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回 法事(下)
單烏的身形歪斜,在從香爐旁邊滾落之際,散去了護身靈力,並用力地把腦袋往邊上的香爐上磕去。
香爐上飾物繁複,於是單烏的腦袋幾乎是一路碰撞,甚至因為磕到了下頜,險些將自己的舌頭咬斷。
那一絲痛感到底還是拉回了他的神智,而瞬間泛濫在口腔之中的血腥味,終於將那股讓他無比憎惡的氣息給衝淡了一些。
於是在即將從那香爐上跌落的時候,單烏一隻手猛地抓住扶著香爐的尋香手臂,繼而死死地將尋香給抱在了自己懷裏,同時另外一隻手凝出了火焰,對著尋香腳下的那一團雲彩拍了過去。
尋香手裏的香爐,雖然因為自身的玄妙而能夠輕重自如,但是那體積畢竟還是巨大,偏偏尋香又是個身材矮小的侏儒,於是這樣被單烏死死抱住之後,他的一隻手被單烏硬生生地從香爐上拉扯了下來,而在尋香的慌亂之中,香爐的重量有些失控,繼而竟連帶著尋香在那雲頭之上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後方仰倒。
修羅等人大吃一驚,立即上前救援,又怕出手太重傷到尋香,於是最終竟是修羅收了大刀,仗著身上的鎧甲,直接以手往單烏的後腦勺抓了過去。
單烏的手攀在了尋香的脖頸之上,感受到腦後傳來的威脅,居然直接腦袋一歪,整個人繞著尋香轉了半個圓,將尋香的腦袋暴露在了修羅的手掌之下,而他自己卡在了尋香與香爐之間的位置,一方麵意圖將尋香與香爐徹底隔開,另一方麵更是順著尋香仰倒的方向又加了一把力。
修羅連忙收勢,想要改抓為托,挽救下失衡的尋香,卻到底沒能來得及,眼睜睜地看著單烏推著尋香,一路往地麵落去。
“你太天真了。”尋香嘲笑道,單烏的這些動作根本不會讓他對自己的香爐放手。
於是在這失衡墜落的過程中,尋香的手裏一直緊抓著的香爐瞬間挪到了他的身後,將他下落的趨勢消減,繼而他反手在香爐上一拍,又是一團香霧從爐中逸散而出,將單烏與自己都包裹了起來。
單烏隻覺得自己身體的力量又在消失,苦笑著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麽,結果卻是直接一口血液噴到了尋香的腦門上。
尋香的身上有一層無形的香氛,將這一團血汙阻隔在外。
“咦?你的血液裏倒是有一股奇香。”那香爐正在尋香的後背,托著尋香緩緩地重新站立,單烏噴在他腦門上的血液混合了尋香身上的護身香氛,並順勢流下,其中蘊含的一絲隻有尋香這種天賦異稟之人才能察覺到的香味,讓尋香微微有些意動。
而單烏在那團香霧的侵襲之下,終於連攀住尋香都做不到,直接鬆開了雙手,仰麵往地上落去,啪嗒一聲,摔在了下方那些橫七豎八的屍身之上,沒有摔得四分五裂,卻也濺起了一圈跳動的血花。
尋香不由自主地舔走了一滴流到了他唇邊的血液。
大鵬和龍王直接往下方單烏的所在追去,而修羅則靠近了尋香的身邊,確信了他的平安無事。
“的確是有些難纏,但也不過如此。”尋香發表著評論,同時那香爐已經重新回到了他的頭頂之上。
龍王的兩隻龍爪直接按在了單烏的肩膀之上,龍爪之上佛光閃耀,穿透了單烏的肩胛骨,將他死死地釘在了地上,更顯出了一圈圈鏈條一般的幻影,五花大綁一般圍繞著單烏,於是,雖然單烏總算在這一地的血腥味的刺激之下回複了神智,靈力卻已被完全禁錮,更別說重新奪回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了。
看起來似乎是護山羅漢們大獲全勝,終於拿住了這禍害清涼山的入侵之人。
於是周圍的那些和尚們發出了發自內心的歡呼之聲,忙不迭地念叨著佛主保佑,老天有眼。
大鵬的羽翼盤旋成了一個邊緣密布鋸齒的圓盤,懸浮在單烏的身前,緩緩旋轉著下壓,看起來竟是想將單烏直接開膛破肚縱向剖成兩半的樣子。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慈通看到了此等場景,連連念誦著佛號,卻是轉過身去,麵向那些火焰之中正緩緩化為灰燼的殘骸,仿佛不管身後發生多麽殘忍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般。
“放心,不會讓你死得太痛快的。”大鵬微微彎腰,他的腦袋甚至直接從肩膀上垂到了單烏的上方,“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希望你能交代一下你的來曆,以及你的目……”
大鵬的話還未說完,所有人都聽到了場中突然傳來的一聲無比沉重的,金屬砸在了地麵上的聲音,甚至這整個廣場都為之顫抖了一下。
大鵬與龍王震驚地回頭,隻看到修羅有些失措地漂浮在一旁,而尋香那巨大的香爐已經砸在了地麵,一片蛛網狀的裂紋,那三條香爐腿,也直接陷入了將近一半的深度。
香爐的腹部與地麵還留有一絲縫隙,尋香就趴在這縫隙之中,隻有一隻手有些無力地伸在外麵,手指微微彈動,仿佛仍在努力地想要往外爬動。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為何之前看起來毫發無傷的尋香,突然就變成了這麽一副連香爐都托不動的軟弱姿態?
