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第二條秘密通道
有一絲冷冽的寒意從單烏的指尖開始蔓延,轉眼之間,這股寒意便已經越過了手肘,在曲池穴的附近停留了下來,卻仍然絲絲縷縷地往單烏的身體裏滲透著。
這股力量讓單烏覺得熟悉,卻又不明所以,隻是雖然肉身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排斥,這種突如其來的入侵,還是讓單烏本能地想要抗拒。
然而單烏眼下隻有這一個著力點,於是他隻能強忍著自己想要鬆手的本能,腳尖找到了支點之後,將自己的右肩校準了方向,對著山石再次一撞。
哢擦聲響起,雖然山石之上又蹭上了一片血跡,但是好歹骨頭的位置對準了,單烏晃動著自己恢複了行動能力的右臂,努力找回了半身的知覺,而後扒上了一塊早已經看好了的岩石突起。
仍有一絲一縷的涼意從那岩石之上往單烏的手掌心中滲透。
然而眼下顯然並不是讓他研究自己這些涼意的好時機,於是單烏定了定神,閉上了眼睛,開始在腦海中努力回憶方才看到的景象。
那是一個巨大的,仿佛心髒一樣的凸起,附著在一麵刀削一般的崖壁之上,與對岸的血色觀音遙遙相對,仿佛上供的祭品一樣,並且,那顆心髒上麵遍布著山川河流一般複雜的血管,想來應該正是這山壁之中奇怪的亮處,隻不過有些因為石頭縫隙的開裂而浮在表麵,有些則被岩石層層包裹,隻是流露出一絲表示“我存在在這裏”的微光,而在這顆心髒之外,更有那麽幾條比較粗壯的脈絡深深地紮進了這心髒周邊的山壁,看著仿佛那些將心髒這個器官連綴到全身血脈的幾條關鍵的粗大血管——在花似夢的訓練之下,單烏親手摘過那麽多的人心,對於心髒的形貌,可以說是了然於胸,並且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這顆心髒的巨大與逼真。
整個陰曹地府好像真的就是一顆心髒掛在那山壁之上,甚至還因為那些光芒的明暗變化,讓單烏平白生出了一種這顆心髒正在跳動的錯覺。
也許正是因為熟知人心的構造,單烏在稍稍回憶之後,便已經發現了這顆心髒之上的破綻。
熒光交織成血脈般的大網,然而這大網之上仍有一些尤其黯淡的地方,其中,就包括了單烏方才衝出來的那扇門。
“暗處便是通道。”單烏睜開了眼睛,心中已有猜測,隻是除了他跳出來的那扇門之外,其他的幾個暗點的位置,在記憶裏都有些模糊和似是而非,而且數量也不像自己預想的那麽多。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根據自己身上的繩子判斷了眼下的位置之後,單烏發現自己隻要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摸到附近的一個暗點的位置,而且更幸運的是,單烏所準備的這截繩子,綽綽有餘的長。
於是略略回了氣,單烏便拽著那根捆住自己繩子,直接往側下方撲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離開石壁太遠,於是在下落的過程中很快便被亂流推得貼上了石壁,而他也正好借了這個勢,在山壁上再一次借力。
輕功發揮得似乎有些超常,單烏原本預計著可能還會差上個一兩丈的距離,卻沒想居然剛好就落腳在了那一處暗點的邊緣,隻要他再往下掉個三尺,或許剛好就能摔進門裏。
單烏手一鬆,身形一墜,輕輕鬆鬆便扣住了那扇半開的鐵門。
單烏喘著粗氣爬進了門,解開捆在自己身上的繩索,並將其係在了這扇門同樣存在著的犄角狀的凸起上。
重新檢視了一下自己右肩上的傷勢,草草包紮了一番,在確定血已經止住之後,單烏方才順著自己新發現的這條通道往前走去。
如單烏預料的一樣,在通道的盡頭有一片朦朧的遮擋。
單烏沒敢直接衝出去,因為他看到這通道的外麵,正來來回回站著不少巡視的少年人。
……
雖然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獄,但是光看這些少年巡視之時嚴謹細致機警的表現,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軍容整齊的畫麵,終於讓單烏的心裏,對這所謂的陰曹地府,對藍公子所可能具有的能量,有了嶄新的認識。
也許隻有楚江王不正常?
