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回 噩耗(上)
陸陸續續很多人都來確認單烏的生死,那管事的弟子被追問得有些厭煩,於是直接指著到此一遊的那塊碑:“那人的閉關之所就在那裏,屏蔽神識的陣法也已經被打開,你們完全可以自己去看。”
“他可能已經身死這件事是問水前輩通過那封印的狀況率先感知到的,而且我們已經請教過環星子前輩了,環星子前輩也已親下論斷。”那管事的弟子解釋道,“畢竟之前他弄出的動靜實在太大,這片山壁要重新開放,他的存在會不會再影響到其他人這種事情,還是需要事先確定一番的。”
——言下之意,死了的人當然是不會再影響到其他人了。
……
在赤靈子和靈霄子搖頭歎氣著離開之後,孫夕容陪著元媛同樣也來到了那塊石碑之前。
元媛先是伸出了手,神識擴散而出,隻能感受到那洞穴之中仍在運轉的聚靈法陣,以及法陣中央被靈力團團包裹,以至於根本無法分辨出是什麽存在的事物,當然也無法透過那幾乎凝成實體的靈力判斷出這些事物是不是人體身上的部件——似乎那就是幾塊即將成型的上等靈石。
元媛的神識不死心地在洞穴之中來回掃過,根本沒有找到可以稱得上是人的事物,而她的心亦是越來越冷。
“難道他就這樣屍骨無存了?”元媛慘然說道,抬頭看向孫夕容,眼圈一熱,竟是又要流下淚來。
“其實我們在修真之路上,百年千年之後,現在結實的人,日後都是會一一離去的。”孫夕容沉默了片刻之後回答道,“這條路,最終也隻有你一個人走下去。”
“可是……”元媛還想再說些什麽,她們的身後已經又默默地靠近了一群人。
為首那個人是路長風,他在看到元媛的表情之後揮了揮手,讓其他人暫時停留在了遠處,而自己則湊了上去,行了一禮:“不知可否讓我也探尋一番?說實話,我也是不相信單烏師兄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去了的。”
元媛點了點頭,默默讓開了一些,繼而路長風上前,同樣以神識在那洞穴之中來回掃過,理所當然的,除了那仍高速流轉的法陣,他也沒有發現有什麽活人的蹤跡。
“不過這聚靈法陣看起來倒是不錯,如果能在其中修煉,必然大有益處。”路長風的心中暗想,“可惜,這法陣算是被封在了這墓穴之中,真進去蹭光的話,未免太過晦氣。”
路長風的小心思自然不會流露在臉上,於是在哀聲歎氣之後,他微微地後退了一點距離,反手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壺酒水來。
“當日裏要不是單烏師兄將小弟一番抽打,小弟隻怕還在渾渾噩噩地當個紈絝子弟,甚至覺得那就是人生極樂。”路長風長歎一聲,“此等恩情,小弟一直銘記於心,可惜今生無法回報……今日,就讓小弟敬師兄一杯。”
那酒水從酒壺之中躍出,先是凝出了兩個酒杯的形狀,繼而在酒杯之中斟滿了酒液,而後一杯被路長風端至麵前一飲而盡,酒杯亦在指尖化為一團水霧,另一杯則輕輕地撞上了山壁之上的那塊石碑,然後冰雪消融一般,順著那行字跡緩緩流下,洇濕了一片。
那些跟隨路長風一起前來的弟子也紛紛上前表示了一番自己的哀悼之意,人人表情都無可挑剔,卻也不知有幾分真心。
……
關心單烏生死的人並不止這些。
及至夜深人靜之時,蒲珅也偷偷地出現在了這片山壁之外,在他有些做賊心虛地攀上那塊石壁,反複確認之後,終於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果然,什麽都抵不過天意。”蒲珅暗暗想到,“什麽多餘的都不用做,該有報應的,自然有報應。”
“不過這裏麵的靈石可真夠多的,就這麽封印了,實在有些可惜。”蒲珅心中暗想,隻覺得蓬萊這等做法看起來是尊重死者,實際卻是暴殄天物。
“難道他欠我蒲家的賬就這麽埋在這山洞裏了麽?”
