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欺負的就是你
楊少宗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呂海豐這個人無論是領導能力,
還是為人處事的水平都不入流,別說是不能縣委的那幾位領導比,即便是在旗山公社內部也不如宋長明、秦大馳,甚至連羅孚也不如。
此外,呂海豐對旗山的了解也很空泛。
將這樣的一個人安排到旗山擔任社長,還沒有和他強調一下旗山內部工作的一些注意事項,這恰恰展現了地委〖書〗記彭耀南的政治能力。
以彭耀南的級別,一個52歲的科級幹部毫無價值可言,根本不可能是彭耀南的隊伍,將這樣的一個幹部安排到旗山只是要填補空缺,避免其他人有機可乘,同時不會打亂旗山目前的權力分配格局,保持旗山在政治上的穩定性。
旗山管委會的大部分權力都已經被幾個領導幹部和楊少宗瓜分了,大家各司其職,相互之間配合的也挺好,如果再派一個有能力的中青年幹部過來,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內部鬥爭。
所以,將呂海豐這種空有資歷的人安排過來填補空缺,正是彭耀南在政治上恰到好處的精妙之筆,充分體現了地委〖書〗記彭耀南在地方執政的政治水平。
呂海豐能在茫茫的基層幹部中被彭耀南挑選出來,這個人本身也肯定有某方面的特長是旗山目前欠缺的,比如說呂海豐搞形象工程、文教工作的能力,以及他的審美情趣和水晉或者說,呂海豐曾因為這些方面井工作能力給彭耀南留下過很不錯的印象。
只是很短暫的這一點時間裡,楊少宗就將所有的問題都分析了一遍,他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可以盡情的整一整這個新社長,直到讓這個新社長明白在旗山得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為止。
怎麼整都可以」不會有人給呂海豐撐腰。
楊少宗正在想著這些事,想著如何整眼前這位新上任的呂社長,呂海豐卻有點焦急的追問道:「小楊啊,你到底有沒有仔細考慮我剛才說的事情……我和你說,這個事情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辦不了,我看你這個經濟辦的主任也可以考慮換個位置……!」
聽到這話,楊少宗愈發有種感慨……這位呂社長的水平確實很一般,彭耀南將這樣的一個人挑過來做旗山的社長」那也真是煞費苦心。
好吧!
楊少宗已經在心裡決定了一些事,卻和呂海豐笑道:「呂社長,咱們公社一貫都是宋〖書〗記做主,別說這個事情還不小,就算是再小一點」
咱們也得先和宋〖書〗記商量。沒有宋〖書〗記的點頭」我可不敢答應。」
「哦?」呂海豐悄然有些驚訝,他還真不覺得宋長明是這麼霸道的人。
好吧,別人是地頭蛇,還是旗山的一把手……呂海豐在心裡斟酌了片刻才繼續和楊少宗道:「幫行,你先去找宋〖書〗記談一談,就說是我說的,如果他不同意,我明天再單獨和他談一下。」
「也好!」楊少宗這就答應了下來,起身道:「呂社長,如果您沒有別的吩咐,那我就先去找宋〖書〗記了!」
呂海豐微微點頭,卻像是忽然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又道:「對了」
我聽徐建亮主任說那輛切諾基的管理權一直是你們經濟辦,黨委辦公室反而只管兩輛舊吉普……小楊啊,我雖然是剛來你們這裡工作,對你們這裡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啊,年輕幹部不要這麼重享受」講排場,要講究基本原則和黨組織的基本規章制度,所有的車輛都應該放到黨委辦公室集中管理,用車結束后,你要立刻將鑰匙轉交給黨委辦公室。」
「哦,呂社長說的對!」
楊少宗不動聲色的微微笑著,感嘆道:「豐社長走了之後,咱們公社的很多工作都有些混亂,很多制度都沒有執行好。如今您來了,咱們當然得都聽您的安排,該嚴格執行的制度都得嚴格執行,畢竟您是地委直接派下來的領導幹部,跟著您不就是跟著地委嘛?」呂海豐板著臉的微微點頭,擺了擺手道:「那行,你先去找宋〖書〗記談一談吧,我等下也會過去的!」
「好!」
楊少宗應承一聲就從呂海豐的辦公室里走了出去,經過黨委辦公室的時候,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更沒有進去辦理公車填報手續,切諾基的車鑰匙繼續拿捏在他的手裡。
