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吝惜
這句話一出來, 蘇蘇的心都涼了半截。
給她一柄劍,她可以把在場所有人都干翻, 可她哪裡會跳什麼舞?
記憶里的葉夕霧倒是會跳,可是這項技能,沒有在蘇蘇身上點亮過。
琴師已經準備好。
魔姬們走向寢殿中央,蘇蘇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她默默站在人群後面,企圖藉由她們擋住充數的自己。
前面的魔姬怪異地看她一眼。
說起來,蘇蘇打暈的這具身體, 原本該站在前面,魔姬見她「主動讓位」,心裡一喜, 也不管蘇蘇什麼毛病,興高采烈站在了蘇蘇原本的地方。
琴聲響起,眾女抬起袖子, 身段妖嬈婀娜,翩翩起舞。
澹臺燼曾是人間周國皇子, 周國的樂律舞蹈享譽天下,他手下的夷月族也擅歌舞。
對比起來, 魔姬的舞蹈除了更加魅惑,並不比當年艷絕天下的凡間歌舞強。
蘇蘇靈光一閃,她不會跳,可此次勝在人多, 九個人少一個視覺上差異應該也不大。
只要她身姿足夠靈巧, 就可以在舞姬們換姿勢期間, 把自己的身體藏好。
澹臺燼冷冷看著魔姬們,飲下杯中酒。
他一直沒喊停,魔瞳幽冷, 表情也沒有半點兒看美人獻舞的迷醉。
蘇蘇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谷底。
魔姬表面在跳舞,實際都在觀察澹臺燼的反應,魔君這個表情,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神情依舊冷淡,與外面那些興奮的男魔修們完全不同,眾女跳到一半,心中均都忐忑。
今日獻舞,為的是留下,與魔君共赴良宵。
魔君面無表情,她們還能留下來嗎?
眾人心中惴惴,完成最後一個收尾的姿勢。
蘇蘇蹲在人群后,鬆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跳完了?」那人語氣裡帶了點嘲諷的笑意。
領頭的女子額上滲出汗珠,不知怎地,覺出幾分無形壓迫感。但野心和貪婪促使著她開口:「妾等,還為魔君準備了別的。」
「別的?」他低聲道。
他這幅面孔,本就漂亮精緻到極點,略微喑啞的嗓音,更是勾人。
比起女修們,他才是顛倒眾生又殘忍強大的魔。
妖魔們本就慕強,為首女修幾乎膝行過去,目光痴迷:「魔君,讓妾等服侍魔君可好?」
所有人都目露期盼。
妖魔本就淫.亂,沒有貞操觀念,澹臺燼偏頭看她們,低低一笑:「那便留一個。」
他這話一出,本來試探的眾女,心中一下沸騰。遺憾不能全部留下來,立刻暗暗較勁,方才還和睦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
蘇蘇在心中罵了句色胚。
被他視線掃過的女子,眼神帶著無聲引誘,蘇蘇知道演戲這種事,得演全套。她現在是神之軀,澹臺燼不可能一眼分辨出她的幻化術。
若她不合群,才會被注意到不同。
蘇蘇想明白,調整自己的表情,眼波流轉,她本就是仙界第一美人,平時一顰一笑就很美,她自己並不能意識到,生澀天真的媚意最是勾人。
她明眸帶上清淺的笑,眼尾和眉梢的晶石湛藍,看向斜斜靠坐的玄衣少年。
四目相對那一瞬,他頓了頓,手指死死捏住寒石座椅。
片刻后,澹臺燼冷冷移開目光,抬手一指。
被他點到的女修又驚又喜,才要去謝恩,他手指放心一轉,指向蘇蘇:「你。」
蘇蘇雖然想過用這個身份拿他手上扳指,可是他選自己,她不免懷疑,澹臺燼是不是已經認出了自己?
她才生出這樣的疑竇,王座上的人淡淡道:「明日她,依次過來。」
他又隨手點了幾個人。
這回蘇蘇不懷疑了,她咬牙,心裡憋住一股氣。
成魔的人果真淫邪!
