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回 神仙打架(上)
隻是短短刹那的接觸,那片綠意便如海嘯一般,卷著同舟與清曇如同石頭一樣翻滾而去。
繼而那些跪伏在地的僧侶也受到了波及,隻是似乎有一股力量將他們死死地摁在這佛國的地麵上,使得他們在這綠意的衝刷之中雖然被擊爛了皮刮走了肉,殘存的骨架依然維持住了一個祈禱的姿勢,於是短短幾個呼吸之後,這佛國似乎開始了自主的抵抗行為——從那些僧侶跪伏的地麵上開始生出一塊塊的岩石,這些岩石包裹住那些裸露的骨骼,取代了他們那些被擊得殘破不堪的皮肉,最終形成了一個個容貌各異的石像,安靜地存在於那已經充斥得無處不在的綠意之中。
清曇的那些妖獸也在這一片汪洋一般的綠意中載沉載浮,沒有佛國的護持,這些活物迅速地枯萎,幹癟,仿佛生命力都融匯到了這片綠意之中,最終隻剩下了一副副白皚皚的骨架,丁零當啷地碰撞著。
這些妖獸的損耗讓清曇的識海以及魂魄都受到了重創——仿佛有無數小刀子反反複複地從他的神魂識海中剜下與他性命相連的那些部分,而他根本來不及恢複,於是轉眼之間,生命的氣息便淡薄了下去。
更糟糕的是,一直被清曇握在手裏的百獸圖,也在他翻滾的過程中被甩了出去,而那團綠意仿佛有自我的意識一般,竟探出了一朵浪花,將那百獸圖卷了進去,於是下一刻,那百獸圖中的妖獸便徹底換了主人。
清曇再遭重創,雙眼一翻,就此昏死過去。
隻是昏死之前,清曇依稀覺得似乎有那麽一個人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
“哈,還好我跑得快。”厲霄感受到了黑水澤上空雲霧被撕開的時候傳來的無形壓力,心頭暗自慶幸,於是禦劍而行的速度越發地快了。
“黑水澤發生了什麽?”孫夕容的臉上難掩擔憂之色,抓著厲霄胳膊的手有些用力,似乎想要拉著他回頭看上一眼。
“神仙打架啊,還不快跑。”厲霄根本沒有理會孫夕容的哀求之色,一心一意悶頭趕路。
……
其實在跟著石泉下到那石頭島底部的密室之時,關於七星龍淵,除了那個贗品和一些神乎其神的傳說,以及對中桓山宗主的行為分析之外,石泉並沒有拿出什麽值得厲霄在意的東西,而就在厲霄思考著是不是應該將石泉直接做掉一了百了的時候,石泉讓厲霄看了一樣東西。
據石泉介紹,那是從永安城中司天院那些人用來觀察天象的儀器改變而來的,一種有些類似於修道之人的水鏡一樣的東西,不過卻完全沒有靈力的波動。
在厲霄的眼裏,那就是一麵巨大的嵌在石壁上的水晶,水晶後麵似乎是傾斜的銅鏡,而那銅鏡之上,是讓厲霄有些目瞪口呆的景象。
一邊是一個大和尚帶領著同舟清曇單烏,另外一邊則是黎凰和一個中年書生,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為何會湊在一起,但是厲霄還是從那鏡中模糊的影子裏看出了關鍵的幾點:之一,這些人現在就在黑水澤的上方,就在自己的頭頂之上;之二,這些人除了黎凰之外,每個人似乎都有遠在自己之上的實力;之三,這些人裏雖然大半都是熟人,但是他們都沒有堂堂正正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反而都是一副等著螳螂捕蟬自己當黃雀的架勢,顯然是別有用心;之四,這些實力遠超自己的人裏,居然有單烏。
整日裏與石泉打交道,被石泉一步一步牽著走,竟使得厲霄完全忘了去關心一下那位據說是石泉的主人——單烏的修為進展了,於是這一個照麵,直接就將他從天宮劈到了地獄,隻能深刻慶幸自己方才沒有真正對石泉動手。
而讓厲霄於震驚中充滿疑惑的則是——單烏與黎凰,為何竟似是站在了完全不同的立場之上?莫非黎凰身邊那個中年男人,便是她重新攀附上的某一位耽於美色的高人?
“這才是我引你落地,想讓你看到的東西。”石泉打斷了厲霄的震驚,“這些人匯聚而來的目的,你覺得是我們這些凡人們呢?還是你手裏的七星龍淵?”
