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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回 成龍之妄

  “那上百張畫像的損失,就讓你本尊前來償還吧。”同舟的心裏默默地呐喊著,甚至連血脈的流速也加快了幾分。


  “如此一來,銅山關豈不是有了三位上師?”天聾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眉頭亦是微微皺起。


  “沒錯。”同舟點了點頭,“如果我們能將銅山關整個掐滅在這片土地之上,可就沒有必要一定要等中桓山那些人讓開門戶了。”


  “這時機可要快,因為傳國玉璽的出現,雖然局麵僵持,但是周邊那些小國,甚至鄭國與燕國的龍脈之氣亦在向魏國匯聚而去——一旦龍脈匯聚完成,這傳國玉璽的能力便會達到頂峰,對凡人可不戰而勝,對我們可就是磨刀霍霍了——我甚至有些懷疑,中桓山提出的三星山之會,正是為了拖延這龍脈之氣匯集的時間——傳國玉璽並不似他們所宣稱的那樣,仍在那凡人皇帝手中。”


  同舟滔滔不絕,正欲繼續說下去,殿堂之中突然就傳出了一陣有些低沉的嗓音。


  “參見宗主。”場中眾人麵容一肅,紛紛行禮。


  殿堂上首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但是那低沉的聲音卻已經開了口:“山中變故,我已知曉,此事關係我紫霞山千秋大業,其間應對,悉數交予同舟師弟,宗門庫房,亦可隨意調用……同舟之機巧百變,遠勝爾等,更熟悉山外諸事……如今風雨欲來,還望爾等同心協力。”


  那聲音在殿堂之中激起了一陣陣的回聲,反複疊加得甚至連原本的話語聽起來都有些散亂,同時一枚紫金令牌已經懸浮在了同舟身前不遠處,乖巧地轉動著,似乎正等著同舟伸手摘取。


  “見此令如見吾之本尊。”那聲音又交代了一句,方才緩緩平靜了下去,而那枚令牌亦乖乖地躺到了同舟的手裏。


  同舟的手高高舉起,對著天聾地啞揚了揚手中令牌。


  天聾地啞對視一眼,隻能伏地行禮:“參見代宗主。”


  ……


  單烏一身僧袍,頗有些風塵仆仆地行在山間路上。


  如今銅山關萬眾矚目,單烏想要進入,自然得低調行事——便彷如一個凡人一般。


  白日的天空中似乎閃過了一道流星,站在山道上的單烏抬起頭,眯了眼,便往那流星消逝的方向看去。


  單烏的視線本就特異,眼下突破境界之後,更是能夠輕易看到極遠處的物體。


  那是一團五彩雲霞,本體的形狀似乎是一麵絹帕,上方盤坐著一個道姑,那道姑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被人注視,微微回頭張望了一下。


  那是個表情極其嚴肅的道姑,一身純黑的道袍,看不出年齡,隻看得出此人絕對不好惹——單烏這才明白黎凰所言的眉角更吊嘴角更撇是個什麽模樣,隻覺得同舟居然能將這副模樣畫出那麽多風情萬種的姿態,其中功力,也著實非常人所能及了。


  那道姑手臂上搭著一柄拂塵,白毛的末端居然帶著一點殷紅,倒成為了這神態嚴肅的道姑身上唯一的一點跳色。


  而承載著那道姑的雲頭一路前衝,堪堪就要衝破遠處那片山隘的時候,突然停住,而後緩緩盤旋而下,落點的不遠處,正是銅山關。


  “清瑤上師……”單烏念叨著這個名字,輕輕地笑了一聲,他已經將這個冷麵道姑與當初那一堆黃紙小人中的某一個聯係了起來。


  “你有一個好徒弟。”單烏喃喃地說道,“卻不知這個好徒弟夠不夠換你的命。”


  ……


  雲頭轉眼即至的地方,走路至少還需兩天,中間還會路過一個村子。


  單烏在村子裏暫時落了腳,在村子裏的麵館中要了一碗素麵,裝模作樣地念了會經,低頭吃了起來。


  “我的師尊現在在永安。”黎凰的聲音似乎很有些不安,“他和水虺就在城外,正在向城中喊話。”


  “水虺的肉身以及其毒霧,可不是剝除靈力便能夠製服的。”黎凰有些擔憂,同時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分享給了單烏。


  單烏微微地垂下眼睛,於是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黎凰耳中傳來的隆隆聲響,似有妖物咆哮,而其中更有一個鋸齒一般的聲音:“中桓山仙人降臨永安,爾等凡人還不速速迎接。”


  而在這巨大的聲音之中,依然混雜著一些微弱但清晰的,來自於這皇宮各處的,太監宮女們之間的消息傳遞。


  “永安城外出現了一條巨蟒,我的天啊,據說盤起來跟座山一樣——之前永安城外不是塌了一座山麽?那巨蟒就盤在那山塌陷的缺口處,據說都溢出來了。”


  “那巨蟒身上都是和這麵牆差不多大的鱗片,眼睛都大得跟這間房一樣……天啊,這巨蟒要是張開了口,豈不是能一口將皇宮都給吞進腹中麽?”