女子們雖不甘心無法立刻留下,但想到還有機會,心滿意足離開。
「愣著做什麼,要本尊伺候你?滾過來。」澹臺燼嗤笑一聲,命令道。
蘇蘇只好走過去。
「倒酒。」他說。
蘇蘇按捺住生氣,九轉玄回陣!九轉玄回陣最為重要!
她在他身邊側坐,為他斟了一杯酒。澹臺燼接過玉杯,蘇蘇注意到,一枚玄色的扳指,果然戴在他拇指上。
澹臺燼修為深不可測,還有三件魔器,蘇蘇不知道九轉玄回陣所在之地,也沒拿到扳指,不敢輕舉妄動。
他轉入魔道,但向魔的心有幾分,誰也不知曉。
「繼續。」
她一杯杯倒,澹臺燼一杯杯喝。
兩人都沒有多話。
魔域的夜越發深冷,即便是神軀,蘇蘇也覺得皮膚冰冷。魔域是被六界遺棄的地方,這裡艱苦,時而寒冷,時而酷熱。
她沒有特意抵禦寒氣,這個身份不容她修為高深。
澹臺燼喝光了所有醉神釀,突然握住她手腕,蘇蘇反應過來,已經坐在他懷裡,他隔著面紗,掐住她下巴,冷冷看著她。
「什麼修為?」
蘇蘇改變了音色,說:「凝元。」
王座是寒石鑄就,更是冷得不像話,蘇蘇牙齒咯咯發顫,他目露輕蔑,捏住她下巴的手微微使力。
蘇蘇低低悶哼一聲。
他身上同樣冷。
成了魔,便與這片被遺棄的土地一樣,被剝奪了溫度。
他一言不發,抱起她,朝那張寬大的塌走去。
跳動的魔焰綽綽倒映出影子,蘇蘇突然有幾分心慌。
這種事並不是沒有做過,那時候她和澹臺燼都尚且是個凡人。彼時他恨她,很多次都不溫柔,只有情難自禁時,她會在那個沒有情絲的凡人少年眼中,看見蓋不住的憐惜和歡愉之色。
結春蠶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她下意識便要後退,看見他手上扳指,蘇蘇忍住了。
此刻退卻,功虧一簣。
可是不走,難不成真要和澹臺燼在魔域中顛鸞倒鳳?
玄衣魔君捕捉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退卻之色,譏諷開口:「若你不願,滾出去,換個人進來。」
這句話惹惱了蘇蘇,什麼亂七八糟的旖旎和無措都褪去,她看著澹臺燼額上火焰般的魔印,只想毀了九轉玄回陣以後,在這張可恨的臉上狠狠踩幾腳。
她咬牙笑道:「魔君誤會了,能為魔君侍寢,是妾之幸。」
等著吧,傻狗。
大道濟濟,何懼在意一具肉-體?鳳凰的焚身之痛她都經歷過了,以後要用重羽把他頭都打爆。
澹臺燼玄色衣衫落下,他並沒有揭她面紗,似乎也不在意她面紗下的臉,到底長什麼模樣。
是美是丑,都無所謂。
他只看著眼前少女這雙燦爛憤怒得似乎要燃燒的黑色眼睛。
半晌,他冷冷說:「眼睛給本尊閉上。」
蘇蘇的僥倖心理破碎,她心想,快趕緊完事。
冰冷的手,落在她眼睛和長睫上。眼前一片黑暗,以至於那一剎那,她生出了一種錯覺,身上的人是深深愛著她的。
她心中有點兒茫然,幾乎忍不住睜眼去看澹臺燼表情。
下一刻,她眼睛被一條玄色的布蒙住。
蘇蘇聽見他譏諷羞辱的聲音:「不是你們說,給本尊點兒別的,呆若木魚,你就這點本事?」
什麼狗屁深情!
