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狗急跳牆
“既然諸位這麽賞光,那我就狗急跳牆給諸位看看吧。”單烏回了一句,抿住了嘴角,突然開始向著前方衝刺,速度甚至比之前的奔跑還快了一些。
“都注意攔截!”有人衝著站在巨石之上的那個人大聲喊了一句。
單烏以自己的極速衝上了那塊巨石,巨大的前進慣性支撐著他在那巨石上直接往上方踩踏著升高了兩丈左右的高度,眼見巨石上那人已經拔刀欲往自己的門麵上削來,單烏的左手在巨石上用力一拍,同時兩腳一蹬,整個人便向側後方飄了過去。
這一手,他在爬那岩壁的時候已經十分熟稔了,如果有那崖壁間的那些狂暴的風力加成,單烏甚至能夠無比準確地將自己扔出去將近二十五丈。
但是現在,這個溶洞之中並沒有風,所以單烏這樣彈跳隻能靠自己本身的能耐,最多六丈,他就不得不落地。
所以阻攔在那個方向的少年甚至有些好整以暇的意味,懶懶地起了個劍勢,打算等單烏落地的那一刻再來一個突刺——那種時候單烏在空中輾轉的後勁已盡,再加上落地未穩,正是防禦最弱的時機。
故而在抬頭看到單烏飛縱的方向和速度之後,那個少年甚至十分有空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站位,確定了單烏這一路過來根本沒有什麽能利用能夠得著的借力點之後,充滿自信地將自己的腳步頓在了估算中距離單烏的落點尚有一丈的位置。
那個少年覺得自己一定能擊出一記完美的突刺——單烏腳尖落地的時刻,就是他的心髒被刺穿的時刻。
……
單烏在空中斜斜地劃過了五丈左右的距離,眼見他的落點幾乎就要與那阻攔之人的估算毫無差別,而那攔截之人的劍勢正升騰到頂點的時候,單烏一直反握在右手裏的短劍突然被他扔了出去。
在單烏右前方大約六尺距離有一棵石化樹,被拋出的短劍越過那些錯落的枝椏不過半尺,便咚地一聲卡在了那枝椏之間。
那根短劍的後麵連著一根青灰色的腰帶,腰帶的另一頭握在了單烏方才握劍的手裏。
單烏在短劍被卡住的那一刹那,將腰帶用力拉扯了那麽一下,積蓄的內力瞬間在腰帶之中崩開。
腰帶的材質畢竟隻是普通的綢緞,隨著內力的爆發頃刻間碎裂成一段段的碎片,但是單烏卻憑著這根斷裂的腰帶,借足了力。
於是單烏在這半空中的速度突然增加,前進的方向也有了輕微的偏移,雖然這麽一點加速和偏移並沒法使他在這半空之中一躍二十丈,但是打斷那攔截之人想要進行的突刺,卻是綽綽有餘。
單烏變向加速的時間點卡得很準,正是那攔截之人蓄勢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刻,於是那攔截之人隻能無奈地釋放出這積蓄的劍勢,如先前他自己所的計劃那樣,向預判的地點突刺而去。
單烏的右手因為方才拉扯用力而腰帶繃斷的慣性甩向自己的身後,左手則從靴筒中抹過,而後他整個人借著這多出來一點前衝之勢,側了身子,直接向著那攔截之人的懷裏撞去。
那攔截之人是右手持劍,所以這一記突刺施展開來之後,他的整個進攻的重心,都放在了右半邊身子上。
對方的右,就是單烏的左。
單烏正好利用那把短劍以及縛在上麵的繩索將自己的前行方向拉得向右偏轉了一些,於是兩人相對衝撞,這樣的偏轉使得他剛好可以直接避開那攔截之人右半邊的鋒芒,並用左手中握緊的匕首,直接招呼那人的心髒位置。
對方的死,同樣正是單烏的生。
匕首精準地沒入了那人的胸膛,刀刃卡著肋骨,摩擦出了讓人牙酸的聲音。
單烏借來的衝力幾乎全部壓在了這柄匕首之上,匕首順利地在那人胸口上直沒至柄,正當此力竭之時,單烏的肩膀微微一晃,將那人往邊上推開,腳踩實地,就要突圍。
或許是速度太快,那人被一刀穿心後竟還留住了最後一口氣,偏偏這一口氣點燃了他的血性,於是他斷然地逆行經脈,並借著單烏這側推之力,將自己的那一記突刺生生扭轉了方向,變刺為斜劈,對著正在加速中的單烏的背部劈了過去。
單烏的背上被拉了一道口子,腳步甚至也因為這一劈而踉蹌了一下,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這種臨死也要反咬一口的所謂死士的精神,但是這並沒有讓他有太多的感觸,因為同樣是拚死反撲,自己如果這樣做,死了還能活過來,而這個攔截之人,卻再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享受呼吸了。
那人在劈出這一劍後,整個人轟然倒地,而單烏的身影,在樹後閃了幾閃,居然就消失了。
早先那個高個子少年皺著眉頭走到了這攔截之人的屍身旁邊,他低頭看了那具屍體片刻,撮唇吹了一聲口哨,於是他的身邊陸陸續續地圍起了其他的少年們。
“陸正大哥,怎麽不追了?”有個眉眼上挑的少年開口問道。
“算錯了,沒想到這人還有兩把刷子。”那高個少年,也就是陸正,似乎正是這些少年們公認的老大,此時已經蹲下身,將那死去的少年給翻了個身。
“一刀斃命,幹脆利落,完全不像據說是從未進行過實戰的人,殿下說他是隻凶狗,也是在提點我們。”陸正撕開了那死去少年胸口的衣服,讓他的傷口更明白地暴露在眾人麵前,“刀口很小,說明他的手很穩,刀快,刺進身體的速度也快,於是這樣避開肋骨直入心髒,甚至連心髒裏的血都被堵在了刀口處,一滴血都沒浪費,這人便已然氣絕……你們還記不記得,殿下曾經說過的那個四十年前的殺手的本事,一點紅?”
