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悔恨

  薄昕岸在醫院掛完兩瓶藥水之後,不顧醫生反對和助理安泰的勸阻,堅持出院。


  他覺得人生突然從天堂跌下了深谷,比之他初創業時還要艱難逡巡,在這個大年夜,他不要在醫院過到天亮。


  於是,他趁著夜色出院了,安泰開車,他安靜地坐在後排座上閉目養神。


  因為是大年夜,街道兩旁燈火通明,時有煙花燃起,各大飯店賓客絡繹不絕,一派和樂繁榮的景象,這與他蕭條的內心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突然覺得空間憋悶得無以復加,略微落下了一節車窗,頓時冷風灌進來,吹得他本就受傷的頭,更加疼痛欲裂。


  「總裁,不要吹風了,您頭上有傷。」安泰關切地提醒。


  薄昕岸恍而未聞,一雙黑眸安靜地看著街上慶祝這個重要節日的行人。


  有很多情侶。


  「開慢一點。」他說,於是安泰減緩了車速。


  車子穿行在繁華的夜景里,他的心卻空茫得像是無邊無盡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溫暖。


  他想起了蘇晚夏。


  今年是第一個沒有她陪著的大年夜。


  從前的每一年的這個時刻,她一定是陪著他的,他們手挽著手跑到熱鬧的街上看舞龍舞獅,她喜歡吃街邊的小吃,他就會買很多捧在手裡,兩人一邊走一邊吃一邊聊。


  待新年的鐘聲響起,街市繁華漸漸闌珊,他們還捨不得分開,捨不得就此回家,他們依然手挽著手漫步到江邊,看星辰,看江景。


  她總是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圍著一條紫色的長圍巾,明艷的小臉時不時轉過來看著他,那麼深情,他講好笑的趣事給她聽,她就時不時笑得絢爛如霞,銀鈴般的笑聲散落到江面上。


  直到分手時刻,他會與她吻別,他的唇碰到她的,甘美溫潤,他的心就像提前迎來了芳菲的人間四月天。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搖不可及了,她恨他,恨到地獄,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居然跑去欺負她,而她也讓他看到她最激烈的反抗,把他打成了這個樣子。


  慢慢的,慢慢的,薄昕岸的思緒就浸入了悲傷里,眼前總是閃過蘇晚夏從前的樣子,然後他落淚了,直到手機音樂聲響起,他才回神。


  是蔡詩雅給他發了一條簡訊:昕岸,要不來我這裡聚一聚?

  那天兩人吵架,都說了污辱性的狠話,好幾日薄昕岸都沒再聯繫蔡詩雅,而她也很高傲,決不主動聯繫他,兩人似乎就這樣斷了。


  但是在這樣一個萬家燈火的時刻,情侶們甜蜜地相擁親吻,蔡詩雅終是又按捺不住了,她本來是決定棄掉薄昕岸的,所以再與他很像是決裂地吵過架之後,他立刻找了其他男人,而且短短几日里,換了好幾個,但是哪一個也沒有薄昕岸讓她來得滿足。


  所以,在這樣的這個特別的日子,她忍不住主動聯繫他,想與他徹夜覆雨翻雲,間歇還可以爬到天台像真正的情侶一樣,觀看百年一遇的流星雨。


  薄昕岸當然懂,但是無視了蔡詩雅的邀請,諷刺地笑了一下,他扣掉了手機的電池。


  這時,有幾對結伴玩樂的情侶從車邊走過,他們正聊著流星雨的事情。


  「快上車,去效外,一會流星雨就開始了,郊外空氣好,看得清晰,百年一遇的流星雨,一定美死了。」


  薄昕岸定定地看著那幾對情侶,分別上了車子,然後絕塵而去,他才想起今夜有那麼浪漫的一件事情。


  流星雨,最適合情侶觀看的天文盛星。


  記得小時候也看過一次流星雨,是在他十六歲的時候,那一年蘇晚夏十三歲,他們剛剛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芙城一中。


  十六歲的他,已經長得英俊高大,是個十足的雋秀大男孩,對愛情也有了深一步的理解和渴望,而蘇晚夏還沒有完全長開,個子雖然修長纖挑,但一臉的稚嫩。


  那一年的流星雨規模遠不如今夜大,但是蘇晚夏興奮地拉著他跑到江邊去看了,看著一顆顆美麗的流星從天際劃過再消失,她興奮地高喊奔跑,拉著他的手說,「昕岸,快許願!」


  看著她閉上眼睛虔誠地許願,他也跟著許願了。


  再睜眼時,她問他,「你許了什麼願?」


  「你先說。」他說。


  她臉色瞬間紅了,「我希望我們永遠可以這麼快樂,哪怕有一天你有女朋友了,也可以和我這樣親密不生疏。」


  他眉眼有些失落,他還以為她會和他有一樣的願望,當然他理解,她還小,還想不到愛情。


  她晃著他的胳膊催促他,「快說,你許的什麼願望?」


  他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


  「啊?」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獃獃地看著他,「可是……我才十三歲,外婆說不可以早戀。」


  「我可以等你,我只是想現在預訂了而已,我怕突然有一天你會丟了。」


  她沉默了很久,他渴切地看了她很久,後來他忍不住說,「你不是說希望我們永遠這麼快樂嗎,你做我女朋友,我們永遠在一起,就可以永遠這麼快樂了。」


  她還是個孩子,對愛情很懵懂,她很依賴他,不想失去他,所以她最終答應了,「好啊,可是我要你保證,以後再不許追其他女孩做女朋友,你要耐心等我長大,不許變心,不許背叛,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


  「好,」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從今天開始,薄昕岸是蘇晚夏的,蘇晚夏是薄昕岸的,一輩子不變。」


  「拉鉤。」她終究還是個孩子,天真地以為拉了鉤就永遠不會變。


  「好,拉鉤。」他也尚未全部脫離稚嫩,他們在月色下的江邊,就這樣定下了終身。


  「總裁,您到家了。」安泰的聲音將薄昕岸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倏然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一聲聲稚嫩的誓言猶在耳畔,可是一切都變了模樣,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他是混蛋。


  薄昕岸悔恨交加,狠狠地捶打座椅,甚至痛哭流涕。


  安泰不敢窺探他的狼狽,安靜地下車,把空間讓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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