她忍無可忍,魔修又不是凡人女子,她手中幻化出與此刻身份相符的冰菱,刺在他肩上。
澹臺燼現在是魔神之軀,那冰菱一觸到他,便化作虛無。
蘇蘇似乎聽到他低笑了一聲。
是錯覺嗎?
她再聽,便沒有其他聲音了。
一夜酣暢,不知什麼時候,魔域不再冷。
魔域的「夜」過去,蘇蘇不敢露出自己作為神女的修為,只得壓抑了修為,沉沉睡去。
少女赤-裸的足漂亮小巧,她面紗依舊沒有摘下,白皙的手無意識搭在澹臺燼胸口處。
胸膛之下,便是跳動的心臟,也是每個人的死穴。
他沒有把她的手移開。
墨發紅唇的魔君隔著面紗,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外面娰嬰道:「魔君,娰嬰有事稟告。」
澹臺燼沒動,傳音出去,娰嬰聽見他冷冷淡淡的嗓音:「等著。」
「是。」
過了好一會兒,娰嬰覺得奇怪,殿內有馥郁香氣,像是曇花盛開,帶著驅逐魔氣般的聖潔。
上古旱魃的敏銳讓娰嬰忍不住皺眉,頃刻間,那種香味消散,成了濃烈的魔氣。
就像方才只是她的錯覺。
娰嬰狐疑片刻,又定下心來,有魔君,魔域不可能出現神息。
玄衣魔君沒讓她進寢殿,披衣走出來。
「說。」
娰嬰剛要開口,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是女子的味道,玄衣魔君頸側,隱隱有幾條口子。
「魔君,您昨夜……」娰嬰許久才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古怪道,「您太放縱了。」
妖魔縱慾本為尋常,可是魔神生來沒有淡漠,對這方面的事情本就可有可無。
哪怕澹臺燼經歷不同,體內有情絲,可融合魔丹,修為無雙的情況下,也不應如此……
娰嬰說不上來,魔君可以沉浸歡愉,然而他不該毫不吝惜魔神之軀,縱容那女子傷他神軀。
這是把命都交在了對方手裡。
澹臺燼冷冷看著她:「有事說,沒事滾。」
他巨大的壓迫,讓娰嬰不適地捂住心口:「是娰嬰僭越了,玄回陣的魔氣不太對勁。」
旁人不知道,澹臺燼和娰嬰卻都清楚,玄回陣只是表面一把靶子,真正起作用的,是上古魔神留下那個可吞天噬地,能改變乾坤的同悲道。
玄回陣轉移天地靈氣變成魔氣,滋養同悲道。
只等同悲道足夠強大,便放入四枚珠子,啟動同悲陣,到時候天下魔氣傾巢而出,上古魔神留下的力量覺醒,顛覆六界,萬物皆魔。
這段時間妖魔都在四處殺人,現在眼見同悲道需要的魔氣慢慢充足,可日日謹慎守著同悲道的娰嬰,卻發現不對勁。
一種危機感席捲了她,她卻說不上來為什麼。
澹臺燼說:「去看看。」
娰嬰跟上去,離開之前,她的眼瞳變成灰褐色,一眼看穿寢殿的牆壁。
那張塌上,魔君玄色寬大的披風蓋在女子身軀上。
她白皙小腿露在外面,上面如綴著點點盛開紅梅。
娰嬰冷笑一聲,只得裝作不知,跟上澹臺燼。
一絲白色神息安靜附著在澹臺燼身上,隨他們穿過陰暗的魔域荒地,到了一處遍地是血鴉的地方。
血鴉驚掠而飛,為澹臺燼開出一條道路。
血腥氣四溢,眼前出現一層透明結界。
結界后,彷彿一個虛空的世界,黑暗、陰寒、無聲的可怖,再難窺探。
結界觸到澹臺燼手指扳指那一瞬,他和娰嬰無恙走進去,附在他身上的白色神息悄悄消散。
魔宮寢殿,原本睡熟的少女睜開眼睛,從塌上坐起來。
「找到九轉玄回陣了。」
蘇蘇看了眼身上的斗篷,磨了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