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回 黃天嶺之變(上)
話音未落,另一邊同樣也有聲音傳來:“清涼山圓難,前來觀禮。”
人未至,聲已到,黃天嶺上下精神一震,甚至一些仍滯留在山門附近的小宗門的使者也隨之停下了腳步,抬頭巴望著,想要一睹高人風采。
一團七彩雲霓托著幾個道人出現在了天邊,而另外一個方向,一個和尚端坐在木魚之上,亦是飛速靠近。
清蓮帶了幾個隨侍弟子,而圓難則是孤身一人。
雙方在半空之中匯合,互相行了一禮,方才一起落下雲頭,剛剛好落在了黃天嶺的山門之前,一團耀眼的光華閃過,卻是兩人同時收了法器。
黃天嶺的迎客長老立即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將雙方引入山門。
整個過程之中,山門內外鴉雀無聲,直到幾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道上的時候,方才有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傳來。
“原來那就是中桓山中上師的力量,壓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難得黃天嶺這次大開山門,廣邀天下修真之人,對我等也是一次難得的機緣,否則的話,常年滯留山門之中,隻怕到老死都未必知曉別人家的上師都是何等風采。”
“那清涼山的大和尚也是氣度不凡,隻要看他走過來,我就覺得心都靜下來了。”
“卻不知道這世上出了黃天嶺,中桓山,清涼山這些宗門之外,還有沒有真正的神仙宗門。”
“據說是有的,隻是早已不在這片陸地上了。”
“我聽說過一個傳聞,清涼山中桓山這些宗門之所以不管哪個方麵都遠遠高過我等,其實正是因為他們背後有更了不起的大宗門在支撐。”
“我們若改換門庭投入中桓山黃天嶺這些宗門,有沒有機會跳過龍門?”
“想得可美,你想投進他們的門下,也要看人收不收你。”
“唉,我都不知道我成天呆在山裏,圖的都是些啥。”
……
“如果不出來看一看,隻怕你也不會想到,你我這等宗門,居然也有人羨慕如斯吧。”外殿的人聲鼎沸斷斷續續地傳來,圓難嗬嗬笑了一聲,對清蓮搖頭說道。
“的確。”清蓮收起了臉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對圓難回了一禮。
“人之所在不同,眼界自然也是不同,以你我宗門之底蘊,困於瓶頸的所在,並因此想的長遠些,也是應當。”圓難繼續說道,“隻是我卻沒有想到,紫霞山為了能突破眼下這困境,竟能行如此罔顧人倫之事。”
“你是說……”清蓮眼神閃爍,附和著問了一句。
“來之前我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紫霞山這一次封山,是密謀打算將手伸到你我這等人的身上了。”圓覺的神色頗為凝重,一字一句地說道,顯然前方引路的迎客長老也是他說出這句話的對象。
“此言何意?”那迎客長老有些吃驚,幾乎就忘了自己的職責。
“紫霞山會以活人軀體製造怪物一事,想來如今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圓覺反問了一句。
“確實,可這又如何?”迎客長老麵露疑問之色。
“可惜那些來自凡人的消息中都忽略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紫霞山的上師,同樣可以以此非人手段硬生生造就出來,你我這些修真之人,同樣也會成為他們的所謂‘材料’。”圓難解釋了一句。
“我們宗主還隻是有所猜測,卻沒想到居然已經成真了麽?”清蓮撚著胡須,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正是,所以貧僧鬥膽,希望趁此時機,借貴派寶地,將此事公諸天下,也好激起天下人同仇敵愾之心,以免被紫霞山先行一步,禍害了這片土地之上的宗門。”圓難對黃天嶺那迎客長老行了一禮,“此事重大,還望長老能與貴派管事商議一二。”
“讓那些人知道,除了讓他們恐懼慌亂之外,又有何用?”清蓮眉頭一皺,有些好奇地問道。
“有朱瑱宗主出手,拿下紫霞山不費吹灰之力,但是紫霞山的那些散落的弟子呢?沒準他們當中,便會有人懷抱了此等機密,以謀求東山再起之時,所以我們需要在紫霞山大陣被破開之時,便將其徹底包圍,斬盡殺絕,而要做到這一點,那些零零碎碎的力量,便也不容忽視,並且隻有事關己身,才能讓他們出足夠的力。”
一個和尚能說出斬盡殺絕這四個字,讓清蓮和那迎客長老都不由地動容,而那迎客長老遲疑了片刻,匆匆告退,卻是去與他人商議去了。
“更何況,此役之後,這些小宗門定當以我等宗門為馬首是瞻,而不僅僅,隻看得到黃天嶺一家的風光。”眼見那迎客長老已經離去,圓難壓低了聲音,對清蓮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道。
