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識趣的機會(中)
“你的心已經變得比我想象的還要狠了。”秦廣王抬起頭,站起身,緩緩地將五官王的腦袋放了下來,端端正正地放回到那一堆肥肉之上的缺口上,而後用手覆過五官王的雙眼,可是那雙圓睜的眼卻仍是死不瞑目地瞪著,看著秦廣王,滿滿的怨念依然。
“我不知道你出去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但是現在的你,滿心的戾氣,更是想借著我們的痛苦糾結,來讓你自己寬慰一二……”秦廣王看著單烏,緩緩地開口說道,雙眼之中閃爍的,居然是可以被稱之為仁慈的光芒,“少年人,你天賦足以讓所有的世人豔羨,你的前途還在更高遠的地方,如果你的心境仍沉迷在當下的困境之中,那麽將來總有一天,你會瘋得和楚江王一樣。”
“這不是詛咒,這是我這麽個垂暮老人的勸告,有些飲鴆止渴的事情,還是適可而止的好,否則的話,隻會越陷越深,待到日後驀然回首,便已無路可退。”
“少年人,適可而止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
“其實如果方才我問你理由,你便說出來這麽一通的話,或許就真的有用了。”單烏默默地等著秦廣王說完,而後他看著秦廣王,突然就嗬嗬地冷笑了起來,“那個時候我是給你了機會的,隻要你眼下表現出來的仁慈裏有那麽一兩分的真心,那麽你在那時便會說,而不是非要拖到現在。”
“你也並不是如我想象的那般識趣。”單烏的嘴咧開來,“晚啦,已經。”
單烏的手從背後拿了出來,手指間夾著一柄短短的匕首,甚至有些炫耀地將這柄匕首在眾人麵前挽了個花式:“楚江王就是死在這柄匕首之下的,我覺得你們應該也願意試一試。”
“是了,你甚至可以試試看勸服一下跪在後麵的那位,就像方才你們聯手對付宋帝王那樣,沒準,他就會瞅著機會對我出上一刀呢?畢竟是個閻王啊,難道就真的甘心屈居人下,被我當狗使喚來使喚去?”
單烏的話讓康成縮得更後了,似乎希望自己就是一塊臭石頭,誰都不會注意到才好。
“我們本可以不用這樣的……”秦廣王似乎仍在惋惜單烏的決定。
“你可以更幹脆點。”單烏抬起了手,指尖的光芒遙遙地指向了秦廣王。
“既然如此,我也就隻能拚死一搏了。”秦廣王說道,突然他的臉上泛起了一層金光,而後全身的骨節哢嚓哢嚓地開始響動,短短幾個呼吸,原本老縮成枯瘦矮小的一團的秦廣王,其身材竟是憑空拔高了兩尺有餘,眼見比單烏都已經要高出半個頭來。
而秦廣王身上皺褶的皮膚也隨著他的身高變化而被拉伸展開,甚至全身的肌肉紋理都開始膨脹,使得他堆在身上的那些層疊的衣服再也無法維持完整,一塊一塊地崩裂了開來。
這樣的變化讓單烏覺得吃驚且有趣,不由自主地就瞪大了眼睛,而更讓單烏開心的是,閻羅王似乎對秦廣王這樣的變化反應巨大,一團黑煙嗖地一下就竄到了秦廣王的麵前。
“你忘了你最初的目標了麽?你這條命耗在這裏不值得!如果要拚命,也該是我先上才對。”閻羅王的聲音裏透著焦灼。
“他已經瘋了,他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在這裏,所以,我拚命,你跑,你的能力本就在隱匿這一點上,你活下來逃出去的機會比我大……你千萬不要再和他糾纏了,他不是人。”秦廣王壓低了聲音,用隻有閻羅王能夠聽到的音量說著,而後他一手提起了地上五官王的那根禪杖,一手穿過閻羅王身上的那重重黑煙,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拖著閻羅王大步就往單烏所在的門口衝去。
閻羅王似乎完全無法反抗,隻能被變得高大威猛的秦廣王拉扯著,一同往門口衝了過去。
這處廳堂隻有一個門,正處在單烏的控製之下,他的站位也正好保證了他能夠攔住所有試圖從門裏衝出去的人。
於是看到兩人仿佛連體嬰一樣並肩衝了過來,單烏手裏的匕首微微一斜,便劃開了一個圓弧,往閻羅王的那一側攻去。
單烏並沒有聽到秦廣王對閻羅王的那低聲吩咐,但是他有眼睛會看——不管閻羅王被那一團黑煙籠罩得有多嚴實,在單烏的視線裏都不是什麽問題,所以他當然可以清楚地看到秦廣王抓著閻羅王的肩膀的動作,也看得出閻羅王死死看著秦廣王的時候,眼裏的那種不舍與憂傷。
