,本來想買幾台推土機,另外再加一個小煤礦的井數擴大產能。實在是缺錢,社裡就偷偷在煤廠積存了六千多噸煤,這是計劃外的產量,賣給私人的價格一般是每噸四十多塊錢,可社裡一直不敢貿然的下決定。」
楊少宗愈加果斷的說道:「我去賣。」
宋長明心裡不免有點忐忑,價值二十多萬的六千噸煤交給楊少宗這樣的年輕人負責,就算是另外派人看著楊少宗,他心裡也沒有底。
徐保山倒不在意這些細節上的小問題,一鎚子定音道:「行。小楊,你明天和供銷社的湯恩國副站長一起去趟省城,看看能否將那六千多噸煤賣掉,換了錢就地買設備。」
吃完飯。
楊少宗在回家的路上正好有一截和徐保山相同,就一起走著,反正都沒有自行車。
出了大院,徐保山和楊少宗問道:「伢子,你給書記交個底,你對辦廠這個事情到底有多少把握,我是同意了,可畢竟是好幾十萬塊的錢,全社社員一個月也就只能發這麼多錢。」
楊少宗依舊是那樣沉靜的答道:「書記,現在搞什麼都很容易賺錢,我也考慮的非常久了!」
這一刻,他的身上明顯有一種奇特的沉穩,讓人覺得就像是海水一般深沉。
徐保山將手背在後面,低著頭,目光下垂,還是那種一貫的冷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會兒,他忽然和楊少宗問道:「那以後呢……我是說以後不容易賺錢的時候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楊少宗道:「只要工業增長的速度大幅超過農業,四五年內,物資短缺的時期就會過去。咱們眼下還不用考慮那麼遠,現階段就是搶先把廠子辦好,等賺了錢,將錢用到實處,加強公社的基礎設施建設,農業和工業兩條路一起走。」
徐保山微微點頭。
正好有著這個機會。
楊少宗和徐保山勸說道:「書記,煤礦的事情可以稍微放大點膽子,這幾年改革開放的步伐明顯太大,我總感覺物資供應和需求之間的缺口太大,特別是對城裡人而言,他可以不買肉,不買電視,可必須要買煤吧,沒有煤,他怎麼燒飯做菜?」
徐保山腦海里一閃,問道:「你是說煤炭要漲價?」
楊少宗道:「翻一倍都有可能。改革的步伐太大,地委面臨的麻煩問題多著呢,就算咱們把煤礦產能擴大到每年五萬噸,我相信地委也不會將煤礦劃歸煤炭局管理。」
徐保山想了想,道:「可以嘗試一下,但還是要穩著點。宋長明前年曾托一個在煤炭系統的老戰友幫忙,找了一位老專家幫我們重新勘探了一下。人家也沒有太多儀器,只是大略估測咱們這裡可能是一個大煤田,七幾年的時候太亂,在這裡的勘探工作有著明顯的疏漏。所以啊,我和老宋就有點不敢動,眼下社裡就指望煤礦賺錢貼補著這一大家的老小,如果被煤炭局重新劃定,咱們公社就真沒有指望了。」
說到這裡,他又和楊少宗補充道:「我們其實也不想占國家的便宜,真要是大礦,該歸國家管理就歸國家,該歸地方就歸地方。我和老宋這麼瞞著組織,不過是想積攢個一百萬將山地灌溉的事情給辦了,要是能做好這件事,我和老宋這輩子也就能合眼了,死也死的瞑目啦!」
聽著這話。
楊少宗忍不住的在心裡感嘆,這一輩的老革命真是不容易啊。
以後的旗山黨委一換屆,基本是一批不如一批,不是貪污腐敗就是毒賭黃全沾,都是煤礦給鬧的。
就在旗山這片籍籍無名的大山下,誰也未能想到竟然隱藏著超過7億噸優質的煤礦,適合發電和煉製焦煤,特別是後者真是害苦了旗山人。
另外一個害人的東西是磷酸鹽和鉀長石,這些都是搞化肥工業的基礎,淮海集團是國有企業,在環境方面是一直按國標執行,那些私人的小工廠就完全是兩回事。
煤礦、鐵礦、磷酸鹽、鉀長石既是上天賜予旗山人民的寶藏,但也是雙刃劍,徹底將旗山人坑苦了,關鍵是吃了那麼多的苦,旗山百姓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
後來的旗山有百餘家小規模的私營化工廠、鋼鐵廠和造紙廠,污染問題及其嚴重,省里幾次要求市裡關停整改,可總是省里來人就關,省里的人一走便重新開動。
楊少宗最後是直接找到省委書記立下軍令狀……結局倒是出乎楊少宗的預料,他以為自己是地方人,能夠治得了這幫人,現在看來,他確實是在地方有自己的力量,可還遠遠不夠強!!!
心裡想著這些事,他就悄悄的下定決心,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他都要接過徐保山和宋長明的棒子繼續跑下去,保護好旗山的環境和旗山人的未來。
旗山人的未來,旗山的環境,只有他們旗山人自己知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