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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平等王

  有人在反應過來之後立即持刀警戒,仿佛前後左右的黑暗之中全都是濃厚的殺機,也有人驚嚇到掉頭就跑,倉皇失措,當然更有人雙眼一片茫然,竟流露出認命了的哀戚來。


  這一回可沒有人挑頭出來指手畫腳聚攏人心了——陸正的作用,正是如此,而這也是單烏一定要先解決掉他的原因。


  馬文遠跌坐在地上,看著陸正的手在地上爬啊爬啊,嚇得他自己也在地麵上連滾帶爬,空氣裏甚至帶了點腥臊的氣味。


  馬文遠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借力的支點,將自己給撐了起來,有人在邊上搭手扶了他一下,卻沒想竟讓馬文遠更為恐懼,立即尖叫著推開了那搭手之人,踉蹌後退了幾步,轉過身,抱著頭,往林子裏麵衝了過去,也不知道要往哪裏奔逃,更不知道能不能真地逃出生天。


  馬文遠的尖叫在林子之中戛然而止。


  片刻之後,單烏出現在了剩下那些人頭頂的枝椏上。


  單烏平平地伸出手臂,將手上提著的一串圓滾滾的東西扔了下去。


  東西砸在了陸正的後背上,讓他的慘叫微微停頓了一下,而後那些東西在陸正的背上輕輕彈了下,便從旁滾了下來。


  那是人的腦袋,正是之前跑進林子裏的那幾個人的,其中包括了馬文遠,而更糟糕的是,這些人的臉,都被擦得幹幹淨淨。


  於是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這些人雖然隻剩下了這一個腦袋,可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已然是活著的,肌肉顫動,五官抽搐,淚流滿麵,無聲哀嚎……種種種種,不一而足。


  “很奇怪是不是?雖然隻剩下了個腦袋,但是他們好像真的還沒死呢。”單烏站在樹上說著,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他,包括陸正,也在努力地撐起上半身。


  單烏看起來完全沒有一絲重傷垂死的模樣,馬文遠信誓旦旦的那一刀,顯然是不能作數的。


  “你們是想像他們一樣,還是打算苟且活下去呢?”單烏居高臨下地問道,目光掃過了那幾個還有力量執起武器戒備的。


  石泉抬了頭,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單烏的容貌,不由地有些愣住了。


  單烏的眉目清秀,也算是個斯文長相,安靜下來的話完全看不出這人殺起人來會那麽狠,而更讓石泉有些震驚的是,他發現單烏的身體裏似乎有一團光芒正在跳躍,所以,雖然單烏身上滿是擦不幹淨的血漬汙穢,這內裏滲出的光芒依然透過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隱隱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暈。


  這層光暈很淡,單烏自己都沒有發現,也是因為他所站之處周圍的環境實在太昏暗,才讓石泉看出了異樣。


  這一層光暈讓高高在上的單烏看起來仿若虛幻的天神。


  石泉遲疑了片刻,鬆開手,手裏的兵器掉在了地上,隨即傳來一片丁零當啷的聲音,卻是所有人都卸下的武器,甘心服從。


  單烏看著石泉,居然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而後十分幹脆地從樹上跳了下來,在落地之後低頭看了陸正一眼,嘴角一勾,順手就在陸正半開半合的嘴唇上抹了一把,手上沾染的血跡就這樣塗在了陸正因為失血而已經蒼白了的雙唇上。


  陸正無法反抗,隻能任由單烏塗抹在他嘴唇上的那絲血腥味在他的嘴裏泛濫開來,一些奇怪的變化,開始在他瀕死的身體裏產生了。


  ……


  單烏一直在考慮試煉結束之後自己怎麽從花似夢的手中脫身甚至反咬一口,所以他需要助力,可惜在這陰曹地府之中,他認識並且能夠交流的人,隻有碧桃那幾個神女。


  所以石泉這幾個一路以來表現機敏並且識趣的人,單烏當然不會放過。


  可是花似夢的陰影太強大,有心無心都有些難以招架,所以單烏決定趁著這個試煉的機會,在這些人裏再做一次試探。


  於是單烏直接給每個人都指定了一條路線,命令他們一直向前,不許回頭,也不許偏轉方向。


  “你們最好聽話。”單烏勾著嘴角笑道,“信我者生,叛我者,便如他們……”


  單烏的手指的是陸正和那堆人頭。


  於是曾為楚江王所擁有的這麽一群少年,就這樣在這片空間裏四下散開,前路一片茫然,他們的身邊也不再有同伴,但是莫名的,在踏上單烏所指的這條路時,這些人的心裏,突然都有了能夠活下去的預感。


  單烏的方向並不是亂指,他的視覺使得這處空間在他眼裏沒有秘密,


  這些人隻要聽話,便隻會遇上一兩隻獨行的不怎麽龐大的獸類,足以提供剩下的時間之內的血食,到時候不管是繼續前行還是隱蔽,都足以安然地活下來。


  更為重要的是,如果他們選擇一直向前,不管走多慢,最多三到四天的時間之後,他們就能毫無意外地,遇上來自別的地獄的隊伍——被單烏確定過的隊伍。


  殺人算功勞,但是事實上因為閻王之間的派係牽製關係,所謂的不同隊伍之間互相殘殺也極有節製——除了對付單烏這種沒根沒底的。


  單烏利用那條隱秘的通道,在別的地獄探索練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其中的一些人,他已經記住了長相。