“自然記得。”有人回應道,“難道你想說他這已經達到了一點紅的境界?”
“還差一點,因為他這一刀下去,對方還剩了一口氣,還能組織起一次反抗,還能還擊給他一劍。”陸正搖了搖頭,伸手捏住那柄匕首,緩緩地將它拔離了那個少年的胸膛。
少年的心頭熱血仿佛一個小小的噴泉一樣“噗噗”地隨著那匕首被拔出的動作湧了出來,沾濕了陸正握著匕首的手,以及他那一身雪白幹淨的長袍,仿佛在他的衣角留下了一地的落梅,等待著有心人的惋惜與讚美。
“所以說,我們為什麽不追?”眉眼上挑的少年又一次問道,“他已經負傷,跑不了的。”
“你注意到他離開時候的路線了麽?”陸正起身,低頭看著自己手上那柄匕首,口中輕聲地解釋道。
“他逃跑的路線……”陸正指了指單烏背影消失的地方,而後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這個少年,“……正是陳熙方才一路追過來的路線。”
“他的速度本就比我們快,我們仗著地形熟悉,才能將他趕進這麽個圈子裏,可惜的是,他現在已經清楚地知道我們方才追著他走過了哪些地方,更是完全掌握了我們方才走過的哪些路線是可以讓他加速逃離的,我們追不上了。”
陸正的解釋激起了更多人的不滿。
“如你所說,他掉頭逃跑,多半會回到原來的位置,既然知道地點,我們完全可以追上去的。”
“他受了傷,還在流血,必然會留下一路的印記,我們為什麽就追不上去了?”
“陸正,你該不會被這半吊子的一點紅給嚇退了吧。”
眾人的一片嘈雜讓陸正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想要獨自一個人離開,就像單烏那樣一個人跑進林子裏自己去麵對自己的生死,也不要像現在這樣,麵對這些人的聒噪與無知。
不過這種念頭陸正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獨自一人麵對這片詭異區域的種種,一切都隻會變得更加地危險。
於是陸正在煩躁了那麽刹那之後,還是開口將自己觀察到的證據一一道來。
“我高估那條狗,正是因為他選擇了這麽一條路作為突破口。”陸正點了點地上的那句死屍道,“雖然當時的合圍已經完成,但是仍有缺陷可以利用,這個缺陷,正是陳熙。”
“陳熙的來路並不是最短最快捷的逃生之路,但是他是我們這些人裏唯一以細劍為進攻手段的人。”
“細劍的攻擊手段,再多的招式,也無非,刺,削,挑……不會選擇與人硬碰硬,所以,要瞬間幹脆利落地製住這麽一個落點就在前麵的目標,陳熙選擇突刺,是必然的結果。”
“突刺要想完美,就需要蓄勢,而一劍刺出,便如決堤之水,完全無法中途轉向或者撤銷,而且這一式是全攻的手段,如此一來,便等於在這個方向上,讓出了半個人的寬度。”
陸正的手指比劃著地上這少年屍身上左邊的軀幹部分。
“這半個人的寬度,就是他的生路。”
不過陸正的分析顯然並不能完全說服其他人。
“以細劍為武器,也有可能以纏鬥為主啊?”有人問道。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猜測,我們在楚江王殿下的麵前炫耀爭風,給了他一個極好的觀察我們的機會,我想,這也是他選定了陳熙作為突破的原因之一,因為陳熙一貫以來,都很驕傲,而且樂於表現。”陸正繼續分析道,“我這麽說,隻是想提醒大家,不要太過輕敵。”
“說起來,你們發現沒有,他醒得比我們早那麽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