至於呂海豐說的那些事,他只當是一個屁,響響亮亮的放出去就結束了。
楊少宗並沒有先去找宋長明,而是先去找秦大馳副〖書〗記,兩個人將門關起來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段時間,中間也打了幾個電話詢問呂海豐的來歷和背景。
結果不出楊少宗所料,呂海豐基本沒有什麼背景可言,只是在新馬鎮任職期間和青浦縣委的縣委副〖書〗記保持很密切的聯繫。
僅此而已。
查清楚這一點,楊少宗就和秦大馳一起去找宋長明。
聽楊少宗前後這麼一說,宋長明不免也有些生氣的拍著桌子道:「這是個什麼幹部,剛到了咱們旗山工作就開始講究起來了,我和老徐苦了這麼十幾年也沒有整過這些事啊,他倒是很得瑟啊!」
秦大馳怪腔怪調的譏諷道:「他是真把咱們旗山當成肥水田,想來咱們這裡享福啊。他一來就提出要將自己的住所安排在專家公寓,還要求高級職稱待遇的一室一廳,我當時就想諷刺他兩句,後來想想他畢竟剛來,又是領導幹部,咱就不說那麼多了。嘿,這倒好,越來越得瑟了!」
楊少宗則道:「宋〖書〗記,秦〖書〗記,現在黨內這樣的幹部很多,咱們旗山過慣了窮日子,對他們確實是無1法理解,他們顯然也無法理解咱們。適當給這樣的幹部一點教訓是應該的,也是利於長期工作的,我建議是咱們下面先談一談,給他一點特殊待遇,過幾天再在黨委開個會議,給他一些特殊的分工。」宋長明當然明白楊少宗在說什麼,不免有點猶豫,秦大馳卻道:,「就該這麼辦,先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明白咱們旗山是個什麼地方,這裡不是他以前呆的新馬鎮,咱們這裡整人是不要命的,讓他知道怕。」
宋長明感嘆一聲,有點為難,但還是點頭同意道:「行」既然你們都堅持,那就給他個下馬威吧,否則…………要是讓他繼續折騰下去,咱們的工作也就不能搞了,每天都要圍著他轉!」
三個人達成共識,很快就復之行動。
這天晚上,宋長明悄悄找了幾個幹部談一談,楊少宗和秦大馳則找了另外一批幹部談心」團結思想,一起折騰這個新來的社長。
這段時間,楊少宗就將車鑰匙交給了徐建亮,至於呂海豐提出要拿出七八萬塊錢改建管委會的事情,也先由宋長明批准了」只是辦事的時候繼續拖蒂此時的呂海豐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異樣,他倒覺得很滋潤,第二天就坐著切諾基耀武揚威的下到各個大隊視察。每到一個大隊,他都要召集幹部談話,體現著自己親民的作風,也收了不少禮。
呂海豐得意了幾天」可再過幾天就發現有點不對勁,回到管委會之後,他先是發現自己的電話不能用,找徐建亮來換電話」徐建亮已經出差公幹去了。
黨委辦公室無人,很多工作都由秦大馳直接負責。
秦大馳很忙」每天都在楊庄和小楊嶺現場工作。
他找宋長明,宋長明也忙,基本不搭理他的事,他又去找楊少宗,楊少宗更忙。
光是一個電話問題,他就折騰了三四天才搞定,然後是報紙問題,每天應該發到他這裡的報紙都不翼而飛,隨後就召開了一個黨委分工會議。
這天晚上,黨委成員們都聚集在會議室里開會。
呂海豐來的很晚,端著茶杯走進來的時候,臉都是綠的,他今天倒是拿到了一份《解放日報》,居然是上個星期的。
徐建亮昨天剛回來,一回來就去穆店坡協調地方土地管理權的轉接問題,兩天都沒有見到人。
最讓呂海豐生氣的還有車子的問題,他昨天想坐車去縣裡告狀,找了半天居然沒有車,一輛吉普被徐建亮開走了,那一輛在修,切諾基又被宋長明臨時分回經濟辦,很早就被程治中開去寧州公辦了。
呂海豐又不傻,他知道自己剛到旗山就踩了地雷,有人在暗中搞他。
大家早就到了,楊少宗還是和羅孚、朱寶宜坐在一起,三個人嘀嘀咕咕的談著事情,徐建亮也是剛回來,正在和秦大馳副〖書〗記、基建辦主任潘慶元談點事,宋長明則默無聲息的坐在正前排的〖主〗席位置上,閉目養神,手裡也端著一個大搪瓷杯子。
等呂海豐進了會議室坐下來,宋長明才睜開眼睛道:「同志們……大家不要再說話了,我們今天抓緊時間將黨委內部的分工重新調整一下,在此之前,借著這個機會,我另外要談兩個問題。」
他一開口,會議室里的話語聲立刻嘎然而止,所有人都靜默的聽著。
宋長明續道:「首先我談一下公車的使用問題,經濟辦的情況是比較特殊的,用車必須有保證,特別是楊少宗同志經常要代表咱們公社前往省里、市裡和領導彙報工作進度。我們公社就一輛好車,這個車應該繼續放在經濟辦專車專用,我想……!」
唔哼……!