  那些人定然會接納石泉等人,而單烏正需要靠石泉等人,讓自己這個編外的家夥,能夠真正融入地府之中。


  隻是眼下,還有一關要過。


  ……


  單烏奔逃了很遠的距離,終於無可奈何地在一棵樹下站定,無形的氣場從四麵八方籠罩而來,壓迫得他身上諸如脖頸背心等要害之處都冷颼颼地疼,雖然四周沒有什麽明確的光源,但是單烏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頭頂上,一塊巨大的陰影漸漸將自己整個人都給包裹了進去。


  單烏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頭,這個動作讓他覺得自己的頸椎都快要折斷一樣,骨節之間嘎吱嘎吱地作響,甚至連眼睛也有些難以睜開,仿佛有人伸出了兩個指頭,緊緊地壓在了他的眼皮之上一樣。


  但是單烏到底還是成功地抬起了頭,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雙幾乎有他拳頭一樣大小的眼睛,就這樣懸在他的頭頂,往下死死地盯著他,就好像所謂的天眼之下一切宵小無所遁形一樣,單烏險些就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雙腿一軟直接跪倒。


  單烏的身高大概勉強隻到這眼睛主人的胸口,所以這人隻需微微前傾了上身後低下頭,便正好與努力抬頭的單烏來了個對視。


  單烏已經僵硬了的麵部微微牽扯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或許可以說是笑容的表情。


  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居然也齜起了白牙。


  “都這樣了還能挺住,看起來就是你這小子了。”那高大漢子笑道,伸手在單烏的脖子後麵一抓,巨大的手掌幾乎輕易地就將單烏細溜溜的小脖子甚至腦袋都給包圓了,粗糙的手指鉗製著單烏的下頜與麵頰,就這樣將單烏給提了起來,轉了個方向。


  單烏兩腳懸空地被那高大漢子提到了自己的麵前,身體的重量都靠著他自己的腦袋和脖子,這讓他有一種自己的脊椎會在下一刻便被這高大漢子直接從自己身體裏抽出來的錯覺,或者那高大漢子隨便一彈便將自己的腦袋給當球一樣彈出去,所以他隻能奮力地抬起手,扒住了那漢子提著自己的手臂,希望多少能夠緩解一下這種痛苦。


  那漢子倒是一臉毫不費力的模樣,他的胳膊比單烏的腰還要粗,而他現在看著單烏扒拉他胳膊的舉動時臉上所露出的表情,似乎和看著一隻不安分的張牙舞爪想要撓人的小貓沒什麽區別。


  “你好像真的不知害怕。”那高大漢子提著單烏看了片刻,見單烏臉已經被憋得通紅,嘿嘿地笑了兩聲,捏著單烏脖子和腦袋的手指微微地鬆了一些。


  單烏從那漢子的手掌之中掉了下來,落地的時候沒有站穩,直接往後摔了個四腳朝天。


  單烏的反應畢竟夠快,身體一落地便主動地彈了起來,翻身伏在了地上,頭也壓在了地麵,做出了十分恭敬的行禮的姿態:“單烏見過平等王殿下。”


  ……


  平等王正是這一次鎮守試煉之地的閻王。


  這平等王顯然比楚江王的功力還要深厚,看身形更是一根指頭就能摁死單烏的存在,但是這一照麵的功夫,平等王沒有直接捏死單烏,單烏的心裏就已經開始盤算著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夠讓自己解決掉這麽個體型看起來仿佛一隻巨大的赤血熊一樣的存在了。


  而為了掩蓋住自己心裏的那一絲殺意,單烏選擇了這樣五體投地的臣服姿勢,來表示自己對於平等王的恭敬。


  同時,單烏隻能不斷地梳理著自己的思維,同時告誡自己,“他隻是長得像赤血熊,又不是真正的赤血熊,要把他當做人一樣……的熊……”


  ……


  “其實我聽說過你。”平等王圍著單烏繞了兩圈,開了口,“我聽楚江王說過,她找到了一個足夠命硬的家夥。”


  平等王一伸手,將跪伏在地的單烏給提溜了起來,蒲扇大的手掌在單烏的背上狠狠拍了兩下,拍得單烏滿嘴的腥甜。


  “你看,我們都還得在這鬼地方呆上十來天,在這裏,我能做的除了吃就隻能睡,至於你,這片地兒除了我,顯然也沒有什麽東西能對你造成威脅了,沒有了挑戰極限的樂趣,你難道真地打算就這樣平淡地度過剩下的時間麽?”


  “所以平等王殿下想要找什麽樂子呢?”這種百無聊賴到生無可戀的語氣單烏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每當花似夢開始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就是她準備要開始發瘋了的前奏。


  “你來陪我玩吧。”平等王很是理所當然地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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