  “那巨蟒據說在往城樓靠近了,碾過的地方地麵全都粉碎……永安城的城牆,頂得住麽?”


  聲音正紛雜間,突然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出現在了黎凰的陣法之外:“黎凰神女,且隨寡人往城頭之上走一趟吧。”


  “去吧。”單烏對黎凰吩咐了一句。


  “我不像你可以隨隨便便地死而複活。”黎凰反駁了一句。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單烏取笑了一聲。


  黎凰沒有回話,但隨即單烏便能看到聽到黎凰一係列的行動,看到那些華貴的車輛繁複的儀仗,以及道路兩旁不安但仍充滿了希望的永安居民,並看著黎凰與“魏藍英”並肩一步一步地踏上城樓,與那位站在水虺頭頂上的青衣老道遙遙對視。


  ……


  “吾之愛徒,你果然未讓為師失望。”清蝠道人看到黎凰的出現,輕輕一哼,便笑了起來。


  隻需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這女徒兒滯留永安,根本不是什麽逼不得已,也不是什麽為了中桓山的前途利益——全然就是她自己的一片私心。


  這私心若放在往日自然無傷大雅,反正不會令自己損失什麽,甚至隱隱合了中桓山那些隱秘的追求,但是在傳國玉璽出世這關鍵時刻,仍一如既往地懷有私心的話,便顯得有些不知輕重了。


  於是清蝠道人的語氣裏,多少就有了些問罪之意。


  黎凰有些遲疑,上前一步,就要行禮,卻被“魏藍英”直接伸手攔住了。


  “魏藍英”上前了一步,開口說話,聲音不大,但是並不妨礙對麵那位清蝠上師能將他的話語聽個一清二楚。


  “既然是求見寡人,就該守這凡人世界的規矩,對寡人及太妃娘娘,行三跪九叩之禮。”“魏藍英”淡淡地說了一句。


  “本仙降臨永安,乃是你等微末凡人之幸,還不速速見禮?”清蝠聞言,隻覺得對方不知天高地厚得無比好笑。


  而隨著清蝠道人的話音落下,四下裏驟然一片寂靜,甚至連風聲都凝滯不動,隻有那條巨大的水虺嘶嘶地吐著信子。


  “魏藍英”仿佛看好戲一樣默默地看著那水虺的一舉一動,傳國玉璽在“魏藍英”的手裏沒有任何動靜,因為不管是清蝠還是那水虺都沒有動用靈力,但是此時,亦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以“魏藍英”為中心,往四下裏籠罩開來。


  水虺突然微微往後瑟縮了一下,而清蝠道人也因此落下了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等待凡人跪拜的表情,而臉色大變。


  清蝠道人已經察覺出來了,自己養了這麽多年耗費了如此之多的心血,所培養出來的這條水虺,居然在害怕對麵的那個凡人帝王。


  “怎麽回事?”清蝠道人連忙掐訣,意圖讓自己與這水虺心意相通,好弄明白此間事態。


  “區區一個爬蟲,居然也妄想成龍。”“魏藍英”輕聲笑道,仿佛已經看出了那水虺的底細。


  而此時,清蝠道人以將自己的心神與這水虺聯係到了一起,居然刹那之間,便被震得有些眼前發黑。


  在那水虺的視線之中,對麵的城頭上,分明一條五爪金龍昂然盤踞,目光中流傳的活意,又豈是那傳國玉璽中受激而出的龍魂所具有的?

  水虺在這條金龍麵前恐懼,膽怯,想要表達臣服的心情一股腦兒充塞進了清蝠道人的意識之中,險些拖得他也一並生出想要對前方金龍匍匐跪拜的心思來。


  雖然清蝠道人到底還是挺住了自己身為仙師的驕傲,讓自己的脊梁在這真龍的威壓之下挺得更直了一些,但是這一瞬間的心神動搖到底還是影響到了腳下的水虺——那水虺本就靠著清蝠道人身為它主人這一根弦繃著方才沒有丟盔卸甲,如今感應到了清蝠道人自身的動搖,這一根弦便再也無法繃住。


  水虺盤踞而成的小山猛然崩塌,高高昂起的蛇頭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接砸在了地麵上,接連九次,竟是真的就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而在一片塵土飛揚之後,那蛇頭緊緊貼著地麵,雙眼低垂,根本不敢往兩邊散開視線,而原本昂然站立在蛇頭之上的清蝠道人,居然也一副頗有些無措的姿態跌坐在蛇頭旁邊,顯然是方才蛇頭動作之時,他因為震驚太過,都沒來得及維持起自身的平衡。


  “寡人得傳國玉璽認可,本是真龍之命,你這一條靈智未開的蟒蛇,又何必做什麽春秋大夢?”“魏藍英”哈哈笑道,似乎是在對那條水虺說話,又似乎話裏藏刀地暗示清蝠的不自量力。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所謂的真龍命格?”清蝠哢嚓哢嚓地扭動著自己的脖頸,將視線投注到了城牆之上,他的心意依然與水虺若有似無地聯係著,於是城頭那金龍的虛影,便也淺淡得仿佛一團一觸即散的煙霧。


  “莫非……我指望著水虺化龍……竟是錯了?”清蝠的腦海中,滿滿充斥著的,就是這麽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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