“而你我兩家,便也有機會分這一杯羹了。”清蓮了然地點頭微笑——圓覺並不在意黃天嶺是否真的會安排這個時間給自己,他在眼下說出這種事來,隻是為了告知黃天嶺一句不管你們什麽決定我都會出麵說這麽一件事,並且借機與清蓮事先通氣,好讓清蓮在他覺得合適的時機衝出來天下大義的時候給予必要的支持,
繼而隻要趁著眼下這個形勢,打起大義的幌子,黃天嶺便無法拒絕清涼山與中桓山的插手。
——清蓮感受到了這圓難和尚的貪婪與急迫,同樣也感受到紫霞山那些隱秘中所蘊藏的巨大的價值。
清蓮甚至端起茶盞低頭喝了一口,以掩飾起了自己心裏的不安與期待。
……
眼見時辰將至,那些在外殿之中等待的修士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堆一堆地擠在一起,抬起頭來,頗有些期待著看著殿堂前方的高台之上,心中猜測著黃天嶺宗主的風采,以及這出關的舉動會是怎樣一番地動天搖的景象。
似乎是突然之間,一聲清嘯籠罩了整個黃天嶺,繼而大殿之外鍾聲響起,鼓聲也隨著應和,眾人紛紛回頭,隻看到外殿廣場之上,兩個赤裸著上身的力士抱著比他們整個人都還要巨大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敲擊在那矗立在廣場兩側的銅鍾銅鼓之上,悠遠渾厚的聲音傳遞開來,氣氛一瞬間便凝重肅穆了起來。
繼而那些站在道路兩側的黃天嶺的力士們開始呼喝了起來,聽不出具體的詞句,但是這些力士本就氣息悠長,聲音洪亮,此時同聲呼喝,整個黃天嶺似乎都隨著這呼喝之聲震蕩了起來。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有的人甚至覺得天上的日頭都黯淡了些許。
那些裝飾在黃天嶺上上下下的彩色絲絛隨著山風搖曳了起來,仿佛有人正高高揮舞著手臂,等待著某個久違的人的歸來。
“諸位久等了。”一個響亮的聲音突然從四麵八方響了起來,瞬間壓過了這滿山的呼喝之聲,每個人都東張西望地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卻隻覺得有一陣颶風刮過了眼前,逼得眾人不得不閉起了眼睛,待到再次睜開的時候,一個披著大氅,全身上下包裹在金色鎧甲之中的中年男子模樣的人物,已經站在了大殿之中的高台之上。
這男子的身形並不如何高大,或者說在周遭那些看起來仿佛一座山一樣的力士的襯托之下,看起來似乎隻是一座放在庭院之中的假山,可是那人身上所散發出的威壓卻是實實在在——所有人都覺得自己頭頂上的空氣突然間就沉重了不少。
裏裏外外那些黃天嶺的弟子的呼喝聲愈發響亮,其中蘊含著滿滿的欣喜之意。
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自然便是朱瑱。
朱瑱環顧了一圈之後,拱了拱手,正待開口叫停那些呼喝之聲並說些什麽,卻突然有一聲狂妄的笑意從大殿之外傳來。
“原來黃天嶺的宗主,居然是這麽樣一個弱雞。”那聲音尖銳且粗糙,如一把鈍刀拉過紙張,留下了一道邊緣都是鋸齒的殘破缺口。
“不知尊駕何人,何不現身一見?”朱瑱神色微變,抬頭看向殿外空地,朗聲說道。
“你要取我的命,難道還不知道我是誰麽?”那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囂張。
而這來人話音剛落,天上突然就飄散起七彩的花瓣來,紛紛揚揚地在殿外的空地之上灑落了厚厚一層,而後有一個人影,一身頗為喜氣洋洋的金線鑲邊的大紅衣服,無比招搖地從半空之中緩緩飄落,整個過程中,黃天嶺的護山陣法沒有做出哪怕一點反應。
地上已被撲了厚厚一層的花瓣之中,突然長出了一朵朵的冰蓮,錯落有致地盛開著,那清冷孤絕的模樣輕易便將周圍的那些姹紫嫣紅給襯托成了一地零落花泥。
這種熟悉的功法讓清蓮的神色微變,不由自主地就從觀禮的客位上站了起來,並往大殿的方向走了幾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來人輕輕地落在了當中的一朵冰蓮之上,穩穩站定。
這個時候,人們才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
很多人一開始以為隻是一個身形矮小得有些過頭的道人,卻沒想仔細一看,這分明是一個無頭的軀幹,最高的地方就是肩膀,兩條胳膊攤開著,做出了一副就讓你們看個清楚的姿態。
那人紅色的喜服嶄新鮮豔,卻是大敞著衣襟,露出胸口高度的兩張湊在一起的人臉來。
很快便有人發現那還不是胸口——如果以正常人的身體結構來說,此人應當是以背部朝向眾人站立,但是這人全身的關節似乎也跟著前後翻轉了,故而一時之間,竟看不出正反來。
其中的一張人臉,讓清蓮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