單烏在牆後遲疑了片刻,從懷裏隨便摸出一顆小石頭,瞅著外麵那些人巡視的空檔之處,便用力扔了出去,同時手裏握緊了那柄斬骨刀,生怕自己的舉動直接暴露了這條通道的秘密,從而讓自己陷於險境。
石頭的破空聲驚動了其中一個看起來頗有些領袖氣概的家夥,而石頭砸在牆上的聲響已經讓所有人都有了反應,雖然有輕微的個體差別,但是彼此之間的差距並不明顯。
那個看起來很有領袖氣質的少年,不但第一時間找到了那顆砸在牆上的小石頭,還根據他所聽到的那一絲風聲的位置,直接摸到了單烏麵前這片障眼法形成的牆壁上了。
空空的牆壁上的一無所有讓這個少年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有了懷疑,故而在其他人因為發現沒有危險而略微放鬆下來之後,這個少年還依然皺著眉頭站在了通道的門口苦苦思索。
這些人的反應速度和身體的動作都被單烏看在了眼中,讓單烏多少小小地回複了一點信心——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花似夢那般可怕的,所以,隻要自己等到機會,能夠無聲無息地解決掉其中的一個人,到時候直接扒了人臉弄到自己頭上,想來混進一個新的地獄並不是難事。
而以自己的本事,如果肯拚命的話,出人頭地,並不困難。
隻是還不知道,其他地獄之中的那些閻王,是不是也和花似夢一樣地瘋?
……
在回去的時候,單烏沒有解開係在這羊角之上的繩索,而是將那根繩子整個兒都留在這麵石壁的外側。
在單烏的考慮之中,這條路不久之後他還會帶別的人來走——譬如碧桃。
當然,單烏也知道這麽一根繩索隻怕經受不了太多狂風侵蝕,於是他在拖拽這這根繩索往來處爬動的過程中,用那柄斬骨刀在這一條繩索的附近摳出了一個接一個的支點,到時候,就算這根繩子真的爛在了狂風中,憑著這些挖出來的小石洞,自己抑或他人,仍可以摸索著找到這門戶之間的精確的位置。
標記這一條回程的路,反而是單烏這麽一趟中花費時間最長的步驟了。
單烏爬回了原本的門戶,將斬骨刀往地上一扔,而後套上了自己那件疊起來的外套,但是看了看自己身上亂七八糟髒兮兮的痕跡之後,單烏索性將這件上好的絲綢外套掖在了腰間,待到從通道裏偷偷摸摸出去之後,抓起那些顏料便將自己給塗抹了個花團錦簇。
顏料蓋住了身上那些摸爬滾打的痕跡,順便也蓋了身上的血跡,甚至連自己那被狂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都靠著這一身的顏料變得仿佛是因為殫精竭慮作畫而順理成章,眼瞅著碧桃將醒,單烏連忙大筆畫地在那牆上塗抹了一會。
於是在碧桃揉著眼睛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單烏一手抓著自己的頭發一手拿著畫筆往牆上塗抹顏料的背影,雖然她並沒有看出來單烏在畫些什麽,但隻是這樣默默地在背後注視著,碧桃便覺得自己的人生,再也不需要祈求更多了。
……
單烏成功地在碧桃麵前隱瞞了自己身上的那些痕跡,其中一部分原因,則是要托那些奇怪的涼意的福。
靜下心來之後,單烏終於能夠確定,那縷涼意就是自己在進入這陰曹地府之後,時不時能夠感受到的,似乎正在漸漸改變自己身體的能量,而這一回,雖然除了左手手肘之中的那團雪球之外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生出什麽異樣的能力,但是自己被山壁撞得幾乎血肉模糊的肩膀,居然在短短的一天之內,便已經重新恢複了原樣,那速度快得讓單烏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打盹的那段時間之中,不知不覺又死了一次?
“這麽好的能量,難道我無法控製麽?”單烏心頭滿是疑惑。
他甚至開始運轉內功,想要將左手之中殘留的那團不斷逸散成細小星芒的寒氣給推動一二,然而卻發現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神奇——當自己的真氣衝進那團寒意盤踞的小臂的時候,真氣的運轉得依舊流暢無比毫無滯礙,稍稍充盈了幾個關鍵要穴之後便順著經脈繼續往前,並且一如既往地往周遭細碎的經脈之中擴散,整個過程中,自己的真氣根本接觸不到那一團寒氣,仿佛這完全是分別屬於兩個世界裏的力量。
就好像一個人直接穿過了一個鬼魂一樣,因為屬於不同的世界,所以雙方都沒有發覺對方的存在。
單烏因此而愣了許久,他突然覺得會不會自己這百脈暢通之體什麽奇怪的能量都可以容納?比如那些有毒沒毒的強猛藥力,比如自己修煉出的那些似乎始終不夠用的軟弱的內力,比如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寒意?
而這種寒意或許在這地獄的空間中無處不在,隻不過太過彌散所以自己沒有感覺,隻有生死之間或者直接接觸到那些蘊含寒意的石頭,才能讓自己捕捉到一些存在過的痕跡。
“難道隻能被動地接受?”在殘留的最後一縷寒意都變得難以捉摸之後,單烏終於放棄了對自己這隻左手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