秦廣王既然有想要舍身護住閻羅王的意圖,那麽單烏當然要從閻羅王的一側開始動手。
“這兩人之間倒像是有些別的關係一樣……”單烏一邊攻向閻羅王,一邊在心裏默默想著。
閻羅王身上的黑煙被單烏削去了一塊,而後便換成了秦廣王的禪杖便出現在了單烏的眼前,單烏不管不顧地隻是將腦袋一低,便用自己的額骨與秦廣王的拳頭狠狠硬拚了一記。
這個時候單烏天賦的優勢便開始展現出來了,他身體裏的內力可以隨意調動,當然也可以凝聚到自己的額骨的位置上,甚至在短時間內形成那種比一般的護身罡氣更淩厲一層進攻力量,於是這看起來找死一般以卵擊石的一撞,單烏隻是微微一甩頭便恢複了正常,而秦廣王卻一股大力從禪杖之上傳遞到自己的虎口,一股酸麻之意就這樣沿著自己的小臂開始蔓延。
單烏的匕首的路徑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這一撞的影響,繞過了意圖阻攔自己的秦廣王,仍在往閻羅王的方向削去,不管閻羅王如何催動自己身上的霧氣好讓自己的動作得以隱蔽,單烏的匕首都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牢牢地貼著他的要害。
單烏與閻羅王貼得太近,秦廣王投鼠忌器,以至於他的禪杖縱有再大的威力也無法發揮,情急之下,隻能拋下那根禪杖,揮舞著雙掌向單烏纏鬥而去。
閻羅王此時也發現了自己身遭這層黑霧似乎對單烏沒有什麽作用,如果不是秦廣王一直在不計代價地護著自己,隻怕單烏的匕首微微往前一送,便能輕易地結果掉自己,於是閻羅王再也不敢將自己的性命托付在自己身上的這層黑煙之上,種種手段,迷藥,暗器,等等等等,一股腦兒地都使了出來,方才將單烏給逼退了半步,讓秦廣王終於找到了與單烏對戰的節奏。
可是秦廣王也隻能拖延,因為他發現單烏根本就是個刺蝟,比一身肥肉的五官王要難纏得多,不管自己進攻他哪裏,隻要不是什麽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單烏就敢跟他硬碰硬地對上一擊,這樣一來,單烏的進攻便等於根本不會被打斷,一些意圖以攻對攻的拚命手段便沒法使用。
秦廣王一聲大吼,他的胸腔裏仿佛又有什麽東西嘩啦嘩啦地碎裂了,而後他噴出了一口血沫,整個人竟又高大了兩分,隨即,秦廣王就在閻羅王一聲悲痛地呼喊之中,直接往單烏的身上撲了過去。
單烏刺中了秦廣王的要害,可是秦廣王卻也靠著這突然的爆發讓單烏判斷失誤,沒能及時躲開他的撲擊,同時他更是倚仗著自己那已經接近魏三光的體型將單烏給整個兒牢牢抱在胸前,兩條鐵臂如同鎖扣一般,硬生生地壓製住了單烏意圖反抗的動作,雖然在他的肉身與單烏接觸的那些地方,都因為單烏的內力催發而傳出一陣陣雷鳴般的聲響,並有細碎的血沫與碎肉四下飛濺,甚至連骨骼也有戳出表皮的跡象。
但是秦廣王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毅力與勇氣,硬是挺住了單烏的這一輪貼身的進攻,同時他張開了口,滿嘴的鮮血幾乎如同湧泉一樣汩汩地往外冒,而他就這樣大聲地對著閻羅王喊了那麽一聲:“快走!”
秦廣王的臉皮在喊完這一聲之後,突然就出現了無數細碎的仿佛瓷片摔碎了一樣的紋路,這些紋路轉眼便變成了一條條深深的溝壑,而後秦廣王的腦袋就沿著這些溝壑爆裂了開來,他那變得高大的身軀,也都一同化作了一團血霧。
秦廣王的肉身爆炸所產生的強大風壓不但將閻羅王給遠遠地掀了出去,也從四麵八方向著單烏的身體裏壓逼著,將他幾乎給活生生地擠成了一肉團,而被擠得已經完全不成人形的單烏就這樣在風眼裏停滯了片刻,而後啪嗒一聲,仿佛一團爛肉一樣摔在了地上。
閻羅王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身上的黑霧也被整個兒擊散,露出了裏麵那層層疊疊的黑色布條,剛剛站起身的閻羅王甚至連自身的平衡都來不及把握,便一路跌跌撞撞地往爆炸的中心衝了過去。
“大哥!”閻羅王站在秦廣王的血肉所覆蓋的一片圓形區域的外沿,悲憤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