呂海豐忽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宋長明的話,說道:「宋〖書〗記,我能不能在這個問題上說兩句!」
宋長明默默點頭,繼續閉上眼不說話。
呂海豐這才挺起胸膛的大聲道:「宋〖書〗記的這個提議非常好,我們公社當前最重要的工作還是要抓經濟,經濟辦的同志使用好車是應該的。不過,既然經濟辦的同志經常要去省里和市裡,那他們直接使用切諾基是不是太高配了,給上級領導的影響是不是很壞呢?我提議,咱們公社應該專門給經濟辦配一輛昌河」價格不貴,經濟實惠,現在也是拿得出手的。至於我們公社現有的這輛切諾基,我提議是上交給地委使用,同志們,我們只是鄉鎮級的行政單位,如此高規格的使用公車是要被領導批評的,是有政治風險的!」
「呂社長說的話很重要啊,應該引起我們的注意!」
不等呂海豐繼續扯下去,秦大馳忽然接過話語搶著說了一句,又道:「不過,我們這輛切諾基的來歷是比較特殊的,地委和省委的很多領導都是知道的。到目前為止,地委彭〖書〗記和省委的很多領導都沒有談過這個問題」我們不能因噎廢食。」
說到這裡」他轉而和宋長明問道:「宋〖書〗記,還是您說兩句吧!」
他這麼一問,就等於是不給呂海豐再說話的機會。
呂海豐只能隱忍的捏了捏茶杯,一聲不吭。
宋長明則道:「沒有必要再買車,也沒有必要再換車。大家都知道我是很謹慎的老幹部,很早之前,我就和地委的彭〖書〗記,縣委的左〖書〗記談過這個問題」他們都是支持我們繼續使用這輛切諾基的。大家其實都知道,這輛車說是軍區贈送給我們旗山地區的,實質上是蕭薇同志留給咱們公社的禮物,代表著她對我們旗山的感情,代表了她對我們旗山所做出的特殊貢獻」大家看到這輛車,就能想到她的貢獻。蕭薇同志在省里就很喜歡這輛車,臨走的時候也和我交代過,希望是楊少。同志繼續替她負責保養和使用,除了私人鋒友誼,她也是考慮楊少宗同志的駕駛技術非常好對車比較愛護。」
頓了頓,他又續道:「當然,我說的這些事呢……大家其實都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有數少數同志是個例外。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切諾基還是繼續交給經濟辦來管理其他的同志不要那麼講究,艱苦樸素一點,我們公社畢竟還是在一個剛開始發展的階段,能省則省,我看那兩輛吉普車還是很不錯的嘛,也比較適合咱們的路況,我都能坐,別的同志為什麼不能坐?」
聽了這番話,呂海豐的臉色早已鐵青,他總算明白在背後搞他的人就是這個看似老實人的宋長明。
說完切諾基的事,宋長明轉而又談一個新問題道:「第二件事是管委會裝修的問題,這個事情,我和秦大馳、楊少宗同志私下先談了,咱們這棟老樓還是六十年代初建的,公社有多少年的歷史,這棟老樓就有多少年的歷史。現在確實有點年久失修,但也不適合大裝修,讓建築隊換一換瓦片,重新刷一層漿,稍微添置了一些新桌椅,內部重新粉刷一遍就行了。費用盡量控制在五千塊左右,反正再過四五年,咱們就可能要換個新地方。那麼…………下面就談一談黨委分工的事情吧!」
呂海豐聽著這話,臉色愈加難堪,他知道宋長明在這個時候談黨委分工,那是真正要他的命啊,根本就不打算讓他坐穩一個社長的職務。
整場黨委分工會議是早就盤算好的,基本的論調是要維持現狀,井么叫維持現狀,那就是呂海豐來了以後,黨委分工依然維持基本不變的格尼宋長明繼續主持管委會的全面工作,特別是農業生產工作的安排、