於是蒲珅開始在那山壁之上摸索,意圖找到這山壁之上的封印的漏洞——如果想要偷出些什麽,眼下正是無人覺察的最好的時機。
白天那些關注單烏的悼念之人都已經來過又離去,短時間內應當是不會再回來試探;而明天過後,那些想要閉關的新入弟子很有可能就已經進駐這山壁之上的閉關之所了,到了那個時候,蒲珅就算有心有更多的詳細計劃,也不可能真正做到無人覺察。
而就在蒲珅以靈力在一個節點之上試探的時候,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危機感,仿佛下方的林子之中有什麽猛獸正盯著自己一般,身上的寒毛就這樣豎了起來。
“蓬萊之中怎麽會有猛獸?”蒲珅連忙回頭,定睛看向密林之中,卻隻見一片樹影婆娑,仿佛方才那隻是自己的錯覺一樣。
“難道我的直覺會出錯?”蒲珅皺著眉頭,直接落到了地上,喚出了護身的法器,小心翼翼地向著方才自己發現異常的所在走去。
蒲珅的神識放開,掃蕩過那片密林,卻什麽也沒有發現,正疑惑地想要回身,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細微的呼吸聲。
蒲珅猛地回頭,然後他就看到了從黑暗之中探出來的一張鬼臉——那張好像是將一個人臉往石頭上砸了無數遍以至於幾乎粉碎之後再隨便揉捏出來的麵孔,醜陋驚悚的程度讓蒲珅忍不住大叫一聲,往後疾退,同時揮手,手裏的法器便已匆匆忙忙地向著那鬼臉的正中攻了過去。
一道劍光閃過,蒲珅的法器被格開,而那鬼臉似乎是受到了重擊,踉蹌地往後退了一些,但是緩過勁來之後,卻又往蒲珅的麵前又靠近了一些,同時嘴巴裂開,露出了裏麵森森的白牙。
蒲珅被嚇得心驚肉跳,剛想要結印喚出自己禦空飛行的法器好逃之夭夭,那怪物居然緩緩地開了口。
“李二狗見過師兄。”那怪物低下了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你……你是人?”蒲珅的聲音抖得仿佛嘴裏被灌滿了狂風。
“我容貌醜陋,嚇到師兄了,實在抱歉。”那怪物似乎很是謙和有禮,這低下頭之後,竟似是害怕再次驚嚇到蒲珅一樣,再也沒有抬起過頭來。
“你……為什麽半夜來此?”在看到了對麵那怪物腰間的玉牌之後,蒲珅終於確定對方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蓬萊弟子,情緒平複了下來,召回了自己的法器,說話的聲音也平和了起來。
“我隻是想來看一看我那一位據說被判定為死亡的故人……”李二狗回答道,語氣裏似乎有些苦澀之意,“我之前出山去做任務,半個時辰之前才剛剛回來,結果就看到了落在我住所之外的傳訊。”
“單烏?”蒲珅問了一句。
“正是。”李二狗點頭道,“不知師兄如何稱呼,與我那位單烏師兄又有什麽關係?我方才看到師兄也在山壁之上,似乎是……流連不去?”
“我……我隻是有些好奇當初那位弟子究竟是怎樣的下場而已。”蒲珅心中微微一驚,疑心自己那想要偷偷破開封印的舉動被這李二狗發現了,繼而他聯想到了方才盯在自己身後那仿佛是來自於噬人猛獸的視線,一股不好的預感升騰而起,於是他看向李二狗的視線便多了一份戒備之意,“不然你以為我方才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我隻是好奇師兄與我那位故人的關係而已。”李二狗搖著頭回答道,黑暗之中的陰影讓他的表情看起來變幻莫測,而蒲珅心中有鬼,更是忐忑。
“這人剛回蓬萊便要來悼念自己的故人,顯然與單烏關係極好,他方才又那樣盯著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麽?”蒲珅心中暗想,“他現在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誰知道事後會不會掉頭往那巡查隊中告上一狀?巡查隊那兩個頭領對單烏如此上心,如果發現了我的舉動,這懲罰隻怕不止是加倍……”
“這隻是一個才入蓬萊沒幾年的弟子……”蒲珅的心裏評估著這李二狗的實力,“那一批進入蓬萊的弟子之中,除了單烏這個怪物,似乎也沒有誰的實力是特別突出的,而且剛才他接我那一下的表現看來……似乎還嫩著些……”
“並且,他說他半個時辰之前才回到蓬萊,看到傳訊便趕到此地,這個時候,這麽短的時間,這人顯然來不及去交任務,也不大可能在路上遇到誰……換句話說,如果他現在就死了,可能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已經回到了蓬萊。”蒲珅的心裏,一種叫做“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如著了魔一般蓬勃地生長了起來。
“既然你要悼念故人,那麽我便不再打擾了,就此告辭。”蒲珅心中定計,對著李二狗微一拱手,輕拂衣袖,看似毫無留戀地掉頭離去。
李二狗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目送蒲珅的身影消失在林間之後,方才緩緩地轉過身,抬頭看向了那片山壁。
“單烏啊單烏,你可曾想到過會有今日……”李二狗喃喃地,發出了一聲輕歎。
而就在李二狗向著那山壁的方向一步邁出的時候,他身後的那片密林之中,突然射出了一支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