修羅連忙落地,用力將香爐現在地裏的腳給拔了出來,並將整個香爐都擱到了一旁,方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尋香。
卻沒想到他的手隻是剛剛托起了尋香的上半身,尋香便已開始哇啦哇啦地大口吐血,修羅輸入了再多的靈力都無法止住,轉眼之間,尋香吐出的血量,便已足以讓這麽個侏儒變成人幹。
可尋香還沒死透,嘴唇仍在翕動著,並伸出手頑固地指著被禁錮在地上的單烏。
“我覺得我好像死不了了。”單烏的聲音悶悶地響起,似乎舌頭上的傷口頗為嚴重,“如果你們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回事的話。”
“是麽?”大鵬冷笑了一聲,重新將腦袋移到了與被禁錮在地上的單烏對視的位置,“覺得又拖了一條命陪著死就了不起了是麽?我馬上就可以讓你知道什麽叫生不如……”
大鵬再一次的話未說完,這一回,是因為單烏突然張開了口,並且直接一口混雜了唾液的血沫,衝著大鵬的臉就噴了過去。
大鵬的嘴還張著想要繼續說話,並且因為確定了單烏的毫無反抗之力,所以他也沒有撐起護身的術法,於是單烏這仿佛泄憤一般的血液,竟是直接噴進了大鵬的嘴裏。
大鵬被徹底激怒,直接反手照著單烏的臉麵便是一巴掌,抽得他的腦袋看起來幾乎都要離開自己的肩膀了。
“他想激怒你盡快殺了他。”龍王看到了大鵬的舉動,冷聲說道,“冷靜一些,方丈過來了。”
“呸!”大鵬恨恨地踹了一下單烏,隨即收斂了神色,與龍王一起,往人群中分開的那條通道行了一禮。
慈通正從那條通道之中緩緩走出,雖然看起來枯瘦如柴,但是他的身上仿佛帶有天生的光環一般——不管什麽人,隻要見到他,就會覺得心境平和,而那些殺伐之意,更是會隨之逐漸遠離。
大鵬覺得自己煩躁的心思在慈通出現之後平靜了不少,然而,就在慈通蹲下身檢視尋香的異狀的時候,大鵬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開始翻江倒海。
於是大鵬偏過頭,輕聲地對龍王說了三個字:“我好像……”
一團洶湧的血腥味就這樣從大鵬的咽喉處泛濫了出來,而大鵬的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之後,對著龍王一頭栽倒,那些懸浮在單烏身體上方緩緩旋轉的鋸齒圓盤,此時也嘩啦啦地散落成了一地的金屬羽毛,直接將單烏給埋在了下麵。
龍王大吃一驚,連忙出手扶住了大鵬。
卻沒想單烏在這種狀態之下居然還能暴起。
那些將單烏掩埋了的羽毛被一團猛地爆開的火焰掀起並翻滾得到處都是,那兩隻卡在他肩胛骨上的龍爪亦隨即倒飛而出,龍爪的爪尖之上,依稀是被高溫熔化了的痕跡。
龍王正處在這一片火焰風暴的中心,本就難以閃避,而方丈慈通的到來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卸下這段時日以來一直緊繃著的心情,於是在這猝不及防之下,一道帶著火光的暗紅刀刃貼著他的脖頸,由下而上,直接從頜下三角的那一塊沒有骨頭的軟肉之中刺了進去,直接貫穿了他那顆奇形怪狀的腦袋,在那一片骨刺之中露出了一截刀尖來。
——這個地方,據說是龍的逆鱗所在,同樣也是這龍王軀體上,最為脆弱的一個部分。
一團火瞬間就從龍王的腦袋裏燒了起來。
而此時,那些四散的金屬羽毛甚至都還沒有完全落地,慈通與修羅剛剛撐起了各自的防護,並努力照看著身後那些脆弱的僧眾。
單烏身上的三昧真火仍未熄滅,而他的腹部和肩膀上,則是一大片正在緩緩恢複的血肉模糊。
……
清曇與同舟幾乎是同時,出現在了這大雄寶殿的廣場的外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