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回 脫俗之人
“好像突然多出了很多人,紛雜,混亂,如同集會一般。”黎凰描述著自己的感覺,“或者可以認為……它在同自己爭吵。”
“很多意識麽?”單烏問了一句,他想到了同舟弄出來的那些合體的怪物,可惜那些東西黎凰未能親見,否則或許可以對比一二。
“表觀上看起來的確是這樣。”黎凰表示認可。
“至少對我的行為還是表示歡迎的?”單烏又問了一句。
“是的。”黎凰肯定地說道,“那種混亂,針對的並不是某個單獨的人。”
雖然並不是針對自身,但是單烏還是留了份心,自身的舉動卻並沒有停止,大力金剛托著那道繩索硬生生地將那第二條創口給合攏了起來,而王懷炅早已候在了一旁,縛仙索的符籙祭出,一條條泛著金光的麻繩化為實體,緊緊捆在了小蒼山的皮肉之上,並在單烏的指點之下,完成了縫合的舉動。
這條創口比先前那一條要小得多,再加上王懷炅的幫忙,單烏在散去法相之後,甚至連靜坐恢複都不需要。
“單烏兄弟如此驅使法相,實在是讓小弟我大開眼界。”王懷炅讚歎道,“看起來竟是讓這法相化為真人一樣。”
“莫非單兄你筆下的那一股生之意境,與你這功法也有關聯?”單烏此時已經走近了那條創口,正在往裂隙裏埋下太歲,王懷炅卻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一個起躍,跳到了單烏的身旁。
距離的突然拉近讓單烏心中本能地生出一絲戒備之意,然而他卻是完美地控製住了自己肉身那完全是自發產生的閃避動作,理了理身上衣服,站起身來,對著王懷炅微微一笑道:“這隻是普通的煉體功法,在不同的介質之上換個用法而已,至於你所說的生之意境……或許與我修真之前的經曆有關。”
“你之前做過什麽?”王懷炅好奇追問,甚至寂空也將注意力投注了過來。
“我以前當過大夫。”單烏笑道,“當得久了,看多了生死,便也有了追求。”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王懷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寂空的眉宇之間也微微舒展了些許,看向單烏的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暗藏戒備。
“你演得不要太過啊。”黎凰默默提點了一句,“看你在這裝聖人,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哪裏過了?玉陽子不就是這樣麽?”單烏隨意地反駁了一句,“反正他們眼下也不可能真去查我的底細,一切事實,還不是隨便我編?”
“卻不知這小蒼山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創口?”王懷炅問道,“單兄你還能撐得住麽?”
“比較重的創口共有四處,還剩兩道,想來問題不大。”單烏回答道,“更何況,這也算是修煉,對我並沒有壞處。”
單烏的話音還沒落下,就看到王懷炅與寂空兩個人的表情突然一變,似乎是收到了什麽訊息,繼而這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氣氛頓時變得複雜了起來。
“兩位的同門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單烏察言觀色,開口問道。
“一團海芙蓉,就讓我那幾位師兄,與甘露寺的諸位對峙起來了。”王懷炅歎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副不忍提起的表情。
“汲汲營營,談何修行。”寂空亦掛著臉說道。
——之前單烏營造起來的大家一起同心協力為小蒼山療傷的慈悲大愛的氛圍實在太好,那狀若無意的表明自己曾經懸壺濟世的聖人的演繹,配合了黎凰的存在之後,更是於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寂空與王懷炅兩人,於是明明雙方的同門都已經開始刀劍相向,寂空與王懷炅卻有那一刻閑暇於心中生出了一絲羞恥之意,似乎這些同門追逐於那些蠅頭小利的勁頭,令兩人在單烏的精神境界之前,硬生生地就這麽矮了一頭。
這種感覺雖然微乎其微,仍讓這兩人在接到自己同門求助的召喚之後,沒有選擇立即回援並與身旁的這個人劃清界限,而是無比自然地對自己的那些同門表現出了一絲嫌棄之意,以及對這麽一條訊息之中提出的要求生出了抗拒之意。
“既然如此,兩位是不是盡快與同門匯合,或許可以化幹戈為玉帛?”單烏貌似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開口說道。
“這當中,似乎也有你蓬萊的身影,你不需回援麽?”寂空一直打量著單烏臉上的表情,此刻終於確定,單烏是真的沒有收到任何通知。
“我與兩位不同,我並不是蓬萊的主事之人。”單烏搖了搖頭,“沒有命令,我無權擅自行動,當然有命令了,我也必須執行。”
“我也不是天極宗的主事人,根本做不了決定,回去了也沒用。”王懷炅連忙接口道,鼻子裏麵甚至還泄漏出了一絲沒能壓抑住的輕哼,顯然對自己的那幾位師兄的行事極為看不慣,更沒打算動身回援。
“他們總覺得自己的作為是正確的是真理,哼,要是真那麽正確,那麽就算沒有我這份力量,他們也不會吃虧才對。”王懷炅的心中暗想著,“要是沒有我就不行,那麽我為何一定要去聽從這些弱者的告誡?”