協調、統籌:呂海豐負責主持管委會日常工作,負責公社管委會各職權辦公室內部和上級各主管單位之間的協調工作。
其他人基本不變,在蕭薇走後,羅孚又重新負責文教工作,加上計生、民政、衛生等主抓工作,也算是對得起副社長的頭銜。
羅孚當然知道大家在斗呂海豐,可他自己都是自身難保,還管得了呂海豐嗎?何況,大家斗著呂海豐的同時也給他一點好處和便宜,他何必做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情,反正他也快要調走了,眼下不求有功,只求能夠穩穩噹噹的調回縣裡工作。
呂海豐說是在主持管委會日常工作,實際上是被徐建亮和楊少宗給架空了,徐建亮管行政,楊少宗管經濟,下面各級基層大隊的協調管理工作是宋長明主抓,基建、交通、林牧是秦大馳主抓,文教衛生和計生民政都在羅孚手裡。
呂海豐整個就一閑人,抓著一個社長的頭銜和大紅章卻沒有地方使勁。
公社在職權分配上有一個地方是很特別的,那就是管委會主任才掌握著實際大權,管委會主任的章也是最有威力的,而這個主任的職務一貫是由公社〖書〗記兼任。
在公社,社長權力的大小和職權範圍完全取決於公社〖書〗記對你的信任程度,這就有點像美國政治中的國務卿,只有總統信任的國務卿才是好國務卿。
公社管委會的黨委分工會議結束后,呂海豐就徹底成了一個閑人,一集實際權力都沒有了,就只能掛著一個社長的職務在辦公室里坐著。
然而,折騰他的舉動才剛開始。
在分工會議結束后,旗山公社繼續照常運轉,每個科室和每個人都像平時一樣工作,問題只在於呂海豐幾乎像是憑空消失了,沒有人去他那裡彙報工作,沒有人找他談問題。
呂海豐的電話時不時的又失靈,即便不失靈,他的電話打過去也總是找不到人,他的報紙還是送幾天停幾天,他的熱水瓶經常得自己去鍋爐房領用。
被折騰了一個多星期,呂海豐終於知道旗山這個地方的人太壞了,被逼無奈的他只能去縣委告狀。
呂海豐第一個找到的領導是左良喜,左良喜很清楚是誰在整呂海豐,根本不打算解決問題,找個借口就將他推託給縣長郭右賓。
郭右賓倒是真想幫呂海豐,可旗山那邊的局勢早已脫離了郭右賓的控制,想來想去,郭右賓只能打發呂海豐去找季昌玉。
季昌玉立刻給宋長明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兩句將電話一掛就讓呂海豐回去繼續努力工作,這基本也就等於沒說。
季昌玉真不喜歡下面的幹部這麼整人,可他在省委這麼多年,思維也是省委領導的那種邏輯,你一個幹部在地方不能搞好工作,基本就說明你自身能力有問題,說明你沒有端正態度搞工作。
萬般無奈,呂海豐只能回旗山坐他的冷板凳。
呂海豐的領導水平雖然很一般,可畢竟是有多年的工作經驗。回到旗山,他就低調而默無聲息的靜靜觀察著,每一次的黨委會和工作例會,他都會照常參加,一言不發的細心觀察著;他每天只要有空就會在二樓的走廊里靜靜觀察著,看看哪個辦公室最忙碌,哪個辦公室進出的實權人物最多。
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觀察了一個多星期,呂海豐忽然意識到……整他的人可能不是宋長明,也未必是秦大馳,更不可能是羅孚,因為在這個公社裡,宋長明、秦大馳和羅孚居然都不是最有實權的人。
狗日的!
他彷彿是醍醐灌頂一般的突然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