“自然是七星龍淵。”厲霄當時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道,雖然單烏的存在讓他知道這黑水澤也並非尋常。
“是的,他們是追逐七星龍淵而來的,不過現在,其中的一隊人馬,或許並不介意順手抹掉這黑水澤,但是另外一隊裏,剛好有我的主人。”石泉給了厲霄這樣的答案,並再度強調了一句,“所以,你現在想動黑水澤,似乎並不是什麽好主意。”
“所以你有什麽建議?”厲霄隻能這樣問道,再次將自己的決定權送到了石泉的手裏。
“離開——如果你想度過眼下這一關,就隻有趁著此刻離開,因為你離開之後,上方那兩方人馬一定會為這黑水澤大打出手,而這正是你極力施展劍遁之術遠離並擺脫他們的時間。”石泉回答道,“如果你不想繼續被這些人綴在後麵監視著,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想要我留下這七星龍淵?”厲霄想得有點多,隻覺得石泉的話語裏似乎有些言語之外的威脅之意,身上的殺意就這樣蓬勃了起來。
“七星龍淵於我無用。”石泉搖了搖頭,“並且這片陸地之上,也沒有比你更適合使用七星龍淵之人。”
“因為我是劍修?”厲霄領會到了關鍵之處。
“是的,因為你是劍修,所以那些人如果想得到巔峰狀態的七星龍淵,就一定會讓七星龍淵暫時留在你的手裏;同樣的,隻要你手裏還拿著這柄七星龍淵,那些人便會繼續綴在你的身後……”
“……並且等著摘果子?”厲霄的臉色一瞬間竟有些蒼白,不由有些慶幸自己首先來到了這黑水澤——如果不是石泉展示給自己看的那麵鏡子,那麽搞不好某一天自己突然腦袋搬家了,自己都不會知道仇人是誰為何而來。
“正是如此。”石泉說著,同時從一旁的書架中取出了一個小箱子奉在了厲霄的眼前。
“我這裏還有一些靈石可以給你,之後不管你是不信邪地執意要回中桓山,或者在這片陸地上找個地方躲藏,甚至是打算賭一賭運氣去外海修真界,都隨你意願而行。”石泉回答道,“說真的,雖然單烏是我的主人,我不得不領命行事,但是我是真心將你當朋友的,同樣,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地帶著七星龍淵從眼下這困局中脫身而出的——為此我可以發誓,此間事務隻有你我知曉。”
石泉的真誠讓厲霄不由地想要信以為真,而那個箱子裏密密麻麻的靈石更是晃花了厲霄的眼,於是他幾乎是當機立斷,有些咬牙切齒地壓抑了自己心裏對石泉的疑慮之後,便決定按照石泉的建議行事了。
“這一次我若能從這些人的手下逃出生天,來日必有厚報。”厲霄磨著牙,對石泉拱手道。
——說是厚報,其實若發現自己上當了繼而折回來來一場斬盡殺絕,也同樣是厚報,所以厲霄的這麽一句話,也算是為了安撫一下自己心裏翻來覆去的權衡之意。
“有朝一日風光歸來,若我已在黃土之下,你還能記得我叫什麽名字便好。”這是石泉在送走厲霄時候的回答,看起來似乎挺情深意重,仔細回味一番,說的卻是後會無期,再也不見。
不過頂著頭頂上存在著一堆上師以及比上師還要可怕的人物的巨大壓力,早已騰空而起的厲霄,顯然沒那個心思去揣摩石泉的言外之意。
……
兩個世界的碰撞,讓厲霄隻覺得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都有了一絲不怎麽真實的感覺,孫夕容同樣也感受到了周圍氣氛的改變,抓著厲霄胳膊的手又緊了一些,似乎想將自己完全依附在厲霄的身上。
厲霄心中有些自得地笑了一下,卻不敢因此而放鬆哪怕一絲一毫。
“看起來石泉說的是對的,這兩方人馬都不是我能惹得起的存在,同樣也不是中桓山的那點家底就能夠承擔得起的存在——紫玄將七星龍淵交在我手裏並將我打發出山,十有八九就是將我作為禮物投名狀之類的存在,送給這些人了吧……”厲霄心中暗暗想著,足下飛劍的方向隱隱便有了一絲偏移。
“幾大宗門除了中桓山都已覆滅,這片陸地上顯然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我現在已經突破了仙凡之界,我是難得的劍修,我有這麽一柄潛力無限甚至可指引天機的寶劍,同時還有這麽多的靈石,我為什麽不能去外海闖一闖呢?”
“想當初清蓮每一次盤算完自己的那點靈石之後,都會發誓有朝一日要去外海走上一遭,反複念叨著那裏有怎樣怎樣的天材地寶,有怎樣怎樣的法寶神器,有怎樣怎樣的功法秘籍……似乎去了外海便遍地都是可以一步登仙的機會,然後反反複複地抱怨著中桓山的不堪,結果他卻是到死都留在這片陸地之上,這是多麽悲慘的人生?”
“我當然不會和他一樣。”
厲霄的心意越發地堅定,同時他也感受到了那七星龍淵反饋而來的喜悅之意,殺意淡去,使得厲霄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前方,亮起了的那一顆滿是指引意味的星辰。
“果然連你也讚同我的決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