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歸屬感
「拉稀還好說,這麼多年下來,我在這島上也找到一些能夠替代的藥材了,治治他現在的這個癥狀沒有什麼問題。」魯神醫一邊寫著方子,一邊一心二用,對余商說著,「我一會兒回去,就能將葯配出來……可是你們也看到了,他的病症,可不止是一個拉稀。」
顧茗也看出來了,這個魚氏被詛咒的老者,在他們剛見到他的時候,就是一副病容。只是,到底是什麼病,他們就不太清楚了。
「其實他的這個病,也不只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魯神醫嘆了口氣,說道,「我剛來的時候,就央請他跟我住在一起,可是他一直不願意,總是這個山洞那個山洞的住著……」
「島上沒有魚族裡其餘人的時候,他還好點,能夠穩定地住著;可是只要魚氏有人上了島,他就非常的麻煩了,總是被驅趕得到處躲……」
魯神醫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加上這麼多年下來,他又一直吃不飽,幾十年下來,他攢下了不少的大小毛病……」
說起來也是可笑,長年挨餓的人,反而長壽。而那些不愁吃不愁穿的人,反而命不長久。
「魯老先生,有什麼要求,您儘管提。」余商開口說道。魯老神醫拉拉雜雜地說了這麼大一堆,他當然聽得明{一}{本}讀~小說 yb][du白,他想要讓他們幫忙。
余商的話說得如此直白,倒是讓老頑童一般的魯老神醫有些羞赧起來:「就是……就是有個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我幾乎將這個島上所有的植物、所有的泥土、所有的石頭全部都品嘗過,也找出一些能夠當藥材的東西,可是,還是不夠……」
遠遠不夠。很多的藥材,在這個島上,他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給這外魚老頭治病,都是各種將就。
自然,那醫治的效果,也不可能會好到哪裡去。
「其實嘛,他的身體治好了,對你們也是有利的是不是?不然,他這樣一副病殃殃的樣子,誰知道還能活多久,萬一還沒有發現你們病情的關鍵點……」魯神醫自己也覺得這個要求提的有些過分,神色尷尬地解釋道。
「魯神醫不必多說,這個條件,我們答應了。」余商開口說道,非常的果斷。
「其實幫他也就是幫你們自己嘛……咦,你說什麼?你答應了?」魯神醫眨眨眼,本來還想要再多說什麼的,突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少年他答應了?
他竟然答應了?
這反倒讓他更加尷尬起來:「小朋友,你可是要想清楚了,我要的那幾味葯,可是都挺貴重的,要花不少錢的……」
「沒有關係,您將方子寫給我吧,我們馬上就去買。」余商說道,「也不要什麼替代品了,直接用真正的藥材。」
「這個……這個真的有幾味很貴的藥材……」魯神醫再三向他強調道。這個少年可別誤會了,等到了藥店會錢的時候,發現錢多了,不肯買了,那自己可就是白高興一場了。
也不怪他如此小心謹慎,實在是幾十年來,與魚氏人打交道產生的後遺症了。他幫魚氏人看病,以換取他們給他提供食物。
但是,他要醫治這個眼生症患者,卻是不被他們贊同的。所以,他不能夠從他們那裡得到任何的幫助。
甚至,因為害怕他手裡有藥材,會偷偷攢下給那個被詛咒者治病,所以,魚氏一族,是從來不為他提供任何藥材的。
逼得他不得不跟神話傳說中的神農一般,親自品嘗每一樣能夠找到的東西,來推測它們是否具有藥性,有的話,又是什麼藥性。
這裡有幾味真正的藥材,還是他的兒孫來看望他時候,捎過來的。可是,自己家經濟條件也只是勉強,不可能買太貴重的藥材。
這件事,也大大地限制了他這麼多年來的進展。
「魯老先生,為什麼魚氏一族人上了島之後,會欺負他?」顧茗突然問道。
如果只是看中了他的山洞,搶一回也就罷了。可是他剛才說的,卻是被驅趕得到處躲避。
可見,不是這麼簡單的原因。
「還不是因為他的這個病!」魯老神醫嘆了口氣,看了余商一眼,「因為他的這個病,他不但認不出來族中的人,甚至連他的父母都不能認識,所以……」
「所以族裡認定義父是一個被詛咒的人,將他流放到這個島上不說,還剝奪了他的姓氏與名字,不承認他是魚氏的人,也不給他送任何的食物……」魚子在一旁悠悠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一樣。雖然我叫魚子,可是卻沒有得到族裡的承認……族中人,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其實也不是魚氏的人。」
在這樣的時代,被不被宗族承認,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生不入族譜,死不入宗祠。
而入不入宗祠,也就代表著,你死後,有沒有祭祀,能不能血食。就好像反抗先秦暴政的陳涉,雖然兵敗身亡,也沒有留下後代,可是,跟在他後面揭竿起義並成功坐上皇位的那個皇帝,顧念他的功德,劃了幾十戶人家給他,讓他們世世代代在宗祠里供奉陳涉。
這樣,雖然陳涉沒有後代,可是他卻一直有祭祀可享,有血食有用。
只要還有人祭祀他,還有人為他準備血食,那麼,這個人,就不叫絕了香火。當然了,普通人還是由自己兒孫來負責的,所以世人才會只喜歡兒子,而覺得女兒是替別人養的。
也因為世間人對宗族的重視程度,像這個老者與魚子這樣,不被宗族承認,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王生吃那麼大的苦頭,也要恢復自己王家的宗祠的原因。只有他建立了王家的宗祠,他這一支,才不叫斷了脈。
不然,人雖然活著,可是,早就已經不再是那回事了。
不著華夏衣冠的人,自然不再是華夏人。
梳著異族髮辮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是漢人。
就算還活著,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魚子說著,黯然地低下了頭。
她剛出生,便被自己的母親放棄。如果不是義父拾到,她早就已經化成一堆泥土。
能夠活下來,一直活到現在,已經是難得的了。可是,她卻總是覺得,雖然活著,在某種意義上,她卻早就已經死了。
她,沒有歸屬感。
她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那裡。
小島只是一個監牢,這裡不是她的家。
而岸上的魚氏,也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天下如此之大,可是她能夠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