“是了,海芙蓉,合縱連橫,主意大過天的手下,這些東西都是弱者才需要的玩意。”在這心神轉念之間,王懷炅已經默默下了決定,“而我要走的,是讓自己實實在在地變強這樣一條路。”
……
王懷炅心意已決,寂空卻看著眼前兩人欲言又止,似乎心中仍有遲疑。
寂空的確是甘露寺是主事之人。
並且,寂空幾乎是在進入小蒼山碰到單烏的那一刻便在思考一個問題——眼前的這種狀況是不是單烏與那位叫做路長風的蓬萊弟子之間不需交流的默契配合,為的就是將自己,以及後來的王懷炅這兩個關鍵人物給帶離真正關係到小蒼山之行成敗的關鍵區域,好讓蓬萊能夠繼續獨占鼇頭,甚至隨便找個借口,對其他的兩家分而擊之。
因為這些疑慮,所以寂空的確是有心回去關照一眼的,然而王懷炅的任性,卻硬生生地打亂了他的步調。
“就讓那些俗人自己去鬥好了。”王懷炅冷笑著說道,看著寂空,似乎想確定他是不是也是這粗糙定義之中的俗人。
寂空想到了之前與蘇青金壇等人之間的計劃——關於王懷炅身上所攜帶的法寶的人情陷阱。
區區一團海芙蓉,和那叫做鶇紋鼓的具有器靈的法寶。
於是這一轉念間,寂空也已經有了決斷。
——俗不俗全看追求之物的價值。
而與那些頭腦簡單成事不足的同門以及那團海芙蓉相比,明顯天極宗少主王懷炅,以及他身上所帶的鶇紋鼓,要有價值得多。
所以寂空也決定當一個脫俗之人。
於是寂空在沉默良久之後,麵露苦笑,搖頭歎道:“與那些無謂且無聊的紛爭相比,小僧還是更願意與兩位一起,繼續做這些積德之事。”
……
單烏一行三人繼續往小蒼山尾端的方向行去,而甘露寺與天極宗的那些弟子圍著一團在礁石頂上的盛開著的海芙蓉,亮出了各自的法寶,一場爭鬥眼見著一觸即發。
路長風遠遠地看著這對峙的場麵,心中不免得意——以利誘之,以理動之,他硬是靠著自己這條舌頭,讓這兩撥人馬陷入了騎虎難下隻能硬撞一個大打出手的結局。
“如果他們真能打起來,那麽天亮之後天涯海閣入山,這場中局麵還不至於難以控製。”路長風想到了那位和自己一樣喜歡拿個扇子搖啊搖的蘇青,一股不悅之意從心底泛起,於此同時的,還有那麽一絲警惕。
“雖然寂空的目標也包含了天魔,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在這小蒼山之中他就會與我同一立場,至於蘇青……那是個難纏的家夥,我永遠無法確定他是不是會侵向於我。”路長風知道蘇青根本不可能為蓬萊著想,但是為了之後的合作,蘇青還是很有可能讓路長風得到些實實在在的好處的。
“所以以防萬一,這一回我必須先截住蘇青,而不是讓他又被單烏的那些奇怪行徑給吸引走。”路長風默默盤算著,“同理,還有後一天的金壇。”
“至於這天魔……”路長風的另一分心思仍在他的心底默默嘀咕,“希望這個誘惑足夠大,能讓這麽一個滿是算計的聯盟持續到單烏失去性命的那一刻。”
……
“你決定好怎麽行動了麽?”金壇瞅著天色,向蘇青問了一句。
“我可不會去跟著單烏那小子去幹苦力。”蘇青搖了搖扇子,似乎在表示自己這麽一個公子哥兒,行的都是風花雪月之事,根本不可能去幹那些與血肉脂肪打交道的辛苦活。
“那麽這個給你。”金壇微一沉吟,丟給了蘇青一個小小的木匣,“這木匣之中是龍涎香,據說連真龍聞到這味道都能昏睡過去,你不如試一試,看看對小蒼山是不是真的有效。”
蘇青接過那木匣,臉上露出了小心謹慎的神色來,“你的目的是驗證這個藥的效果?還是打算以此製造事端?”
“你已心中有數,不是麽?”金壇笑了起來。